“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试探着问。
夏目贵志像是将将从他那给人以难以言说的震撼的美貌中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
“是来找你的。”
“今天放学以后我去找过你,你哥哥说你离家出走了。”夏目贵志跟他解释道,“夜里一个人在山上,太危险了。”
他的神情虽然温和,但眼中却透着点不赞成的色彩,猫咪老师从树上窜下来,跳进他的怀里懒懒打了个哈欠。
“夏目你就是在瞎操心。”猫咪老师说,“我都说了这小子才不会有危险呢,他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猫咪老师!”夏目低声警告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对齐木流弦笑了笑,“抱歉……”
“猫咪老师说的没错。”齐木流弦看着他,那双铅灰色的眼瞳里透出了些试探似的疏远来,“我知道这里很危险,但就是因为这里危险,我才会到这里来。”
他直视着夏目贵志,说话讷讷,也不懂委婉,直截了当地问道:“夏目君你呢?我知道你是为了找我而来的……但是为什么?我们并不熟悉,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是认识的陌生人。”
齐木流弦未言于口的怀疑很伤人,猫咪老师一下子就炸了毛,嚷嚷了起来,“你这不懂得知恩图报的臭小子!”它含恨道,“老子可是连香炸的酥脆小鱼干都没吃就被夏目抓出来找你了!”
听得出来很委屈了。
夏目贵志听了也不生气,只笑了笑,“我们确实才只见过几面,但是……”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放在了表面上,“我们还是同类。”
齐木流弦一怔。
“我们是都能看得见妖怪的同类,不是吗?”夏目贵志说出这句话时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他很仔细地观察着齐木流弦的神情。
齐木流弦差点忘了这一点。
“是、是的。”他有些放松下来,那双铅灰色眼瞳里的冰冷也如雾般消散了,透露出很清透、很浅淡的光亮。
齐木流弦对妖怪的世界很感兴趣,或者说,因为身上所背负着的诅咒的限制,他从小到大都没能去哪里玩过——连日常生活都处处受限的人,还指望着能有多丰富的经历吗?
他有些松懈下来了。
甚至在思虑着要怎么开口,问问看夏目贵志有关于妖怪、有关于友人帐的事情。
他有预感,那一定是个非常、非常精彩的故事。
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为夏目贵志的存在感到吃惊,不论是第一次见到猫咪老师开口说话,还是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夏目贵志也一样跟自己看得见妖怪,齐木流弦都只是微微一怔愣,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齐木君你好像并不意外。”
夏目贵志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给人的感觉像一种树懒,平静又迟缓,好像没什么事情值得他产生波动一般,连警惕防卫的时候都好像更愿意将主动权交给别人,自己则懒懒地停留在原地发着呆,只用等待着别人定下的判决就好了。
“我看起来像是那样吗?”齐木流弦反倒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其实我很吃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除我之外能看到妖怪的人。”
就连楠雄哥都是借助心灵感应的能力,用他的眼睛看到的妖怪。
“我也是。”
夏目贵志朝他笑笑,“所以我在意识到这件事以后,就立刻想要去找你,结果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不管跟哥哥闹了怎样的矛盾,这么晚了独自一个人到山里还是太危险了。”他劝说道,“跟我先回去吧。”
“矛盾?”齐木流弦有些疑惑,“我跟空助哥没有什么矛盾,而且我也不会回去的。”
他的语气还是如同先前那样平静又无波,但夏目贵志听出了他的认真。
既然没有矛盾,那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而齐木流弦如同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一般,说道:“我不能待在家里,我会给空助哥带来危险的,你也是,夏目君。”
“谢谢你来找我,不过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跟我待在一起很危险。”
齐木流弦说罢,就转身往回走,在泥泞的树林里,他蒙着水汽的黑发像一捧海藻般在空中浮动,手电筒的灯光浮动,他的背影因为他的避而不语,透出了些苍白的寂静来。
沙沙的细碎声音响起,夏目贵志踩着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的落叶,固执地跟了上来,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为什么会有危险?”夏目贵志说,“今天早上你还主动到学校来找了我,昨天你还说自己跟哥哥住在一起,猫咪老师嘴馋想吃东西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
夏目贵志也没有逼问,他的语气不紧不慢,温柔,平静,只是将疑点一个一个摊在了齐木流弦面前,告诉他自己是不会因为这样毫无说服力的驱逐离开的。
要说吗?还是不说。
好麻烦啊。
齐木流弦有些烦恼,他从来不是擅长说谎的人,偶尔笨拙地撒一个谎,也会立刻被两个哥哥戳穿,要去欺骗他人实在是一件太耗费精力的事情了,他更喜欢直来直往,怀疑也好,喜欢也好,直接说出口来,要比压在心里一点点去猜疑轻松太多了。
“——是有妖怪缠上你了吗?”
夏目贵志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个猜测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猜对了?”
齐木流弦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遇上的两只妖怪都是很好的妖怪,要比人单纯,又比人热情,没那么多诡谲心思,让他感觉很舒服。
齐木流弦还是不喜欢猜来猜去,想了想,告诉了夏目贵志,“是诅咒。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遭遇意外事故,接近我的人都会有危险。”
他警告道,“你快离开吧。”
夏目贵志一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看上去有些困了,一直窝在夏目贵志怀里打盹的猫咪老师抖了抖耳朵,精神一振,反倒开口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古怪。”
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一点泪水来,从夏目贵志的怀里跳了出来,在齐木流弦身边绕了两圈,又嗅了嗅,打了个喷嚏。
“这诅咒都快跟你融为一体了。”猫咪老师嘀咕道,有些克制不住般黏上去又闻了闻,“不过这味道还蛮香的,”它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像是塔子煎的鱼的味道……”
油脂在滋滋作响,酥脆的表皮上冒着油花,连骨头都被炸的酥脆,撒上了一点点的椒盐……
好像有那么一股子香气在往猫咪老师的鼻子里钻,勾的它圆滚滚的肚子一阵一阵响,嘴里也有口水分泌了出来。
齐木流弦僵住了。
丝毫不敢动弹。
眼见着猫咪老师抱着齐木流弦的小腿越黏越紧,微张的嘴角透出了些晶莹的水光,露出来像是先前喝醉酒一般陶醉的神情,夏目贵志连忙抱起猫咪老师扯了两下,没扯开,便咬咬牙哐哐两拳下去。
“猫咪老师,清醒一点!”
“嗷!”
猫咪老师嗷了一声,两只爪子抱着自己的脑袋,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夏目你有这连本大爷都能伤到的拳头,遇到妖怪还跑什么啊?”它龇牙咧嘴,感觉头顶肿起了一个鼓包。
夏目贵志:“不说这个。你刚刚怎么了,猫咪老师?”
“它只是被我吸引了。”
齐木流弦蹲下身来,挠了挠猫咪老师的下巴,招财猫外表的妖怪舒服地从喉咙里挤出呼噜呼噜的低沉声音。
“在这个时期,一切都会变得强烈了起来。”他蹲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夏目解释着,喃喃道,“意外、伤痛、相遇、吸引力……像是神明按下了加速器,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识变得迅速、又杂乱无章了起来,并且毫无例外的,会走向最坏的结局。”
夏目也跟他一起蹲下了身,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语,从其中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很深的憎恶,但与之共存的确是更多的、习以为常的恹恹与平静。
“或许会有解决的方法呢?”
夏目贵志柔声说:“可以告诉我你身上的诅咒究竟是什么吗?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帮你的。”
他很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喂,夏目!”
猫咪老师不乐意了,用爪子勾着他的衣服,嚷嚷着不许他多管闲事,但夏目单手就把它推开了,没有理猫咪老师。
齐木流弦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绝对会死于意外事故,然后复活的诅咒。”他还是告诉了夏目贵志,语气很坦然,“触发条件是受伤,破皮、流血,奇怪的是,如果我被鱼刺划破了舌头或者口腔,却并不会被算在受伤的范围之内——[它]可能只喜欢我的外表吧。”
夏目试图想象了一下,但听着齐木流弦的描述,他的脑海里最终也只能出现一些经典恐怖片里的美艳女鬼身影,那些从怨恨里复苏、有着疯狂神色的怪物只能给人留下恐怖恶心的印象。
但齐木流弦不是这样的。
他沉默、内敛,不怎么说话,有着很木讷的性格,但与此同时,却有着一张与他的性格极其不搭的漂亮脸蛋。
夏目贵志看着他的眼睛,能从那片浅浅的、灰蒙蒙的色彩里,感受到绵绵密密的温柔和寂寞,像一片沉在水底的轻薄织物般,被沾湿了,被埋葬了,却还是更改不了本身柔软温暖的特质。
这样的人,也会被诅咒吗?
他的心中生出了这样的疑惑。
猫咪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把友人帐赔进去了,已经嚣张地爬到了他的头顶,用沾着泥土的肉垫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几下,被夏目贵志拎着后颈的皮毛扔到了一边去。
会被夏目贵志这么轻易地制服,可见猫咪老师也只是嘴上反对,如果它真的较真的话,早就显出原型了。
“你知道是谁诅咒了你吗?”夏目问道,“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夏目好像很认真地想要帮助他。
齐木流弦这样想道。
齐木流弦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泥泞的土地上随意地戳划出了些杂乱无序的线条图案来,毫无意义,也没有什么美感,就只是一团纠缠着的混乱思绪。
他相信夏目贵志的真诚,但是他并不相信他真的能够帮他解开这个诅咒。
“谢谢你的心意,夏目。”不知不觉,齐木流弦对夏目贵志的称呼也变得亲密了一点。
他说:“但是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希望你来帮我,夏目。我只是不喜欢隐瞒。”特别是对朋友。
“而且没有用的,你帮不了我,也用不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齐木流弦对他的两个哥哥怀抱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他坚信着,这个连楠雄哥和空助哥都无法解决的、他与生俱来的诅咒,就如同绝症一般,寄居在他的身体之中,没有人可以痊愈。xiumb.com
齐木流弦朝他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我就像是先天残疾的畸形儿,而这个诅咒就是我无法割舍、与生俱来的残肢。”
他很认真地对夏目贵志说,“它不是谁刻意对我所下的诅咒,找不到源头,也没有病灶……我只是运气不够好,又不够差。”
如果运气够好,他就会是一个普通的人。
如果运气够差,也许他就可以不用出生。
“不存在什么解决办法,我也不需要帮助。”他告诉夏目,“如果你能以平常的态度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我就非常感激了。”
他的尾音很轻,很薄,像一片风中的云,被拉扯出不规则的形态来,既不反抗,也不生气,就只是存在着。
夏目想,他说不需要,那为什么,那双眼睛里却透出了浅浅的悲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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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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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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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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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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