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流弦去刷了牙,扯开吐司袋子,叼出一片吐司,慢慢嚼着,随手打开了房间里的挂壁电视,按着遥控器,将电视调到了晨间新闻的频道。
“……据报道,更木町一男子于今天上午六点五十分被发现在自己家中死亡,经警方初步判断,已经排除了他杀可能性,具体死亡原因正在调查中——”
他浅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电视屏幕的荧光,折射出金属色泽般的泠泠反光,嘴里嚼动着的吐司有些干涩,齐木流弦于是低头拆开了盒装牛奶,插进吸管。
电视上办案现场的画面忽然模糊了起来,随着电流刺耳的滋滋声雪花般频频闪动着,而后在全然漆黑的一秒钟过后,出现了齐木空助那张笑眯眯的和善面孔。
齐木流弦怔愣了一下,放在嘴边的牛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喝了。
“呀,正在吃早饭吗,小弦?”许久未见、远在英国留学的大哥活力四射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请不用在意我,继续吃吧。”
齐木流弦犹豫了一下,选择把吸管塞进嘴里。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明天你就要准备搬家了,今天就放下其他事情,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
“嗯!唔……咳咳。”
显而易见被呛到了的少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齐木空助,那双清透的浅灰色眼瞳里流露出了浓浓的疑惑和抗拒。
“啊,小弦现在心里肯定想着[为什么忽然又要搬家了吧],不要担心,你昨天做得很干净,没有人发现你跟大原宽司待在一起过。”齐木空助摆了摆手,理所应当般自然地说出了那个连齐木流弦都是昨天晚上才刚刚知道的名字。
齐木流弦也习惯地接受了齐木空助对家人的控制欲,没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齐木空助笑眯眯地说道,“只是因为哥哥有一个很重要的实验必须要小弦帮忙才行,所以就这样说定了哦,明天早上等楠雄出门以后我就过来接你。”
“这件事情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哦,小弦你今天记得跟妈妈好好道别一下,爸爸就不用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就行了。”
齐木空助语速飞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而后自顾自地说了结束语,“好了哥哥现在有事情要忙,小弦明天见哦!”
“明天见。”齐木流弦下意识地抬手回应道,只不过话刚说到一半,电视屏幕就熄灭了,“……空助哥。”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齐木空助刚刚说——
“有一个重要的实验……要找我帮忙……?”
。
因为满脑子都只想着这件事情,第二天齐木空助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接齐木流弦的时候,果然在他的眼底下看见了一抹淡淡的青黑色。
熟练又规整地将自己的行李装进了一个个贴上了字条的方正纸箱里,齐木流弦坐在整理好的行李旁乖乖地等着齐木空助来接自己。
他像是个有些木讷的漂亮人偶,在没有被人摆弄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哗啦的一声。
齐木流弦房间里那扇没有锁上的窗户被人爽利地推了开来,风声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齐木空助从那扇打开的窗户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房间里,而齐木流弦也只是拘谨地站起身来,跟齐木空助躬了躬身,打了个招呼。
齐木流弦那双瞳色极浅的漂亮眼眸总是习惯性地朝地面瞄着,半长的黑发像是结成了蛛网,在空气中晃荡着遮掩住他的面孔,给他带来藏身黑暗般的安全感。
齐木空助把自己研制出来的背负型飞行器收了起来,神情开朗地问候着许久未见的幼弟,“好久不见了,小弦,你怎么一副好像担忧自己会把实验搞砸一晚上没睡好的表情?”
……被看穿了。
但齐木流弦的心中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两个哥哥面前,他基本上没什么隐私可言。
楠雄哥是超能力者,可以读取别人的心声也就不说了,毕竟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相同的赤身裸体。
但空助哥明明没有超能力,却总是能从细节处观察总结,猜出别人的想法来,这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才能,足以令人肃然起敬,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甚至觉得空助哥在这一方面比楠雄哥[更胜一筹]。
齐木空助解开了飞行器的背带,把那个看上去就很沉重的金属制品放在了地板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又做了一下肩部运动,把僵硬的筋骨舒展开来,看上去相当愉悦地说道,“总感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好事发生了,莫名地感觉心情很舒畅呢,哈哈哈哈。”
不过因为这项才能,空助哥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让人深深地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读心术或是超直感这类特殊能力的时候。
“那个实验,对空助哥很重要吧。”齐木流弦有些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但齐木空助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很简单的,就当成是玩游戏就好了。准确来说,小弦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玩游戏啦。”
齐木空助走到一旁去,一个一个查看着齐木流弦打包好的行李箱子,用手漫不经心地拂过上面细心贴好的标签。
“小弦的童年不是过得很无趣吗?不敢跟同龄的孩子交往,也不敢跟他们一起玩游戏,只要是涉及到身体碰撞类的游戏就永远只能远远地待在一旁看着,好像还因此受到排挤了吧?”
齐木流弦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因为常常搬家,常常要跟陌生的同龄人重新建立关系,又畏惧着受伤和受伤以后会遭遇的意外事故,他好像总是游离在同龄人之外,像不存在的幽灵般被他们无视着。
“就当是弥补童年的缺憾如何,只要是在游戏里的话,应该就没有关系了吧——跟别人交流接触这种事情。”
“……”
齐木流弦不太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之后,带着些没办法帮上哥哥忙的愧疚和抱歉,老老实实地这样说道:“……对不起,如果是要做那种事情,我可能不太擅长。”琇書蛧
齐木流弦的语气像是格外敬畏,他觉得与人沟通、与人交往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了。
“不用道歉,就算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只要调整一下实验参数就好了,不算很麻烦哦。”齐木空助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刷刷几笔记录下来了要做的调整事项。
总是带着开朗的表面笑容的空助哥只有在涉及到研究方面的事情时,才会不自觉地显出这样可靠的专注模样。
高中的时候空助哥因为怎么也无法战胜楠雄哥而感到绝望,自暴自弃地跳了级,逃到了英国的剑桥大学留学,自从那以后,他跟空助哥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每年只有圣诞节的假期,空助哥才会专门从英国坐飞机回来跟他们一起过节。
虽然这样说,但空助哥对家人的关心并不少,他也时常会寄回来一些自己研制的试验品,让爸爸做第一个体验他成果的人,或是贴心地注意妈妈的身体情况,寄来一些诸如按摩椅、扫地机器人之类的机器。
有空的时候,也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跟他们一起用餐,询问一下楠雄哥最近的情况——通常来说,到这一步的时候,就会演变成火药味十足的空助哥的单方面宣战了。
在将小本子塞回口袋里以后,齐木空助转身问道,“啊,对了对了,小弦有跟妈妈好好道别吗?”
“嗯。”
齐木流弦点了点头。
“妈妈一定很高兴吧,说不定还会说些什么‘小弦你就安心地去乡下休养吧,家里就交给妈妈就好了,如果能交个朋友带回来就最棒的’这样的话。”
全中。
齐木流弦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瞳抬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瞥了齐木空助两眼。
“不会读心术,没有超能力,真是遗憾,我还没有变异成楠雄那样的怪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类而已。”
齐木流弦:……
他还没有问出口来着。
“这就是全部的行李了吗?”齐木空助问道。
“我们要在乡下待上半年左右,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不要忘记了。”
齐木流弦点点头,忽然怔愣了一下,生硬说道:“稍等。”
身材清瘦的少年转身搬了一张高椅过来,爬上去以后踮起脚,用手掌贴合在天花板上细细摸索了一会,随后像是找到了什么机关,勾手一扯,便有一张折叠梯子弹簧般从天花板上跃了出来。
“哇哦!”齐木空助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小弦也有自己的秘密基地了呢。”
齐木流弦从高椅上跳了下来,微顿着瞥了齐木空助一眼,便转身如猫一般轻盈地曲着身子,顺着梯子钻进了那个极小极窄的洞口里。
那上面是个尖角形的阁楼。
因为面积太小,开拓出来了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会堆积灰尘,因此在装修房子的时候,齐木爸爸就没考虑过要把这处空间用上,直接用天花板的吊顶封上了,能通往尖角阁楼的暗格还是齐木流弦后来自己开辟出来的。
齐木空助说那是秘密基地的形容并不准确,齐木流弦也并不在上面做什么,他只是单纯地、在里面存放了一些无法让经常来帮他打扫房间的妈妈看见的东西而已。
“空助哥。”
齐木流弦闷闷的声音从尖角阁楼里传来。
“让开一点。”
接下来,如同惊鸟乱飞般,一本接一本的陈旧相簿从那个幽深的洞口直直下坠,薄薄的塑封与透明的空气激烈搏斗的声响,如风声般簌簌凌乱。
有相片不小心从相簿里掉了出来。
齐木空助随手接住了,便翻看了一下。
那相片没记录什么特别的,荒僻的山林里,一个锈迹斑斑的储物柜,锁芯看上去已经坏了,半敞开的柜门里空空如也,被半截埋在了湿润泥土里,有暴雨后出来觅食的野鼠,正蹲在储物柜的尖顶上探鼻轻嗅。
“掉出来了一张哦。”
齐木空助神色未变,举着那张相片,跟刚从尖角阁楼里钻出来的齐木流弦说道。
齐木流弦低头掸了掸身上沾上的细尘,抬手接过齐木空助手里的相片,说道:“谢谢,空助哥。”
他蹲下身来把一本本相簿都捡起来整理好了,将掉出来的相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齐木空助也帮忙拾起来几本叠放在上面,这才发现这堆看起来有些陈旧却保存的很好的相簿竟然有二三十本。
齐木流弦又翻出一个箱子来,认认真真地将那堆相簿也分批别类地装了起来,贴上标签。
“这样的话,就是全部的行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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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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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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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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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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