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远想去洗个澡后再来陪小崽子睡觉,可是一会儿担心空调温度不合适他会踢被子,一会儿害怕他乱滚后从床上掉下来,又怕他因为不熟悉环境而突然惊醒,总之半天也没挪开脚步。
安屿临走前告诉裴牧远,安徒生三岁半才自然戒掉夜里的尿不湿,现在偶尔晚上还是会尿床。如果裴牧远担心小崽子尿床后床单清洗会很麻烦,可以在睡前给他穿一个纸尿裤。
裴牧远没给小崽子穿,他想,尿就尿吧,穿着那东西睡觉肯定不舒服。安屿走之前给小崽子洗了澡,他全程观摩,自认为已经学会如何帮小孩洗澡。如果真尿了,他就把小崽子拎到浴室实践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至于换床单,对单身男人来说,小事一桩。
小崽子睡着的样子跟醒着的时候不一样,裴牧远看着看着,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就想摸摸他的小鼻子小嘴巴,还很想亲亲他的小脸。
安屿到底是怎样生下一个这么神奇的跟自己有关的小生命的?他单是想想,就觉得内心瞬间变得充盈。
他正想伸手去触一下安徒生的脸肉,安徒生动了一下,双腿抬起来又重重地砸下去,身上的薄被被脚跟压下去一截,小胸脯已经露在了外面。他试图去把被子扯上来,轻轻地,屏住呼吸,小崽子又一扭,侧过身去,又压了一大截被子在身体下面,小身体嵌在被子里的形态像是在拧麻花。
他只好打消了做大动作的念头,换成手掌轻轻地拍一拍小崽子的后背。忽然,小崽子背对着他,开口问:“你说的夜宵,好吃吗?”
裴牧远不确定是他饿了,还是出于小孩儿的好奇问出这个问题。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因为睡得太早,不知道夜宵为何物。于是他说:“想不想试试?试试就知道了。”
睡前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但多少又需要点仪式感,从助眠、健康这两个角度去思考,外加一点点仪式感,裴牧远准备了牛奶泡燕麦片和一小碟用微波炉加热的香肠切片。
小崽子是肉食动物,也不矜持,香肠很快吃完。看着一大杯燕麦片,他问:“分享好不好?”在家里,海兰给他准备的是小杯子小碗,喝什么吃什么都不让他浪费。他怕自己喝不完这一大杯,所以才这样问。
于是裴牧远陪他一起喝。
裴牧远的记忆中,老裴从来没有跟他一起吃过夜宵,别家父子偶尔还能喝一杯,而他们俩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很少。寇老师更是无趣的养生达人,把他从小到大的饮食都管控的严严实实,一直到高中,他才有偶尔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的权利。
他中学时代,一直很向往夜市的“烧烤火锅小龙虾,啤酒饮料珍珠奶茶”,这种机会,只有他去外地参加比赛时才能有,还得是在寇老师没有陪同的情况下。那时候,他经常参加比赛,是因为想离开家。
他暗暗许愿,他一定要和小崽子建立世界上最好的父子关系,他希望到他七老八十的时候,长大后的安徒生还会愿意隔三差五陪他喝一杯,还会有话愿意跟他聊。
安屿临走时交代过,小崽子睡前一定要刷牙,第一次入睡之前,不用他提醒,小崽子很自觉。现在喝完麦片,他便督促小崽子再去刷个牙。
“不不不不,我不刷,晚上已经刷过了,我不要。”小崽子的乖巧是短暂的,他是仗着裴牧远不会像安屿那样强制性要求他做一些事情,才露出皮猴的真实面貌。
裴牧远追着他回到卧室里,想去抓他,但他就像顽皮时候的奥斯卡,好难控制。最后,裴牧远把小崽子扑倒在床上,说:“如果你不刷牙,以后就再也没有夜宵吃了。”
小崽子皱眉眉头看着他一会儿,随后一扭,滚到被子里去了,他闷闷地说:“那就晚安吧,我要睡觉了,睡觉长身体。”
裴牧远十分为难,顿感教养幼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奥斯卡比小崽子好养多了,亏得他之前还在安屿面前抱怨他带着奥斯卡那个拖油瓶不好找女朋友,这一刻,他感到无比羞愧。
由于安徒生对狗毛过敏,安屿把奥斯卡给带走了,美其名曰交换拖油瓶。
小崽子在被子里拱了一会儿后,趴着睡着了。这一回,裴牧远用枕头和抱枕把床边护起来,然后飞快地去冲了个澡。
再躺回小崽子的身侧时,他怯怯的心态就更严重了。他到底是盖被子还是不盖被子呢,他到底要不要挨着这个小屁孩一起睡呢?小屁孩会不会排斥他?
纠结中,他知道,他这一夜不可能睡得着了。
小崽子安静地睡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始变换睡姿,一会儿360度大旋转,一会儿又来回翻身。他在睡梦中呈现各种形态,每变换一种,裴牧远就用手机偷偷记录一张。
就这样又折腾了大半个钟头后,小崽子开始抠抓自己的手背和胳膊。感觉到不对劲,是他出现“哼哼”声。裴牧远再多开一盏灯,果然看到小崽子的胳膊上起了风团一样的红疹。
他又检查他的身体,所幸其他地方都没有。小小的身体,软嫩的皮肤,这红疹让他怎么都心疼,他立马约了车,自己衣服没换,找了个薄毯裹了小崽子就出了门。
小区人车分流,外面的车又进不来地下车库,他只能抱着小崽子从家里一路走到小区门口。等上了车,他满身都是汗。庆幸雨停了,否则没有车的他处境就更艰难。
去医院的路上,小崽子在迷迷糊糊中持续哼哼唧唧,他问小崽子难不难受,小崽子皱着眉说:“好痒哦,你家蚊子太多了,我再也不来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他攥着小崽子的小手,又哄着他不要乱抓。
这显然不是蚊子叮的,大概率是过敏,他心里慌到不行,又怂到不敢给安屿打电话。把孩子给他带的第一个晚上,就弄出这种事情,可见他是一个多么糟糕的爸爸。他更怕安屿担心小崽子,心一急,赶来的路上再出点什么状况。
等到了医院急诊,小崽子安安稳稳地交到医生手中后,他才把拍下来的小崽子的起红疹照片发给安屿,弱弱地说了下现在的情况,又询问小崽子除狗毛外还有没有别的过敏源。
安屿说过敏而已,不必慌张,让他把今天吃的东西列出来,等他如实禀告后,安屿说过敏源是燕麦。
医生为了安抚小孩和大人的情绪,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人才会对燕麦过敏,小崽子还真是体质清奇。
“你家怎么会有燕麦这种老年人吃的东西?”安屿问裴牧远。
裴牧远说因为安屿以前跳舞的时候常常把燕麦当晚餐吃。
安屿无语:“拜托,那时候因为我需要控制体重,把燕麦当代餐。你从来也不吃,你买来干嘛?”
裴牧远:“睹物思人?”
一个小时后,安屿赶到医院,小崽子已经得到有效治疗,正安稳入睡。
安屿趴在床沿上打哈欠,看着裴牧远,他凌乱的睡衣和鞋带松开的球鞋让他看起来倒显得比小崽子还要可怜巴巴。
“你完了,老安和海兰正提刀杀过来。”安屿吓他。
裴牧远蹙起眉头:“以后我让他吃什么都会提前跟你报备,你不要吓我。”
安屿觉得这人没意思透了,冲他勾勾手指,等他靠近,她抬起手,替他擦了下脑门的汗。
裴牧远趁机把她的手捧在自己脸上,说:“辛苦了,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安屿继续打哈欠:“不辛苦,比不上你为了奥斯卡空窗的情分。”
裴牧远无言以对,只好说:“那段时间,我跟你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不是真心的。”
“那你现在还恨我吗?”安屿问他。
“恨。”他说。
安屿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背过身去,又说:“一码归一码。”
安屿翻了个白眼,问小崽子今晚表现如何。
裴牧远说除了吃完夜宵不刷牙,过分地乖巧,跟半年前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又问:“是不是因为跟我不熟,所以才乖?还是他快四岁了,长大了。”
接着,他把安徒生说的那些暖心的话重复了一遍,感叹道:“上了幼儿园了,就是不一样了。”
“屁咧,那是去你家的路上,老娘教他的,他虽然听不懂也说不明白,但死记硬背还不会吗?”
裴牧远:“……”
他又不甘心道:“可是他的眼睛总骗不了人吧。”
安屿歪一下头,一摊手:“你看看我们老安家的人,哪一个不是能说会道演技绝佳?我们家的人啊,放到任何一个传销组织里,都是王者。”琇書網
裴牧远听着,一口气堵在心里,想叹都叹不出来,他说:“那你的意思是,他对我那样只是为了完成你安排的任务?他对我就没有一点点血浓于水的情感体现?”
“那你就要问他了。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反正呢,每个孩子都是宝藏,身为父母,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下一个给你的惊喜是什么。想要惊喜,除了多陪伴,别无他法。”
“那小麦呢?小麦是谁?是不是我?”裴牧远刨根问底。
安屿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是你呢傻子,小麦是我的前男友。”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你跟我分手后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吗?”裴牧远立马跳脚。
“年少轻狂的时候呗。”安屿心中叹气,这人读书好一定是死读出来的,这方面小崽子还是不要像他了。
裴牧远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露出少年得志的眼光,继续追问道:“你能不能先不要把我当成孩子爸爸,让我们俩先重新谈谈恋爱?我跟你到现在连正经独处的时间都没有,我都害怕我们某项技能都已经退化。”
“只有你那里没生锈,不会退化的。”
安屿又靠近裴牧远的耳边说了句话,裴牧远的脸刷地红了。
安徒生结束观察后,两人带着孩子回家。路上,安屿瞥见某人正在手机上搜索家附近的驾校。
“怎么?准备学车了?”她问。
裴牧远:“去他的低碳出行吧,我只是个普通的疼孩子的老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要更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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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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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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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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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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