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奇英急得在屋内直转圈,嘴里不同念叨着“完了”,转身见云华那家伙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居然还有心思给自己倒了杯香茶,完全没有半点焦急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姓云的,火都烧到脚跟了,你还喝得下?!”
云华眼皮都没抬,凉丝丝地回道:“不然呢,和你一样,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吗?”
“你!”
古奇英气得胡子乱飞,若不是怕动静太大引来他人注意,他早扑过去揍人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他挫了挫后槽牙,压低声音气道:“林奚的神情你没看到吗,他定是起疑了!”
妙妙的事,他们一直苦心瞒着,几个小的对此一无所知,为的就是不让他们陪着煎熬难过,与其全家人一起戚戚哀哀,不如让他们就真的以为,妙妙早已无事,开开心心的过好这短暂的快乐时光。
哪知天算不如人算,妙妙先是受了重伤不药而愈,如今又因同命蛊之事一时情急露了口风……
别人或许没注意,可林奚那小子向来聪明,又通医术,想必早就发现妙妙的身体恢复得太过不合常理。
今日妙妙闹了这一场,看他那神色,应是起了疑心了。
而且……他总有些怀疑,林奚当年……应是听到了些什么。
只是不知,他到底猜到了多少?
他心下发虚,在水阁只能装作没看见林奚的欲言又止,拉着云华便跑路,原本打算与他商量一下如何应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半点不着急,真是气煞他也。
“叩”地一声闷响,茶碗被不轻不重地搁回案上,云华终于有心情赏了古奇英一点眼风,“起疑便起疑,大不了实话实说。”
“妙妙已经十八岁了,离……只剩一年多的时间,再瞒……又能瞒多久?”
身为医者,云华早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面,再柔软的心肠也已冷了热血。
他是心疼妙妙,可对于萧长风最终决定瞒住妙妙的真实病情,他虽表示尊重,却并不以为然。
死劫已定,便是瞒过所有人,最后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之痛也不会少上半点,反而还有可能错失了许多想做却来不及做的机会,又是何苦?
古奇英被他这不痛不痒的一句噎个正着,瞪大眼睛想反驳,却半晌都找不出话,最后只能颓然地跌做在椅子中,“或许……或许还有旁的办法?”
自从知道真相之后,他一直在试图寻找到给妙妙续命之法,只是……他也知道,妙妙服下九转还阳丹那刻,便已注定是必死之局。
如今,不过是他的一点不甘罢了。
可是,既然当初能找到九转还阳丹,如今,或许也能找到其他它法子。
云华撇开眼,淡淡道:“九转还阳,回光返照,终有尽头,何必强求?”
人啊,就是这样,溺毙之前偶然遇到一株枯木,便会紧紧抱着不放,明知道枯木将颓,再无生机,却仍会妄想还有同样的幸运,再遇到一线希望。
可是,天底下又哪来那么多逆天改命的灵丹妙药?
古奇英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激得脑门一跳:“你就嘴硬吧!”
“不强求?不强求你这些年费尽心思遍寻天下名医隐士是吃饱了撑的?”
“一向不与外界接触的神农谷大开谷门,堂堂圣手医仙都成了坐堂大夫……”
“你是闲得慌吗?”
神农谷避世已久,少与外界接触,虽求医者甚众,可能得谷中怜悯者向来寥寥,等云华接掌谷主之位后更是因如此,他性子孤傲冷情,救不救人全凭心情。
他若是看不上的,任你跪死在谷外都换不来他半分恻隐之心。
近几年,云华却一反常态,不仅四处寻访医者交流医术,还派药仆放出了消息,如果能以失传的医书古方、或是神农谷没有的珍奇药材为酬金,圣手医仙便可免费出手为求医者诊治。
哪怕现在家中没有病人,神农谷也记着这份交易,永久有效。
一时间天下意动,听说神农谷的书库药房都快堆满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
外界不明所以,古奇英却知道,云华这般作为便是期望能从中替妙妙寻得一线生机
他向来瞧不上云华的假模假式,这家伙表面上一派世外高人无欲无求的样子,实则记仇又小心眼,眼睛长在头顶上,嘴损心又黑,要不是有神医的名头顶着,早被人套麻袋揍死三百回了。
若不是看在这些年云华为了妙妙尽心尽力的份上,这三百回里有肯定有他一份力!
“哼!”
被拆穿的云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嘲,两个加一起好几十岁的人互相瞪视了半晌,又不约而同的扭开脸去,仿佛连看一眼对方都嫌弃。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当、当、当~
紧闭的房门被骤然叩响,随之外面传来林奚轻声的问候:“古叔,我有事相询。”
语气平稳,不疾不徐,听在古奇英耳中却不啻于晴天炸雷,顿时让他变了脸色。
要命,找上门了。
古奇英磨蹭了半天,可门外的林奚却极有耐性,也不催促,只是坚定的站在门口,看那架势,门不开,他是不会走的。
“奚儿,有事啊?”
硬着头皮开了门,古奇英端起笑脸,干笑着没话找话:“我、我和你云前辈喝喝茶聊聊天……呵呵……”
完全完了在今天之前,他与云华向来是背后互贬,见面就掐相看两厌的关系。
他探了探头,见林奚只是一人前来,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萧澄那个祸头子没来!
林奚似是完全知道他所想,微笑道:“我让阿澄赶回云山了,我想,他不在,有些事古叔更方便说。”
他倒并未对云华的存在表示惊讶,仿佛这两个素来不对盘的人共处一室门窗紧闭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上前伏身施礼:“晚辈有惑,还请古叔与云前辈如实相告。”
古奇英牙疼,这小子简直是精过头了。
“想问什么?”
林奚目光直视古奇英,一语直落痛处:“古叔,我想问,妙妙的病……当真好了吗?”
他问得轻松,古奇英后心却沁出了潮意,“妙妙?……当然是好了!”
古奇英佯装自在的走回原位坐下,端起茶杯喝水,顺便挡去林奚直盯着他的眼神,含混道:“小姑娘家家就是经不住吓,没、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他嘴上应付完,便瞟见云华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决心祸水东引,“再说了,堂堂圣手医仙在,便是没好,如今也好了!”
云华不语,只冷冷给了他一记眼刀。
林奚却不肯放过:“古叔,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虽不如您与云前辈,可也略通医道,妙妙如今的情况,我自也能瞧出一二。”
“可我问的是十几年前,害得妙妙缠绵病榻的旧日之疾。”
“如意山庄皆知,妙妙幼时受魂殿所害,几欲濒死,幸得神农谷圣手医仙起死回生,病痛全愈……”
林奚不错眼的盯着古奇英沉声问道:“如今我想问您,她……真的治好了吗?”
嘶~
古奇英倒吸了一口凉气,意图垂死挣扎:“那、那是自然,你不是也瞧见了,妙妙活蹦乱跳身体康健,若是没治好,哪能如此活泼?”ωωω.χΙυΜЬ.Cǒm
林奚垂眸:“当真?”
古奇英抵死不认:“当然!”
他胡乱的指向云华,急急道:“治好妙妙的人就在这,不信你问他!”
林奚抬起眼,话题却是一转:“古叔,您与我娘师出同门,感情甚深,可我六岁之前,却只见过您一次,娘她时常挂念,也曾提及您是为了结拜兄弟的幼女长年在外苦寻灵药,这才无暇进京。”
古奇英黯然,那时妙妙日日命悬一线,如意山庄倾尽全力寻医问药,他自是不能干看着,故而那几年,他都奔波在外,连进京看一眼师姐的时间都没有,待到他终于有了时间,师姐却没有时间了。
“那年,您受我娘临终所托,带我到如意山庄时,曾言妙妙得神医救治已无病痛,以后无需再为她寻药,会留在庄内伴我长大,您也确实做到了!”
林奚深吸一口气,“直到五年前!您与云前辈打了一架!”
“那之后,您又开始天南海北四处奔波,我查过您的行踪,您还是在搜寻世间灵药!”
“妙妙既已痊愈,您为何还要寻药?”
古奇英僵住,林奚却步步紧逼:“还有萧伯伯,他向来视妙妙如命,魂殿又是害了文家的真凶,如今我们传信告之魂殿再起,他却只叫您进京,自己却去了大雪山!”
古奇英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他去了大雪山?”
萧长风的行踪只告诉了他,林奚远在平安京,如何会知道的?
“柳烟罗是镇北王独女,北寒的风吹草动如何能瞒得过镇北王府的耳目,更何况是万年玄参出世引来各方争抢的消息!”
林奚一字一句的问道:“古叔,萧伯伯抢玄参又是为了谁?”
萧老庄主身子骨甚好,老夫人已逝,萧伯母虽柔弱却也安然,萧清萧澄与妙妙皆无病无灾,那抢一株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万年玄参,又有何用?
古奇英被逼问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颓然的闭上眼睛:“奚儿,你既已猜到,又何必问我?”
“所以……真的是为了妙妙?”
林奚气势全消,得到答案后竟有些茫然:“不是……治好了吗?”
古奇英哑声道:“姓云的,九转还阳丹是你给的,你自己说!”
“云前辈?”
云华的眼神并未落在他二人身上,只悠悠的落向窗外。
生如夏蝉,鸣不过秋。
世人皆有定数,纵是强求,亦有尽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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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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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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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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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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