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受孕之初的头三个月最为紧要,偏偏萧夫人坐胎之时本就不稳,虽然之后经过文家的精心照料将胎相稳了下来,但这胎儿先天不足之态已成,若是能仔细调理到足月生产,保这孩子平安落地倒也不难,小妙妙最多也就是在幼时会有些咳疾气喘的小毛病。
偏偏,文家在此时出了那等惨烈之事!
亲眼目睹至亲至爱的家人死于非命,而后又被追杀一路仓惶逃命,便是身康体健的妇人也难顾周全,何况是个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孕妇。
萧夫人最后是靠着如意山庄的弟子以真气强行护住心脉,才勉强挣扎着生下了这个不足月的孩子。妙妙能活着落地,已属老天开眼,这也是萧夫人身体底子不错,心性坚韧之故,换成一般妇人,早已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若只是如此,云华自认还有能力救回这孩子,可惜妙妙之所以病弱至此,并非早产之故,而是源于她体内的毒……
妙妙虽一直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痛楚,可毕竟是个不过五岁的孩子,哪里瞒得住他们这些大人,上山之前萧长风也一直说女儿总是会痛得晕厥抽搐,他初时便很是奇怪,寻常早产的孩子,纵是体弱也不会如此日夜疼痛不已,妙妙的病症完全不合常理。
细细诊治之下才发现,妙妙体内有一种极为阴损的毒,在不断摧毁着她的身体,蚕食着她的生机,而这种毒,在萧夫人的体内也同样存在!
云华只在一本泛黄的医书上见过关于此毒的记载,此毒源于西域,名为相思,分阴阳两合,阴为毒,阳为引,中此阴毒者,遇阳引三息即毒发而死。
它原是数百年前西域某些教派用于控制教众的法子,这毒阴损之处便在于,它根本没有解药,即使中毒之人能躲过阳引,可也要定期服用克制毒性的另一种毒,否则依然会日渐衰弱,直至死去。
萧夫人便是如此,萧长风一直以为她是因文家与女儿之事郁郁生疾,才一直缠绵病榻,若非请回了云华,只怕数年后萧夫人便也会病弱而亡,根本无人能发现她是死于中毒。
云华推测,萧夫人应是在未生下妙妙之时便已中了毒,这才导致妙妙生下来便身中奇毒,只是她们母女中的是同一种毒,表相却完全不同,萧夫人并无任何痛感,只是日渐衰弱。
这毒虽无解,但云华圣手的名号也不是凭空来的,虽颇费了些功夫,倒也成功解了萧夫人身上的毒,只有妙妙……他却无从下手。
萧长风当年为了保住小女儿的性命,给她服下了萧家秘药,而后又用一身精纯的内力日夜不断地护住她的心脉,才让这孩子留住最后一丝活气儿,回到了如意山庄。
那秘药确有奇效,能护住服药之人的心脉不衰,可惜它应是专门针对习武之人所制,用料太过霸道,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根本承受不住如此药力,再加上萧长风的内力更是刚猛,两相之下,妙妙虽然保住了命,可体内的经脉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琇書蛧
相思之毒混着秘药的药力,渗进了她全身经脉和肺腑之中,毒性已变,不仅再也无法根除,而且变本加厉,时不时发作一番,折磨得妙妙疼痛不已,生不如死。
妙妙这孩子能活到这般大,纯粹是被萧家用无数天材地宝将将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可她体内生机早已断绝,随时都可能断了气去,纵使萧家能一直有余力供养下去,她此生已只能如此,再无康复之望。
云华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让妙妙不再那么受罪,除此之外,一愁莫展。
直到那日听到妙妙与萧澄之间的对话。
那时妙妙吃了他开的药,不再疼了,却只当自己马上要好起来了,精神也好了不少,时常憧憬着病好后要习武,要走出院子,要去哥哥们讲给她的江湖上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那般多姿多彩。
萧澄那时年纪也不大,惯爱逗趣,吓唬妹妹说江湖上妖魔鬼怪无数,似她这般娇滴滴的娃娃只怕会被一口吞了去,妙妙干瘦枯黄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光彩,只道哪怕自己只能健康快乐地活上一天,她都心满意足了……
只活一天……也满足了吗?
这个才五岁的孩子说出的话让云华如醍醐灌顶,惊觉这小丫头活的倒比他们这些大人通透。
是啊,若让她就这般吊着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拖下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活一日。
云华出身的神农谷,在世人的传说中是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人之境,都说那谷中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活神仙,亦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不死灵药。
外界虚虚实实地传说,将神农谷传的神乎其神,这也是为什么萧长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求得云华出谷救人的原因,那是妙妙最后的希望了。
身为神农谷唯一传人的云华却知道,起死回生是假,长生不老也不过是驻颜之术。
不死灵药……却有一小半是真的。
神农谷中有道丹方,乃是以凤凰血灵草为主药,麒麟血竭、龙骨玉、千年水莲、赤云花蕊等数十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的九转还阳丹。
此药有延寿续命之神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九转还阳丹都能再次焕发生机,恍若新生。
可惜这丹方所需的凤凰血灵草早已灭绝,这药便也只成了传说,唯有神农谷历任谷主才知道,谷中尚有一颗九转还阳丹存世。
神农谷中皆为医者,看淡生死,也只将这神药做为镇谷之宝传了下来,从未有人想要用其续命。
皆因此药不过是以药力激发人体各处机能,犹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并非不死之药,服下之后最多也只能延寿十五年。
待药力散尽之日,服药之人便会立时筋骨消融,肺腑化为血水,暴毙而亡,死相极惨。
不过这对于寿命不过区区数十年的凡人来说,却足以引人疯狂,毕竟平白可以多出十几年的寿命,与不死灵药也相差无已了。
可是妙妙……只有五岁!
一旦服下此药,这孩子,活不过二十岁……
她自出生起,全部的世界只有一张小小的床榻,终日面对的只有无尽的疼痛与亲人的泪眼。
无论是就这样苟延残喘的吊着命活下去,还是无病无痛地活这短短十五年,却在见识了人世的美好后,在最好的年华凄惨死去。
哪一种,云华都心有不忍,最终也只能向萧家人如实相告,将选择交于妙妙自己决定。
这孩子虽只有五岁,可她听的懂,也能想的清楚,她活的比他们大人都要明白,他不想,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让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毕竟,她选择不了自己的生,总该能选择自己的死。
萧长风毫不犹豫地替女儿选了前者。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或许十年、二十年,哪怕三十年,只要女儿还在,他不相信穷尽萧家之力,找不到可以治好妙妙的灵丹妙药,让他现在就决定女儿的死期,他做不到。
可是妙妙,自己选了后者。
这个从懂事起便从未向家人开口要求过任何事的小姑娘,用气弱但坚定的语气告诉祖父与父亲,就让她不乖一次,哪怕只有十五年,她也想如同正常人一样健康地生活。
她最终说服了他们,却央求他们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亲人,就让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是圣手哥哥治好了她,便够了。
小小的孩子,贴心的想到了所有人,却独独残忍的决定了自己的死期。
此时忆及往事,云华心中五味杂陈,当年妙妙服药后,他在如意山庄一住便是三年,与妙妙的感情也日益深厚。
眼见她日复一日好了起来,如同其它健康的孩子一般全无病痛,不只是萧长风,他亦在心中升起了小小的希望,或许,这世间仍有法可解九转还阳丹的毒性也未可知。
毕竟,连九转还阳丹不也是传说中的东西吗,那有没有可能,还有他们不曾查到的希望。
所以这些年,他查找谷中古籍,四处游历,只盼能找到一丝奇迹,真正地治好妙妙。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天终是没有给这孩子再一次活下来的希望。
云华此时对往事唏嘘不已,此时的苍澜院中,也有人提起了旧事。
苍澜院原本是古奇英在如意山庄的居所,后来便归了林奚,左右院子够大,古奇英又时常不在,叔侄俩住在一起也正合适。
距离上次古奇英离开如意山庄,已过去了一年之久,他见了又长高了不少的林奚自是高兴的很,衣食住行功课进度杂七杂八地问了良久,直到听林奚提起在山下遇到了圣手云华。
林奚一路上总觉得云华对自己态度有异,“古叔,我娘……与云前辈有仇吗?”
古奇英脸色一绿,怪声叫道:“你说云华知道你娘是谁?”
他一脸紧张兮兮地上下拍打着林奚身体各处,生怕少了点什么零件,“他有没有打你?或者拿银针扎你,有没有给你下毒……”
林奚哭笑不得,“古叔,您这是做什么,云前辈好端端的害我做什么?”
他见古奇英神态不似玩闹,心中一动,“真的有仇?”
“你娘与他没仇……”古奇英见林奚确实没事,想想云华虽性子怪了些,但应该也不至于拿个孩子出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跌回了椅子中。
他想起当年师姐的行事,仍有些不自在,只是林奚已经大了,有些事也该说与他知晓了,否则难保不会泄露了身世,招来杀手之祸。
“你娘是与整个神农谷有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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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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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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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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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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