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仆人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轻轻将房门掩上。
陈远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昏昏沉沉的。今天的酒喝得实在多,有几次都有呕吐的感觉,强行喝水忍住了,堂堂侯爷,就这么喝吐了,太有损形象,面子啊面子。
山东的事,他心里已经有初步打算。第一,争取士绅官员支持,先把政策落实下来,马上就要春耕,不能误了农时;第二,科举得如期举行,必须再下功夫,保证士子参加,稳定山东局势,只要山东士子不闹,全国就可能平息。朱瞻基登基,杨士奇他们有才不假,但年纪大了,后续乏力。朱棣后期也感觉到了,无人可用,朱瞻基需要新的人才,特别是年轻人,有干劲,需要他们的加入;第三,李骐毕竟因公殉职,需要给他一个名分。
查案的事,先缓一缓。太多的事情不能是直接来的,虽然有生杀予夺大权,杀人的事必须慎之又慎。先把陆博他们关押起来,给背后的人一个警醒。科举考试在即,不能再出任何乱子,为国选才和士绅一体当差纳粮都是重中之重。
对于李骐罢免的官员,是对士绅当差纳粮最激烈的,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放出来,得压一压。
还有那个甘春,倒不是自己想打击报复,这样的人,当一个知府得误事,找个理由,让他当个县令去吧。
对了,那个李贤,倒是个人才。不过,他不打算去干预考试,提点他,看他的真实能力,若真的能考中,以后再提点一番,历练历练,也可像于谦一样为官一方。
突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钟晓姐妹,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自己却不能替她们做主。
想到这里,困意袭来,他舒服地呻吟一声,把发烫的脸颊贴在柔软光滑的棉被上。
陈远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门扉吱呀有人打开了。陈远已经睁不开眼睛,以为是仆人来,微微哼道:“我没事,要睡觉了,你们先退下吧”。
他却不知道,进来的是钟晓,手里端着一盆水。
钟晓轻轻将盆放在地上,走回去掩好门上了闸,然后回来弯下腰看了看他,见他一身酒气,秀气的眉毛不禁皱了皱,似乎不太适应那股酒味儿,她轻轻道:“出门在外,侍女都不带,下人也真是的,脚都没给你洗就上床了。”
陈远听出是钟晓的声音,十分诧异,但思维已经不会多想了,呻吟一声道:“呵呵,女孩子家娇滴滴的,带出门不方便,嗝,而且我在军中几年,不用人服侍,习惯了,嗝,钟姑娘,你快回去休息吧。”
“不行,天这么冷,这样会着凉的。”
钟晓摇头否决,将他两只靴子脱掉,又扯开他袜上绳扣,替他脱下袜子,捉住侯爷的大脚放进盆里。
侯爷大惊,挣扎道:“别,别,我自己来。”但立足未稳,倒是把水溅了钟姑娘一身。
陈大侯爷还没意识到错误,钟晓又急又火,顿时忘了上下尊卑,即使身份低微,在春红舫谁不是要看她脸色,脾气发作,她柳眉倒竖,抡圆了玉手,“啪”地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陈远地大腿上,嘴里娇声喝道:“别乱动,你给我老实趴着!”
侯爷傻眼,歪着脑袋不敢动了。
钟晓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说不出来,俏脸儿一红,恨不得夺门而出。抬头偷偷看侯爷是不是生气了,却见侯爷耷拉着脑袋,老实呆着,要睡着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不像高高在上的侯爷,倒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
钟晓细声细气地道:“不要乱动,洗好脚再睡觉,天气冷,不洗脚半夜脚都不暖和,会感冒的。”
陈远听的无奈,想要爬起来,可真是一动也不想动,懒懒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钟晓温柔的替他洗好了脚,然后又替他脱下外衫,让他乖乖地往床上一趴。
侯爷任自己摆布,钟晓抿着嘴儿微笑一笑,她出去倒了水,一会又回来,打湿了毛巾,替他擦脸。
老实说,这世陈远的年纪不大,才26岁,在现在就是一个入世未深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是一方侯爷。
外人传颂有三头六臂的威宁侯,此刻静静的躺在她面前。眉毛不是很浓,胡子不是很多,倒像个白面书生,这样的人,很难想象,在战场上会战无不胜。
模样倒也可以,就是离俊俏还有些距离,说儒雅不儒雅,说硬汉不硬汉,却为何那么吸引女人,钟晓不由自主的想。
她一边擦拭,不由自主轻声说道:“奴家命薄,自小举目无亲,画舫一见,不识英雄,再次见面,物是人非,妾身蒲柳之姿,岂敢妄想,无缘伴随侯爷。”
“啥?”陈远睡得迷迷糊糊的,听不清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声。
吓得钟晓慌了起来,手里捏着毛巾,手足无措:“没,没什么,好些了吗?”
“唔,好多了,谢谢你,刚才一直想吐,洗洗就好多了。”
钟晓慌忙的背过身子,将毛巾放进盆里,心虚地道:“你,你刚才没有听到什么吧?”话说完,她头也不敢抬,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动的声音。
陈远囫囵道:“呵,啥,刚才太舒服,睡着了,呵呵,你说什么?再说说。”
他没听到就好,钟晓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忽然又觉得十分低落,自顾拧毛巾。
陈远动了动,没看到钟晓低落的神态,随口问道:“对了,袁大人今天来过吗?”
钟晓正在沉思,顿了一会,才点头道:“是的,刚才袁大人已经来过了。”
袁彬既然来,那肯定是有什么收获了,他不由一阵兴奋,急道:“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你快叫他来见我!”
钟晓嗔道:“我的大侯爷,袁大人已经离去一个时辰了,现在大半夜的,侯爷喝酒多了,怎么议事。”
“我是怕他私自审问,挖出太多的人——”陈远说完就后悔了,这就表明自己不想追究了。可这样眼前的美人就得受委屈了,陈远讪讪不说话。
果然是这样,钟晓早想到会是这样,有心里准备,没有难过,道:“侯爷放心,奴家已经告诉袁大人,不要再追查下去。”
陈远呆呆的:“钟姑娘,你——”
钟晓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我是想替李骐报仇,可山东官员根基深厚,不容易对付,李骐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他的下场,是早注定了的,侯爷家大业大,犯不着为他得罪百官。”
陈远默然良久,才叹气道:“你不怪我?”
钟晓也沉默了许久:“是奴家命不好,怨不得侯爷。”
看她泫然欲泣、孤苦伶仃的模样,陈远心中不忍,说道:“今天的事多谢你了,我即使是侯爷,也身不由己。黄谦他们倒是要给我美女丫鬟,我说不习惯拒绝了。钦差行辕,丫环仆役都是黄谦他们的人,于我平素处理公务多有不宜。”
钟晓见他说的郑重,点了点头。难怪他宁愿生病也不要人服侍,官官相护,一个人想要主持办事,谈何容易。
“稳住了山东官员,我打算先给李骐立碑,他是因公殉职,无论如何,都该受到百姓尊重。”
钟晓闻言眼眶湿润:“谢谢侯爷。”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对不起他。我提出这些政策,应该我自己来做,但我其实怕死,一直躲着不出来,陛下倚重李骐,让李骐来执行,李骐性格孤傲,实在不适合,是我的政策害了他。”
钟晓立马反驳:“不是的,李骐的为人,没有侯爷的政策,他一样会得罪百官,下场也是注定的,不怨侯爷。”
陈远苦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谢谢你的安慰,可是我心里明白的。”
李骐冤吗?其实很冤,没有自己这些超前的政策,李琪断然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死了还没有留后,没有人同情和可怜,更没有人吊唁。
李骐就算曾经针对自己,是他嫉妒心作祟。而且自己抢了他的梦中情人,他也不算亏欠自己,他毕竟还算君子,直来直往,没有搞栽赃陷害这些。
陈远忽然挣扎起来,钟晓以为他要喝水,忙去扶他。
陈远一手扶在她的香肩,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手。
酒气臭死了,钟晓却没有一点反抗,红透了脸,低下头:“侯爷,你先躺着,要想喝水,奴家去给你倒。”
陈远喝醉了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很逾越规矩了,凝视着她道:“你放心,张洪他们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堂堂一方学政,欺负你一个弱女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钟晓瞬间眼泪夺眶而出,自己的信任,没有白费。自己无数的委屈,如潮流般涌出来,摊在他怀中,拍打他的胸膛:“你这狠心的人,我以为,你会永远不管我的,我命苦,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xǐυmь.℃òm
她这一哭闹,陈远却呆了,没有准备,本来就喝醉了,不留神,往后倒去。
钟晓啊了一声,也随之倒下。
她双手抓在他腰间,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齐齐整整,就差一点就吻上了。
陈远经历的女人多了,也是愣了神。“误会,误会。”他连连摆手,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了。
流氓,钟晓的脸,鲜艳欲滴。
双目对视,十分尴尬。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在做什么?钟晓,你也太不知廉耻了,人家有家有室的,你还,你还把别人扑倒了。
陈远也是脑子里像浆糊,我去,什么情况,我又被美女扑倒了?咦?我为什么说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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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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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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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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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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