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烧烧烧炕,冻冻冻死老娘了!”
常明安眨巴着眼,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眼泪鼻涕挂一脸的马兰花。
马兰花也睁着一双泪眼看他。
就这么不经意多看了一眼,马兰花这才注意起自己的形象,赶紧抬起透湿的袖子,朝脸上使劲蹭了一把。
叶神婆见儿子在发呆,猛的提高嗓门儿,喝道:
“烧炕!!”
“哦哦!”
常明安赶紧去院门外,抱了一捆玉米秸秆,整个填进炕洞里,点着火,问:
“妈,咋回事儿,你不是去上工了吗,怎么,队长派你捞鱼,你掉河里了?”
叶神婆一边从炕头的红漆木箱里翻找衣服,一边说:
“你给我滚出去!”
常明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老妈为何突然大动肝火。
邪门儿了!
说好了要去上工的,冷不丁浑身湿透,带了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女的回家。
这女的,虽然长的不咋地,但好歹,是个女的!
常明安瞄了眼不停打着哆嗦的马兰花,就走出去了。
过了不久,叶神婆又朝外面喊:
“明安,家里有姜没,快去烧两碗姜汤。”
常明安又去了灶房,从一筐生了芽的青皮土豆里,找到了一小块皱皱巴巴的姜,洗也不洗,切成片,放锅里,添了一瓢水,烧火煮了。
叶神婆又从堂屋喊了句:
“打两个荷包蛋!”
打两个荷包蛋?常明安纳闷儿了,那女的谁呀,难不成是他妈的亲戚?
不然他妈怎么舍得打两个荷包蛋。
常明安从草窝里摸出两个鸡蛋,打在姜汤里。
做好了,盛了两碗,端进堂屋。
堂屋,叶神婆和马兰花已经都换上干衣服,正盘腿坐在炕上,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子里,不住地打喷嚏。
马兰花身上穿着叶神婆的棉袄和裤子。
叶神婆只有两件棉袄,给马兰花穿了,她就没得穿,所以穿的是她家老头的一件肥大的蓝布棉袄。
常明安把两碗姜汤放到炕席上,一人一碗。
“兰花,你快喝吧,喝了暖和暖和。”
叶神婆说着,把自己碗里的一个荷包蛋,也舀到马兰花的碗里。
马兰花怔怔地望着碗里的两个白玉似的荷包蛋:
天呐,荷包蛋!
整整两个!
都是给她的!
她在姑姑家里,可没这么好的伙食。
每次饭桌上炒个鸡蛋,一上桌,就被姑姑家的两个儿子疯抢了,几乎轮不到她。
而且,姑姑家有个闺女,在公社上初中,这个闺女每次返校时,姑姑都会煮上六个鸡蛋,放进闺女的饭盒里,让带回学校,一天吃一个。
家里孩子多,好东西不够分。
能分到马兰花嘴里的,只有零星的碎渣。
她还真的从来没在姑姑家,吃过一个完整的荷包蛋。
这时见到自己碗里卧着两个蛋,真是感动得不得了,顿时身上不冷了。
她抽出手,捧起大碗,稀溜溜喝了一口滚烫的姜汤。
不顾鸡蛋烫嘴,用筷子捞起荷包蛋,送进嘴里。
荷包蛋的味道,让她感动的几乎要掉眼泪。
天呐,她都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她在这狼吞虎咽地吃荷包蛋,常明安悄悄地在他妈身边坐下,戳了他妈一下,用眼色问:
这人谁呀?
叶神婆已经问清楚了马兰花是谁家的亲戚,告诉儿子道:
“这是那个赶大车的老窦家的内侄女,小桌子小凳子的表姐。”
“哦——”常明安恍然想起来了,“就是刚刚死的那个农机站技术员的对象?”
叶神婆用胳膊肘狠狠戳了儿子一下。
常明安赶忙住口。
他再朝马兰花看去时,马兰花已经吃完荷包蛋,碗里只剩姜汤,正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姜汤,举止比刚才吃荷包蛋时文静多了。
常明安虽然平时不着调,爱跟妇女们开些不三不四的玩笑。
但当着他妈的面,不敢太放肆,就没有主动跟马兰花搭腔。
马兰花也有点害羞似的,没有开口。
叶神婆喝了口滚烫的姜汤,忽然叹了口气:
“你个不争气的混账玩意儿,这一拳头,怕是白挨了!”
常明安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不会,去找大胡子了吧?!”
“我没找大胡子,我去找他媳妇儿去了。”
“哈?!”
常明安一激动,鼻子又开始疼了。
想起早上大胡子的那一拳头,只觉得头皮发麻。
当时真是疼的眼前一片黑暗,差点疼死过去。
到现在那种钻心的疼痛,还在他身上作祟。
他的手轻轻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质问:
“妈,你去找大胡子媳妇儿干嘛?你不知道,那女的邪乎,我亲眼看见他们家闹鬼呢,你还敢去找她?”
叶神婆一手端着碗,冷哼道:
“你忘了你老娘是干啥的,老娘就是捉鬼的!”
“你捉鬼是糊弄人,人家那是真鬼,你这假把式,能把真鬼给捉了?”
马兰花忽然抬起眼皮,说:
“大娘,我告诉你,她那个人,一肚子坏水!”
叶神婆又叹了口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想到,大胡子的媳妇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让她赔钱,她不光不赔钱,还把我们两个推到河里,老娘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妈,你怎么能找她赔钱?”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鼻子断了,光看病就花了十几块,还不一定能不能长好,万一落下个残疾,你这辈子就打光棍吧,谁家姑娘愿意跟着一个歪鼻子!我找他赔钱,那都是客气的,信不信改天我到场部去告他?就一个五类分子劳改犯,看把他狂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妈,你可别,你要惹了他,回头他再揍我一拳,我可能连眼珠子都保不住!”
叶神婆气的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个瘪三,胆子还没老鼠大,你就那么怕他?”
“我不是怕他,反正,你别再惹他了,不然他回头又把气撒我身上。”
叶神婆又叹了口气: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罢了罢了,反正挨打的是你,鼻子断的也是你,你要是愿意当孙子你就当,我懒得管!”
叶神婆再次口气:
“就是大胡子的媳妇儿,没想到她也那么张狂,整个农场,谁见了我,不得敬我三分,给我一点薄面,偏偏她一个新来的一枝独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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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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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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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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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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