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望着闵英杰,“这是……”
闵英杰很满意他的反应,微笑着说:“这个声音是谁的,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那人的声音还在响:“一周以后,他和弟媳下雪天乘车出去看电影,双双死于车祸。幸运的是,我那可怜的小侄子,因为被我母亲带着留在家里。但他又很不幸地成了孤儿……”
何铮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抓得死紧。
他没有说话,闵英杰似乎怕打扰他听见最重要的部分,也不再开口。
这个娓娓道来,几乎不含一丝情绪的讲述,在一片死寂中缓慢进行着。
显得幽暗的房间更加死寂。
“……我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甚至以我亲生子的名字叫他,一直善待他到十八岁,只为清算这段血缘关系。他十八岁以后,我本想让他自生自灭,当他是陌生人。岂料,我看见了他的未来。”
“所以我把他送进娱乐圈,让他拥有今天。你和郑师兄本与我是陌生人,英杰也本与我是陌生人。凭什么,我不能用他?”
风声,雨声,说话声……所有的嘈杂全都挤在一个播放器里灌进耳中。
何铮活了二十年,头一回嫌弃自己的耳朵太小,脑子也太小,根本容不下,也消化不动。
这个人是谁,他在说什么?
明明越听越头痛,可是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
闵英杰突兀地笑起来:“何大少爷,原来你不是何先生的儿子,你是个孤儿。你死去的父母,甚至还被何先生厌弃!高兴了?你真的什么都不是!”
何愣愣地看着闵英杰。
他又是谁?
好陌生啊。
这个房子也陌生,整个世界都很陌生。ωωω.χΙυΜЬ.Cǒm
何铮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他仿佛一丝不1挂,甚至,皮肤都被人揭开。
骨肉,脑髓,呼吸的肺叶,跳动的心脏……全都毫不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血淋淋的。
好像呼吸都会死。
闵英杰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但闵英杰一点都不同情,痛快之余,只觉得可笑,“看吧,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以后,怂的要命!何铮,我真看不起你!”
何铮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掀开眼睑,警觉地盯着那部外放的手机。
男人还在近乎冰冷地说话:“我那天打电话给他,也只是督促他早些对竹二下手。实际上,若没有竹二,谢之此刻已经是个死人。”
本来,何铮还在费力地思考这人在唠叨些什么,明明听不懂,却每一个音节都刺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有拿脑袋撞地的冲动。
可是最后一句,“谢之”两个字,就像一枚钥匙。
精准地闯入何铮心里,让他凌乱不堪的意识瞬间复原。
他猛然放下抱头的手,坐的笔直。
闵英杰却已经拿起手机,准备关掉录音机,“后面没了,全是对付谢之的。”
何铮一下子扑过去,劈手从他手上把手机夺下来。
恰好郑修的询问结束,男人的话无缝接入。
“……一个棋子罢了。谢之必须死。等竹二解决掉,你直接把剩下的弹药带到松云华庭,一发炸了干净。”
何铮抱着手机,双眼圆瞪。
那个人不是说了只动竹二么,怎么突然又要杀谢之?
忽然额头上一凉。
何铮脊背绷直,慢慢向上看,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按在他的额头上,又冷又冰。
手1枪正握在闵英杰那只完好的左手里。
他面带杀气:“想去找何先生告发我?放下!”
何铮用力闭了闭眼,试图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音。
枪一响,他就会死。
可是……
何铮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就往大门跑去。
饶是闵英杰身经百战,还是吃了一惊,刚才还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何铮,居然无视了他手里的枪,就这么……跑了?
在何铮推开门的一刹那,闵英杰后知后觉地扣动扳机。
他百发百中,但由于是左手拿枪,他心里没底。
放下冒着热气的手1枪,闵英杰匆匆追出门外,院子里的门开着,雨点淅淅沥沥,夜幕阴沉,唯独不见人。
闵英杰眉心动了动,退回门后,细细查看大门。
很快他嘴角勾起来。
大门完好无损,而他摸了门的手指上,沾了一丝细微的血迹。
谢之报警之后,一直不见回应。
再打过去询问,接线员一开始说正在处理,后来换了个别的接线员,又说没有接到报案,一问三不知。
电视开着,上面是一档人文综艺,请了新晋女星罗小绛当嘉宾。
节目组正在介绍年代久远的文物,观众的惊呼和掌声一阵又一阵,空旷的大客厅因此显得格外热闹。
谢之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何铮到底是遇到了危险,还是真的在躲他?
谢之觉得这种心态很陌生。以往他不会考虑这么多,哪怕心里同时冒出几个想法,他也只会又快又准地抓住可能性最大的那个。认定了先去做,再计较得失。
而现在,何铮冷若冰霜的脸总是在他眼前晃,让他不能专心去思考。
综艺节目上,大屏幕放出两个形态奇特的文字,所有人都不认识。
只有罗小绛恍惚一下,喃喃的说了两个字:“天地。”
观众们纷纷露出惊奇之色,主持人也瞠目结舌:“这是女书,出自湖南,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专用文字,神秘久远,几乎失传,小绛怎么会知道呢?”
罗小绛整顿神色,淡淡道:“没什么奇怪,我小时候去过湖南,刚好见过。”
电视播放的内容似乎很精彩,但谢之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把电视关了,从沙发上站起来。
墙上的时钟指针滴答,正缓慢地走向十一点。
人命关天,他打算再去何铮家看看。
此时的何铮自然不可能回家。
他没办法开车,顶着细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下雨天打车的人不多,司机急于拉客,等人坐好了才问:“去哪儿啊小伙子?”
一个气虚沙哑的声音回他,“大松山,松云华庭。”
“五十多公里呢,你确定?”司机忍不住看过去。
下一秒却愣住了,副驾驶的人歪在靠背上,牙关紧咬忍着剧痛,一只手捂在前后冒血的肩头。路灯忽忽晃过车内,他半边身子都是暗红。
司机倒抽一口气,对方睁开眼睛,冷冷地说:“确定,我给你一万。”
也许是一万块钱太多,也许是对方的样子太吓人,司机转头看向前方,一个字都不说了。
何铮迅速拿出手机,颤巍巍地扫码打钱可能过不了多久,他的一切账户都会被冻结。
天凉了,血液不易凝固,何铮觉得自己的血管几乎空了。
他感到很冷,由内而外的冷,好在一个人的影子装在心房里,还在鼓动他那颗心脏跳动。
雨刷晃动着,水渍在路灯底下呈现发光的扇形,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拼命地清洗玻璃上看不见的污点。
何铮在倒车镜里看见自己一晃而过的脸,上半张脸木呆呆的,下半张脸则浮着一丝诡异的笑。
……为一线希望拼尽性命,而那却是别人的人生。
从这一刻开始,他花一半的力气撑着一口气,剩下一半力气用来记住一个人和一件事其余有的没的,忘了吧。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在雨停之前赶到松云华庭。
由于车速迅疾,险些和迎面而来的白色奇瑞撞着,所幸双方车技都不错,在咫尺之间同时停住。
司机额头上冒着冷汗,对副驾驶的人说:“到、到了。”
何铮却已经开门下车,站在了雨里。对面奇瑞的车灯闪烁着,里面的人也愣愣地朝他望过来。
直到出租车疾驰而去,汽笛声穿透宁静雨夜。
谢之才陡然回神,匆匆打开车门下车,撑着伞朝何铮跑过来,一脸震惊地拉起他的手臂,“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随即意识到这种做法不对,赶紧放手,“疼不疼?”
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显而易见。
何铮却好像考虑不到这些,反而拉起他的手:“快走,有人要杀你!”
谢之反应了一下,“谢谢,你生日那天,已经跟我说过了。”
“不是。”何铮无法解释太多,沉声道,“他们要在你家埋,你快离开!”
谢之心里大震,惊讶于恶势力的猖狂。但一开口,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疑问:“你专程赶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对。”
“是他们打伤你的对不对?”谢之望着何铮的脸,“我走了,你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何铮微微抬起头,细密的雨水在他脸上汇成溪流,滴在肩头融于血液。
这整段人生以谎言开头,以悲剧收场,当中二十年全是笑话。
只有对面这个人勾起来的喜怒哀乐,是认真的。
他想见的人见到了,要做的事完成了。
接下来……
谢之正等着回复,对面的人忽然勾起嘴角,一只沾血的手摸上他的脸。
血腥味裹着雨水的味道一发传入鼻子里。
谢之浑身一僵,就见何铮微微低下了头。下一秒,何铮额前碎发上的雨水,滴落在他脸上。
冰凉,柔软,血腥味越发浓重。
他吻上了他的嘴。
谢之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淡淡雨丝弥漫天地间,而他的瞳孔里,映着何铮一瞬间平静下来的脸。
灯光斜斜映着,湿滑路面上的身影拉得细长,宛如一条垂死的藤蔓,纠缠着一棵修竹。他们呼吸交错,谁也没有任何言语。
可是何铮吻过之后,像是交代了临终遗言一般,释然地抬起头。
他张了张还沾着谢之体温的嘴唇,声音似有若无。
“我啊,死在这里就好了。“
“……”谢之木木地望着何铮,忽然眼前空气一沉。
何铮冰冷的身体像一座巨山倾塌,重重地砸在他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糖来啦终于亲上了,我哭辽
抱歉啊,这两天由于在赶报告,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更的比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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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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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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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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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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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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