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直觉不好惹,嗷得一下哭起来,凄厉地哀求:“大人!饶命!”
谢之:“嘘——”
哭声立止,婴童委屈巴巴地抽噎。
“乖。”谢之抚了下它的头顶,发现它浑身血丝斑斓,仿佛被一张密匝的渔网覆盖,眼珠又是空洞无光。他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但他曾见过邪修用小孩养蛊,跟这个婴童的模样差不多。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这是咒童。”
谢之回过头,只见绵柔的雨幕里站着个身穿灰色长裙的年轻姑娘,正撑伞望着他手里的婴童。
谢之问:“姑娘看得见它?”
“本来看不见。我路过时见你举止异常,就开了阴阳眼。”姑娘缓步走来,顺手将伞往谢之头顶挪了挪,继续盯着婴童看。
虽然天色灰暗,姑娘穿得也朴素,但她乌发及腰,肤色比谢之还要白皙,是一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样貌。
“多谢。”谢之道了谢,顺着往下问,“敢问姑娘哪门哪派?”
“无门无派,自己学着玩的。”姑娘这才看向谢之,“我叫罗小绛,你呢?”
这可把谢之难住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全名,勉强说:“我姓谢。”
就在他担心对方追问时,罗小绛露出了然的表情,“怪不得,我看你眼熟。”
“你认得我?”
“当然,很多人都认识你。”罗小绛说,“想不到你一个演员,对捉鬼也在行。”wWW.ΧìǔΜЬ.CǒΜ
她说话清清淡淡,谢之却一下子警觉起来,虽然不懂演员是什么,但这具身体的旧主应该是个人尽皆知的大人物。谢之解释说:“我也是自己学着玩,还请姑娘保密。”
“是要保密,当演员比捉鬼来钱快。”罗小绛微微一叹,又忍不住问,“做你们这行,应该光鲜亮丽,怎么你……”
后半句出于礼貌,没有说出口。但谢之明白,这具尸体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又脏又湿,谁见了都诧异。只得硬着头皮晃了晃咒童:“是它害我摔得满身泥……我,我很生气。”
可这语气温和得很,丝毫听不出生气的迹象。
好在罗小绛并不在意这些,指着咒童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婴童一听处置,又哭了:“大人!别杀我!疼嘤嘤嘤……”
谢之叹道,“它年幼横死,已是可怜。待我歇息之后,作法超度它吧。”
婴童破涕为笑,连声说:“谢之真好,谢之真好。”
尽管婴童笑起来阴森可怖,谢之还是从它的眼睛里看出许多真诚。
他记住了。谢之,这具身体主人的名字,从今往后便是他的名字。
罗小绛却皱起眉:“咒童只记得住一个名字,就是被下咒的人的名字,你……得罪了什么人?”
谢之一愣,恰好悬在他身侧的伞檐雨水滴落,竟在肩头打出一丝寒意。他看向一旁的水洼,那里面映出朦胧的人影,半是泥泞,半是水渍。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都姓谢,一天前他们在各自的世界中行止作息,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惨遭横死。不同的是,对方已经消逝,这具身体却给了他再次感知冷暖的机会。
既然造化让他借尸还魂,他也应该替这位死去的谢之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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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鬼了!”
保安室里,大爷拍着大腿直嚷。
太平间里的监控视频,凡是谢之尸体消失前后的时段,画面全都雾蒙蒙的,什么都没有拍到。待雾气消散,停尸床上就空了。
方兰也傻眼,何铮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干脆笑出声来。
“方女士,你们不做我同行真是太可惜了,不仅演技好,本事也大,连医院的摄像头都能拿来当道具。”
方兰急切地辩解:“不信你去问警察,资料都还在呢!”
何铮摆摆手,笑道:“不用了,我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多看看剧本。”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有些意外,“郑叔叔?”
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挺沉,“小何,你去看谢之的尸体了?”
“英杰告诉你的?。”何铮无奈,“这有什么好说的,一场闹剧。”
对方却说:“二十分钟后,会有一具新的尸体来代替,你不用管了,让谢之那边追悼会照开。”
这操作闻所未闻,何铮匪夷所思,“郑叔叔……你认真的?”
这时,方兰来了条短信,打开一看立马惊呼:“什么?中午12点准时火化?追悼会明天补办?”
何铮立时扭头,恰好和满脸惊疑的方兰撞上眼神。何铮感到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了,“郑叔叔,难道谢之真的死了?”
那边没有直接回答,“你照我说的做吧。”
何铮很不喜欢被人颐指气使,皱了皱眉:“那中午火化谢之,也是你的主意?”
对方说:“严格的说,是何先生的意思。”
听见“何先生”三个字,何铮吸了口气,“嗯,我知道了。”
牵扯到那个人,无论再奇怪的事情,都会变得顺理成章。无论再不愿做的事,都得做得甘之如饴。
否则会疯掉。
挂上电话,发现方兰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何铮整理表情,笑着问:“怎么了?”
“没……没事。”方兰咳了一声,“铮铮啊,你刚才和谁打电话啊?他也知道谢老师的死讯吗?那谢老师的尸体……”
看门老大爷也接起电话,音量突兀地盖住方兰,“哦哦哦,搬错了啊,那赶紧还回来,人还在这等着呢。”
两通电话,一个短信,把一系列荒诞离奇的事情,在表面上捋顺了逻辑。
“尸体找到了。”何铮冲方兰一摊手,迈步走开,“不是中午火化么?时间不多了,先操办吧。”
方兰应了一声,盯着何铮修长的背影,心里犯嘀咕。何铮展现在大众面前的,从来都是一副青春阳光的积极形象,方才接电话时的眼神,怎么看起来像变了个人?
阴郁。
方兰搜肠刮肚想出这个词,觉得非常贴切。只是何铮这阴郁得一点也不刻意,像是不经意间的自然流露。
如果这才是他私底下真正的样子,那和他立的人设差得有点远。
到了中午,另一边的谢之已经跟着罗小绛进了山。
天气逐渐放晴,日光透过云彩缝隙。罗小绛开着辆半旧奇瑞,谢之坐在副驾驶,这期间,他借了罗小绛一些钱,先买口罩和帽子遮住脸,又买来干净衣服换上。听罗小绛说,她等下要去郊区办事,谢之便厚着脸皮求她带上自己。魂魄怕日光,那小鬼被谢之用矿泉水瓶装着,安然无恙,谢之却只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完全适应。
好在这些繁琐的请求,罗小绛居然都一一答应了。
只是城中人多树少,灵气稀薄,本想到蕴含灵脉的山里恢复灵力,谢之却颓丧地发现,这山是枯山,虽然看上去山清水秀,树木成荫,但灵力依然不多。
……聊胜于无吧。
车子停在一处独门独院的大宅子前。尽管谢之已经见过都市里的高楼大厦,却还是不得不赞叹这宅子做得漂亮。青砖白墙,古韵十足,是他相对喜欢的风格。
两人下了车,罗小绛低头给主人打电话,没多久,就有佣人打开大门,请他们进去。
罗小绛望着站在原地的谢之:“既然来了,你也一起进去吧。”
谢之点头,垂着眼睑跟她进了门。罗小绛见他一直不吭声,问:“你累了?”
谢之又点头,仍是没说一个字——他正在暗中吸取微不足道的灵气。
佣人把她们带进低调奢华的大厅里,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不由暗中赞叹。女的是清丽美女,要是打扮起来,不会比那些女明星差。男的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身条修长,足有一米八,估计长得也不错。
更难得的是,这里的摆设全是文物,字画也都是名家真迹,来的人就算见过再多市面,进客厅也难免会多看一眼。可这两个人居然一个垂着眼皮,一个目不斜视,不愧是主家请来的高人。
佣人说:“中午你们在这吃个便饭,稍等一会儿,陈先生下午才回来。”
罗小绛看看谢之,答道:“不急,我这朋友累了,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先休息?”
五分钟后,客房里。
谢之盘膝坐在床上,罗小绛则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她其实也没在看,不过是转移注意力,缓解逐渐焦虑的心情。
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那是佣人跟他们交代的用餐时间。
罗小绛犹豫着要不要叫谢之,谢之却睁开了眼,她赶紧问:“休息好了?”
“嗯。”谢之缓缓吐出一口气。吸收的灵气有限,只够他消除尸斑疏通经脉。要想完全与这身体融合,进一步拿到身体的记忆,还是要找到真正蕴藏灵脉的地方。
见罗小绛咬着唇,欲言又止。谢之温声问:“罗姑娘,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罗小绛把电视关静音,扔下遥控器,“嗯,我带你来,其实是希望你帮一个忙。”
“但说无妨。”谢之正愁怎么报答罗小绛,这话提的正中下怀。
罗小绛说:“我是过来驱邪的,但我这雕虫小技不一定行。你的本事比我大,可不可以……”
谢之直接答应:“可以。“
这么干脆,倒让罗小绛愣了一下,她虽然不关注娱乐圈,但印象中明星特别忙。看来……谢之是真的喜欢捉鬼。
又听谢之问:“罗姑娘,既然觉得自己学艺不精,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罗小绛淡淡道:“为了钱。”
她看上去清高淡泊,竟也为钱所困,谢之点头:“我尽力相帮。”
“谢谢。”罗小绛似乎有些低落,重新打开电视的声音,继续看。
谢之立时被电视机吸引了注意力,盯着屏幕上的古装战争场面,惊奇地问:“这个大匣子是什么厉害法器,居然容得下千军万马!”
罗小绛愣了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这个笑话,好冷。”
看看时间,11点50分。
罗小绛站起来,把遥控器扔给他,“你自己找点喜欢的节目,我先去餐厅看看。”
谢之猝不及防地接下来,正要问这个黑乎乎的长条物又是什么,忽然浑身一震,整个人仰头倒在床上。
“怎么了?”罗小绛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
转眼的工夫,谢之额头上竟蒙了水淋淋的一片汗渍,“我动不了了,有人在做法。”
罗小绛大力拉他,他却纹丝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床上。床头角落里的矿泉水瓶忽然晃荡起来,发出凄厉的婴儿哭声。咒童不停冲撞着,眼看就要破瓶而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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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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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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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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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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