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洮......”
太后微弱无力的轻唤,虞洮猛地回眸。
“母后。”
他喉头干涩,有些发紧,“您醒了。”
太后微微一笑。
“姑母,您觉得好点了嘛?”宋珂声音哽咽,握住太后的手。
太后神色平和,“很好,哀家好长时间没觉得这么好过了。”
宋珂欣喜地起身,“说明今日的汤药十分有效,我这就下去再熬一碗来。”
坐久了腿麻,宋珂一个踉跄没站起来差点儿摔了一跤。
太后拉住她,笑着摇头,“不必费心,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能看到你们俩都守在哀家床边,就觉得什么都好了。”
宋珂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哀家这些日子,一直在做梦,梦见那一年,如花的年纪,圣祖爷带了聘礼亲自来南岭宋家提亲,那日开得满树桃花,我站在桃树底下见了他第一面,一眼就望进了心底,过了这么些年,而今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如今,哀家终于可以再去见他了。唯一只有一件心事放不下......”
虞洮眼眶泛了红,“母后,您说,朕一定做到。”
“阿洮,母后这一生最高兴的就是生了你。你自小就聪明又听话,三岁读诗,五岁学文,从不让母后操心。可到了今日,哀家难免对你还是有一些嘱托。”
虞洮紧紧握着她的手,“母后,是儿臣不孝......”
泪悄悄滴落在棉褥上,他心猛地一收紧,说不出话。
“阿洮,你是皇帝,万人之上,手中有偌大的权柄,没有人能伤你,哀家最担心的就是阿珂......”
她顿了顿,喘了几口气继续道:“那一夜,你退了毕氏的婚约,右相对宋氏只会更加敌对,哀家知道前朝的党派之争盘根错节,牵连繁复,可阿洮,你答应母后,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让阿珂受委屈。”
虞洮侧首看了一眼宋珂,她已然泪流满面,“好,朕答应母后,必会护她此生周全。”
泪水在宋珂眼中盘桓,若不是她痴心想要后位,怎会让姑母劳心至此,就连弥留之际仍在为她谋求。
“姑母......,都怪我。”
宋珂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阿珂,哀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一点,站在阿兄身边神气昂扬,肆意而又美好,哀家后来也曾后悔过,宋氏族老和哀家若不执意要你入宫,你恐怕会过得更加安稳快乐......”
宋珂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含泪拼命摇头,“不......”
太后笑道,“可阿洮是哀家的孩子,哀家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在这深深的宫墙里独活。阿洮幼年时,先帝就驾崩了,他一个人扛下了整个澧朝千千万万的百姓,养成了孤冷谨慎的性子,哀家懂他的艰难,希望以后也有一个人懂他。阿珂,哀家曾求过你一件事,你还记得嘛?”琇書網
宋珂的泪划入嘴角,她点头,“姑母,我记得。”
古灵寺中,宋珂答应了太后的许诺,嫁给虞洮,守在他身边,做他此生唯一的贤妻良后,与他相互扶持。
“现如今,还作数嘛?”
“姑母,我......”
宋珂犹豫地顿住。
这个问题,太后曾在古灵寺中问过宋珂一次。
当时,宋珂思虑再三答应了,自此便和太后一起一再欺骗虞洮,诱他一步一步对自己起了兴趣,再一步一步陷入,将他的情绪牢牢掌握。
可如今,她注定没有以后,还怎么能够随意许诺?
虞洮虽不知道太后所求宋珂之事,但大抵可以猜到与他有关。
近日来,阿珂待他愈发疏远冷淡。
......她是不是悔了?
太后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抚慰的捏了捏。
“阿珂,不必勉强。自你入宫后,哀家时常想起少年时在南岭的时光,思南花灯亮地耀眼,一到春天,鲜红的杜鹃开得遍野,若你一心想要回去,也是很好。必得要活得像个太阳,把哀家没体会过的人世欢欣都经历一遍。”
宋珂心里溃了堤,泪如雨下,“不,姑母,表哥倾世之才,弘立世之大愿,阿珂只觉得自己如蝼蚁卑贱,是我、是我配不上他。”
“我家阿珂是最好的姑娘,世间唯有你配得起阿洮。”太后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他的性子哀家知道,阿洮不会负你。”
虞洮紧攥着太后的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连声道:“好,好!母后,朕此生定不会负阿珂。”
“那就好。”
太后微弱的含笑,神色宽慰,将他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哀家没有几日了,只盼望最后,能亲眼看着你们结为夫妻,同心永结。”
宋珂的心思随着太后的一番话如起起伏伏,如飘在海岸的小舟,随波荡漾,三人牢牢紧握的手心烫的吓人,太后眼角的泪终于滴落,灼得宋珂五脏六腑摧心摧肝的疼。
太后说完那番话又陷入沉睡,宋珂和虞洮守在榻前,寸步不离。
千年前的记忆一幕幕在宋珂脑海闪过,压得她头晕脑胀,无法喘息,她站起身子,猛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奉了御命时刻守在殿外的御医徐盛闻声进来,号脉沉吟,只道:“宋娘子近几日不分昼夜侍奉太后娘娘床前,气血两亏,需好生休养。”
虞洮怎会不知,宋珂事事亲为,将太后饮食医药一并揽在肩上,苦撑多日,整个人都已消瘦了一大圈,眼下都是一片青乌。
他抱起宋珂,将她安置在偏殿的房内。独自又回到太后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看着太后微弱的呼吸,一动不动。
直到夜色降下来,长寿宫的廊下点亮了宫灯,虞洮才哑着嗓子开口,“高泽,进来。”
“陛下。”
他定了定,沉默片刻,“责令礼部选定婚期,一月内朕要完婚。”
高泽微愣,试探的问,“......同宋三娘子?”
虞洮看向太后的睡颜,“嗯。”
他从袖中拿出一物,“这是朕出宫前就写好的聘礼单子,一并送去礼部,朕要风风光光娶阿珂进门。”
......
宋珂在梦魇中惊醒,她醒的时候,身下的枕头早已被泪浸得一片湿濡,她满脸泪痕,口中叫着,“姑母!姑母!”
云苓守在床边,“娘子醒了,快端碗茶来!”
宋珂心中惶惶,抓住她的手连声问:“姑母在哪?她怎么样了?”
绿萼端了碗茶过来,直叹气:“再这样下去,太后娘娘的病还没好,娘子的身子就先要垮了。”
宋珂舒了一口气。
还好.....姑母还活着。
继而,疲惫不堪的困意袭来,宋珂又昏沉沉睡去。
她就这么不安稳的睡了又惊醒,惊醒又睡去。每次醒来都神色慌张,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询太后的情况。
云苓和绿萼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离。
睡了不知道多久,宋珂终于自迷蒙中转醒,轩窗外树梢上挂着一轮圆月,绿萼在床边的小榻上睡着了。
月华如水,窗外的树影朦胧摇晃,一人穿着如月洁白的衣袍从窗外悄无声息的翻进来。
“你来了。”
宋珂看着那抹身影,十分平静。
闻瞿站在床边,轻声笑,“阿珂,你猜到我要来?看见我怎么半点儿也不吃惊?”
“师尊他......”宋珂欲言又止。
闻瞿含笑,将她盖着得玉色棉褥朝上拢了拢,“仙尊并未恼你,你昏睡两日,我看他也颇为心焦,倒是另有一件事,他非要我今夜来亲口问问你。”
“何事?”
“礼部近两日在筹备大典,皇帝就要大婚了。”
宋珂呼吸一滞,“和谁?”
闻瞿耸耸肩,笑出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自然是和南岭宋氏的嫡女。”
宋珂一张脸沉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中,悲喜难辨,“姑母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看见我和他成婚。”
闻瞿打量她的神色,“聘皇后的十里红妆昨日已整装一路南下,我特意打马去瞧过了,绝非一日之功,他该是早有准备了。”
顿了一下,闻瞿又说:“仙尊气急了,说你不守信用,你知道他的,出了名的仙界第一爱酒,我于是寻了几坛人间佳酿暂且缓住了他。”
宋珂沉声,“多谢。”
闻瞿在床边坐下,“今日我来,也并不是想为你决断,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不论及太后,也姑且不提仙尊,与他成婚这件事你是如何想的?”
“我想知道你自己的心意。”
闻瞿对宋珂的心思,从前她不明白,如今做了和他一样的痴人,却一眼就能看穿了。
“文曲,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麻烦你替我转告师尊,‘大婚之后送走姑母,必当遵守诺言’”。
她抛不开姑母,也抛不开凡尘,只这最后一次,圆了姑母的愿,也为了圆自己长久来的一个执念。
“......好。”
闻瞿隐约能尝到舌尖的苦涩,“那先提前跟你道一句‘恭喜’了,你成婚当日我恐不能当面道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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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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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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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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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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