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情做作!
她倒是没顾上自省,全然忘了自己和虞洮在一处时那番做作矫情,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右相却张口称疑,朝座上拱手,“答谢?陛下何时有恩于小女,老臣竟浑然不知。”
虞洮抬眸:“朕,却也不知。”
在他印象中,并不记得有这回事。也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所以有关这女子的一分一毫也不记得了。
毕潇潇杵在御前,霎时便有些尴尬,她俏脸羞红,低声若蚊蝇,柔声提醒,“陛下,是今年春天,在南苑里。”
南苑是上京城以外的离宫别馆,苑内豢养百兽,设有猎场。每年春天,皇帝都会在此与上京的士族郎君一起围猎,围猎结束后再举行盛大的宴会,并对他们进行赏赐,以此来维系皇室与各大家士族之间的关系。
虞洮双眸微眯,似是回忆起来,淡淡道:“哦,你是那日险些被羽箭射中的女郎?”
“正是。”毕潇潇喜眉笑眼,“原来,你还记得。”
毕潇潇清楚得记得,那一日,南苑的桃花开得格外好。
上京各家士族郎君们正在猎场内狩猎,一众女郎们便结伴在猎场外折桃枝,她想远远的去瞧他一眼,便独自溜到猎场中偷偷观望。
谁料一支羽箭横空射来,若不是他及时策马赶到,将她拽上了马背,她或许便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她至今还都无法忘记他身上好闻的檀木香气,庄严稳重,又清爽和煦,如同那一日春日里的暖阳,使她难以忘却,也不愿忘却。
“多谢陛下那日的救命之恩,臣女、臣女此生无以为报。”
她盈盈拜谢,面带酡红。
虞洮兴趣寥寥的点点头。
这时,珍太贵妃款款从珠帘后走出,含笑道:“你怎会无以为报?你早日与陛下完婚,不就是对陛下最好的报答么?”
既而,她又转向右相身后的妇人。
“姐姐,你还想将潇潇藏在家里到几时?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那妇人保养得当,面相柔顺,立在御前毕恭毕敬。细看,确与珍太贵妃有几分相似。只是姐妹二人的性格却大不一样。
珍太贵妃飞扬跋扈,而她姐姐面对她的问话,却支支吾吾,一副怯懦的模样,柔柔看向身边的夫君。
珍太贵妃这一问,看似问的是自家姐姐,实则问的是御座之上的皇帝。
九阶之下,一些近几年的新晋官员面面相觑,马上便捏着鼻子不敢作声。
珍太贵妃竟敢堂而皇之,在除夕宫宴上向陛下逼婚,真的是娇贵荣宠惯了的,如今高祖已去,她还如此张狂,可见当初在宫中是有何等风光。
这时,历经当今圣上和高祖的两朝元老——光禄大夫陈贺友,三步并作两步离席走到殿前。
“陛下,珍太贵妃所言也正是老臣所愿。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之中也不可一日无后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于情于理,陛下都应早日遵照高祖遗命,与毕氏完婚才是。”
光禄大夫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是让人感动。
那日,在朝堂之上,他一番慷慨陈词换来的就是陛下的避而不谈,沉默不语。如今,他又旧事重提,与珍太贵妃里应外和,真不知他这般执着是为何缘故?
未央宫中无人敢言,眼下上京城中谁人不知,陛下与南岭宋三娘子正是情浓之时,九阶之下百官眼光纷纷投向殿上三位正主。
而此刻的宋三娘子呢?
她臻首娥眉,盈盈立在御座侧旁,纤纤玉手执筷为太后布菜,一颦一笑温婉得体,仪态体闲,一双美目顾盼生姿。
明明是身处热闹的宴席之上,却如同九天上鸾姿凤态的仙子,当真是优然闲适,尔雅风流,仿若方才殿上发生的事情皆与她毫不相干。
怪道传言中说,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将来或该为一代宠妃。这番体态、姿容,果真要远胜毕家女郎。
御座之上,太后慵懒一笑,悠悠开口,“皇帝也确实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殿下百官瞠目结舌,本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最起码也得是暗潮汹涌,可太后怎会突然间向着毕氏说话?
光禄大夫躬身俯首,“太后所言极是。现下,理应速命钦天监测算吉时吉日,尽早着礼部筹办封后大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事人皇帝却一言不发。
他手握酒盏,寂静肃然地端坐在九阶之上,眉目微垂,好似一尊金雕玉塑的佛像。
太后唇边笑笑,眸含深意看向虞洮,“皇帝,如今你表妹已许了良配,哀家现在只盼着能瞧见你也早日完婚。”
什么?
宋三娘子竟已许了良配?
宋氏难道不是想将女儿送进宫来献给皇帝?
殿下百官真真实实是吃了好大一惊!席间欢笑声都渐轻了,百官亲眷纷纷侧耳倾听。
唯有宋珂心里明白,太后声音朗朗,这番话显然不只是在问表哥,正是要将此事说与众人,如此,才坐实了戏文里那句“棒打鸳鸯情更坚”。
真正将他二人的心牢牢拴作一处,共同面对这外界的风雨飘摇。只不过,这飘摇的风雨实实在在是人造的假象,它困住宋珂是假,困住虞洮是真。
然而,此刻宋珂眼眶的泪花却是真真切切的。
一席宴上,虞洮都无心应对百官,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只木傀儡,失了魂魄。心上人就站在不远的身后,可他都不敢回头看她,只怕让别人瞧见会污了她的名节。
他隐约听见座后的啜泣声,她近来总爱哭......
虞洮终于忍不住回眸望去,却看见宋珂眸中含泪,点点行行意凄凉,她麋鹿般瑟瑟立在身后,殿前一众人仿佛就是那围捕她的猎人,惹得她惧怕神伤。
他的心忍不住的为她而跳动。
一整晚,这对被“棒打”的鸳鸯终于对上眼,她这般情意缱绻的瞧他,缠绵的情意相互勾连。
虞洮在心中一声叹。
她明明就知晓,他舍不得见她哭。
虞洮回身拈起青玉酒盏,仰脖将酒灌了下去,喘了两口气,声音凌凌如苍松坠地:“母后,近来朝中国务繁杂,儿臣无心家事,婚事且容后再议罢。”
国务繁杂,不过是个借口。
言下之意便是,这段婚事得无限延期了。
太后唇边笑意更浓,“也好,国事重要。”
皇帝对这段婚事已发了话,‘容后再议’,还有谁人敢驳?
右相上前圆场,他朝珍太贵妃拱手笑道:
“贵太妃娘娘,潇潇年岁尚幼,臣独有一女,天伦之乐,臣还想多享几年。”又躬身面向御座之上,“陛下与太后娘娘体恤老臣爱女之心,臣不胜感激。”
不愧是当朝右相,宝贝女儿的婚事被当面驳回,竟还能春风和煦,谈笑晏晏,将场面人情做得圆满。琇書網
这一家三人终于退场,右相一脸和煦的笑容,夫人仍旧是满脸的怯怯,至于毕潇潇呢,俏脸红红白白,好像是上演了一出变脸好戏,煞是精彩。
直看到那三人退下九阶,宋珂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是不是《无名册》中天命的女主角又有何重要?
如今,攥紧表哥那颗心的人,是她宋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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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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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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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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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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