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有星台哥哥疼爱,前世与此生都虽死无憾。德音只是心疼星台哥哥和我们年幼的儿女,还有母亲和妹妹们,还有三族那些无辜可怜却落入刀下的亡魂,每每思及前世之辱,日夜心如刀绞柔肠寸断却难放悲声。”
正因如此她才千般筹谋,誓要报仇才肯罢休。
“德音,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百里星台的声音仿佛要融化万物,话里的意思,是明明白白让她离开,眼下他不需要人陪。
柳德音不无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点点头,乖巧地拭去眼泪,黯然悲悯地走了。
只是离外书房越远,离香雪院越近,灯笼淡黄朦胧的微光照见青石路面,照见柳德音从容不迫的步子,却照不见她低垂的眉眼之间,那渐渐松开的得意,写意的狰狞,以及唇角那一抹坚定不移的弧度。
而外书房之中,百里星台木然坐在圈椅之中许久。
又一个前世,却是李小仟在去年闹上吊的时候就死了?七年之后,他被诛三族,他的亲娘、他的一双小儿女、妹妹们都一个一个被斩尽杀绝,自己还被太子千刀万剐?!
百里星台艰难地阖上眼,好啊!很好!
寂静的书房里,几个黄花梨的架子上,摞着满满的书籍,新古不一,壁上挂着多幅笔力刚健的字画,案头摆放着纸墨笔砚,清淡的墨香微微萦绕,轻垂的雪白的纱帷纤尘未染,紧闭的槅扇与窗棂在幽黄的灯烛下,映着几抹兰花清傲孤挺的剪影,显得深沉悠远又不失端雅。
当那双绝美的凤眼再度沉静清冷地睁开时,已是转到眼下的事情上,既然白鸥就吟霜,而吟霜就是相王的曾孙女,那么有问题的是夏花!
“来人。”百里星台的声音已经恢复一贯的微凉淡定,在见到水寒之后,便道:“今日奶奶屋里是谁上夜?”
水寒想也不想就道:“回爷的话,是春生和之风。”
“你叫秦帛悄悄地将夏花带过来。”
水寒惊讶地眉毛拎起,心里空荡荡地。
柳姨娘今日在书房与爷私下唠嗑了一晚上,爷一开口便要拿夏花,发生了什么?柳姨娘玩的又是什么路数?
在百里星台的眼风扫过来之前,水寒早就一个激灵应了声是,撒腿传话去了。
不过须臾,秦帛便轻轻松松夹带着一个黑布包裹进来了,抖开,夏花只穿着长长的雪缎中衣中裤,被用布条封了嘴,手脚被绑着,因为青砖冰凉的寒意和睡梦中莫名被虏的惊吓,有些瑟瑟发抖。
她青丝如瀑,凌乱地搭在瘦削的香肩上,垂在脑后,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可即便如此,在对陌生环境顷刻间的茫然四顾之后,等看清上面坐着的人是谁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登时惊怒交加,防备地瞪着百里星台。
夏花生来娇媚,如此一来更如一头落入困境的小兽,惊恐不安挣扎着想要逃离,教人不免生怜。
秦帛在旁痴了般觑着地上的夏花,水寒看过来的目光也不免替她担心。
只百里星台漠然而幽凉地望着地上的夏花,直到一炷香之后,他才冷淡地开口:“你若是不想活命的话,只管大声嚷嚷出来。”
他话音才落,水寒便上前给夏花解下了封口的布条。
夏花虽然愤懑,又不知就里,却也揣测百里星台莫名其妙在不能见光的半夜绑了她,想来肯定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奸诈之事。
好女不吃眼前亏,倘若她今夜死在这里,被毁尸灭迹,奶奶怕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更不用谈什么给她报仇雪恨,就是死也是枉死,当下便很识时务地闭紧了嘴巴。
百里星台挥了挥手,示意秦帛和水寒退下。
更漏声声,一道秋风卷着梧桐落叶,在地上轻轻一吹,那巴掌大小黄中带点未尽的绿意的叶子便往远处扑了扑。
原本就已被露水打湿的叶片渐渐地越发沉甸甸,发出轻微的“的的”声,从空旷的天幕滴下的雨水纷纷击打着微尘的地面。
整个青园笼罩在潮湿阴冷的秋夜里,园子里的人都已入睡,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如泣如诉,而外书房的灯又亮了一整夜。
次日清早,百里星台只在圈椅上小睡了一会儿,耳边又传来水寒轻声唤道:“爷,刑大人来了。”
百里星台迷蒙地醒转,待清醒过来之后,将水寒给他披在身上的氅衣除下:“知道了。”
能令刑莲湖如此郑重其事地来找他的,算算时日,多半是镇北侯到了。
马不停蹄地来到吴郡运河码头,刑莲湖独自站在岸边,面向运河的宽广的水面,那背影虽然依旧挺拔,却凭添了几丝默然冷峻。
及待一艘大船靠岸,先有百十来名精猛的轻甲军士下了船,耀武扬威般分两边而立侍守在码头上,紧跟着,一道健拔威武的身影天神般出现在船头,步态沉稳不急不缓地下得船来。
刑莲湖与百里星台几乎同时迎上前去。
“侯爷!”
“岳父大人!”
二人又几乎同时行礼。
镇北侯明明未着戎装,只不过穿着云鹤圆领袍,外面鱼鳞叶罩甲,脚踏皮靴,可依然令人感到一股肃杀的寒气。
深潭般的眸色精光内敛地从刑莲湖身上迅速滑向百里星台,他虚扶了一把,声音浑厚、铿锵有力:“贤婿免礼,快快请起。”
又伸手将刑莲湖一把拉起,待百里星台起身站定,镇北侯笑道:“多年不见,贤婿风华日盛,甚好。”
接着蒲扇般的大掌用力拍了拍刑莲湖的肩膀,不无赞叹地道:“好小子,比三年前更出息了。”
刑莲湖眸中有孺慕与敬仰,可他就这么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很快,百里星台也跪在了镇北侯跟前。
“傻小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镇北侯自然清楚原因,他也正是为此而来。
“侯爷,云楼有负侯爷悉心教导,有负殿下信重托付,没有保护好郡主,让郡主受苦了,请侯爷降罪责罚,云楼虽死亦难辞其咎。”
这些日子以来,李小仟一直昏睡未醒,刑莲湖内心受尽百般折磨,如今镇北侯一到,刑莲湖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却更加深了他的负疚。ωωω.χΙυΜЬ.Cǒm
“岳父大人,是小婿的过失,小婿不该任性,执意带着仟儿远离大都南下,小婿没有守护好仟儿,恳请岳父大人责罚。”
百里星台也不落下风。
“都起来。”镇北侯忙一一扶起,不无喟叹道,“你们必是尽力了。只奸徒狡诈狠辣,小仟儿运气不好。走吧,带我瞧瞧小仟儿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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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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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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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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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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