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白力排众议,暂替了魔尊之位。
魔尊意识尚存时本就最为看重楚月白,他对这个外姓女子一直视如己出,楚月白也确实替他分担了许多烦忧。
不少忠于魔尊的老臣见她至今仍悉心照料着再也无法醒来的魔尊,又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将此次太子谋逆一事处理得极好,甚至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把所有蠢蠢欲动之人的气焰尽数压下,一时间纷纷给予了她认可与支持。
得到那些老臣支持后,楚月白算是坐稳了魔尊继承人之位。
一切尘埃落定后,楚月白于私下为曲临烟一行人办了一个送行宴。
她笑着说,魔族无法出地界,仙族又鲜少入地界,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两位仙子一同用餐。
辞音听了,沉吟许久,道:“愿有一日,两族关系缓和,魔族也可像妖族那样,在不作恶伤人的情况下能够自由出入人界。到那时,兴许我们还会再见呢?”
楚月白摇了摇头:“怎会有那一天呢?”
辞音道:“五千年前不就如此?”
楚月白听辞音这般说,也不再驳她面子,弯眉笑道:“也对,大战过去那么久,时间总能慢慢改变许多事。”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呢?
就算她等不到,将来也会有族人可以得见,得见那属于魔族的光明。
次日别时,楚月白并未前来相送。
当初偷偷摸摸的来,如今光明正大的走,总算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在离开云天城,原路返回妖界的路上,云素忽然听见了一段陌生却又让人感到几分熟悉的旋律。
是那昏暗之中,有魔族女子在溪水边轻轻地唱。
“我看见山,我看见水。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原是人间,天光灼眼。
生于幽暗,未识蓝天。
冬雪消融,我亦当归。
当归未归,流连不返。
春风拂我,夏至来迎。
灼灼烈日,永化飞灰。”
“这首歌,我好像听楚姑娘唱过……”云素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怔怔出神。
三百年前,在人界,曲临烟曾对她说过,这是一首魔族的歌谣。
辞音好奇问道:“她在唱什么?”
傅灼尘说:“光明与自由。”
辞音瘪了瘪嘴,道:“听起来可不像。”
曲临烟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意不在赞美,而是希求。”
傅灼尘补充道:“魔界除了云天城,再无光明之地。这世上,越是触不可及的东西,越容易让人心生向往。”
总有人一生都在希求光明与自由,为此甘愿拼得粉身碎骨。
可这三界之大,更多的是肩负责任,委曲求全之人。
魔族的歌谣,到底只是歌谣,满满写着决绝的向往,却也最终只是族人口中略显哀伤的旋律。
辞音低头静静回味许久,才明白这首歌到底写了什么。
离开地界的魔族,宁死也不想再回到从前那个阴暗森冷、环境艰苦的故乡。
像极了为寻心之所向,不顾一切的人。
可惜,她并没有这样的勇气。xǐυmь.℃òm
回人界的路上,平日里话最多的辞音忽然安静了许多。
坐下来休整之时,云素忍不住拉着辞音的手坐在一旁,小声问道:“阿音,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辞音垂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
“只是?”云素问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时也跟着辞音一同陷入了沉默。
许久,辞音抬眼笑了笑,超小声说道:“真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我这次离开天界真的太久了,执明神君一直为我打掩护,一定很辛苦,回去他怕是要骂我了。”
云素:“你……”
曲临烟耳朵尖,当即从旁侧投来目光,大声问道:“小花神要走了?”
这一嗓子,吼得多远都能听到了。
辞音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眼偷瞄了不远处靠坐在树下的傅灼尘一眼。
一瞬的四目相接,她下意识慌忙躲闪,傅灼尘却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问了句:“多久走?”
“我不知道……”辞音低下头去,“素素,我舍不得你。”
要走,随时都可以走。
不管身在何处,她的真身都在天界,离体的元神归窍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可她舍不得走。
此次回去,只怕再寻不到一个借口离开天界了。
回去后,她将再吃不到曲临烟做的下界食物,也将与她最好的朋友长久分离。
最重要的是,有些事,她都还没敢同那个人说。
往后少了云素,她又要以什么理由去接近那个人……
云素沉默许久,抬眼望向曲临烟。
她既舍不得辞音,又不会安慰人,更不敢拉着辞音不让走。
天界有天界的规矩,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般幸运,能得那么多人相助,成功脱离天界的掌控。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份幸运与特殊,竟让自己在辞音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她甚至在想,辞音会不会因此感到介意,介意她独自奔赴红尘追寻幸福,介意她为了曲临烟而将她丢下了……
曲临烟在云素的眼中感受到了那份担忧与介怀,忙起身走到两人身旁坐下,望着辞音笑了笑,道:“小花神有空再来找我们玩啊。”
“我……我也不知执明神君还准不准我下界。”辞音将头埋入双膝,语气尤为委屈,“我已答应执明神君,此次回去,便毁了这个分.身。”
曲临烟道:“分.身而已,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以真身下界,一次待几日,到时就让执明帮你打掩护,他本领多强啊,小八的气息都能被他藏住,准没事的。”
辞音一脸不信:“执明神君真的会允许吗?”
曲临烟道:“你和小八关系那么好,你想见小八,小八肯定也想见你,执明看在小八的面子上,怎么都会允许的吧?”
辞音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可是,你们不是要云游四海吗?往后我连你们在哪儿都无从得知,又要如何说服执明神君放我下界……”
曲临烟托着下巴思虑片刻,拍了拍手,道:“这个好办啊!”
辞音:“啊?”
曲临烟回身指了指傅灼尘,道:“我和小八云游四海,他又不随行。”
辞音不由一愣。
曲临烟继续说道:“你傅大哥不是一直都在无忧谷里吗?小花神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和小八不管去哪,都往无忧谷报个信,你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去无忧谷找他,他准知道我们在哪儿。”
“真的吗?”辞音有些迟疑地抬眼看向傅灼尘,眼中浮起一丝期待。
傅灼尘思虑片刻,看着辞音的眼神,最终没能忍心拒绝:“若是执明允许,我没什么意见。”
辞音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我去给你们打点吃的。”曲临烟起身时轻轻拍了拍辞音的肩,而后闭目伸展着双手,转身走远。
“我去帮帮小黑。”云素说着,忙起身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直到远离了刚才休息的地方,曲临烟才舒了一口气,开口感慨道:“我就知道,辞音这丫头舍不得你确实不假,可平日里左一句素素,右一句素素,实则一直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曲临烟早看出来了,辞音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正大光明去联系傅灼尘的理由,只要给她找一个,便足以哄她开心。
云素:“……”
曲临烟:“你是不是在怪我呢?”
云素反应了两秒,摇头道:“我怪你做什么,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这样对辞音到底是好是坏。”
“可她若真想试试,谁也劝不住她,不是吗?”曲临烟道。
云素低下头去。
仙与妖想要在一起太难了。
更何况,辞音与傅灼尘根本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让人如何都望不见一个结果。
曲临烟:“顺其自然吧。”
曲临烟牵起云素的手,抬眼望向远方那片昏暗的天,忽然想起了三百多年来与云素一同经历的种种,不禁感慨万千。
辞音说得对,她与云素之间是缘亦是劫。
三百年间,她曾面临了无数次的选择,若非每一次都坚定不移,便不可能与云素走到今时今日。
“傅小八!”曲临烟忍不住大声喊起了那个早已隔世的名字。
“做什么?”云素抬眉。
“傅小八!”曲临烟又叫了一声,牵着云素的手,调皮地前后甩了甩。
“做什么啊?”云素转头瞪了曲临烟一眼。
曲临烟忽而噗嗤一笑,一个旋身从云素旁侧转到了云素的面前,伸手拉起了她的双手,默默与之对视。
云素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歪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孔雀不都会开屏吗?”曲临烟微微嘟着嘴,委屈道,“你哥开屏我都见过了,偏就没有见你开过屏。”
“母孔雀的尾屏又不好看,开出来像鸡毛扇子似的,有什么好看?”云素道。
“我没看过,我就想看!”曲临烟道,“我听说了,孔雀开屏若不是需要震慑敌人,那便一定是为了求偶……为了吸引雌性,它们会跳优雅的舞蹈,以此炫耀自己的美丽。”
云素摇了摇头,道:“可我现在也不是孔雀啊。”
曲临烟道:“那……那我还没仔细看过你如今的真身,你给不给我看?”
云素眼神呆滞了片刻,心道:今天的曲临烟到底怎么了?为何就想看她非人时的模样?
曲临烟继续道:“你会不会为了吸引我,跳优雅的舞蹈,炫耀自己的美丽?”
“小黑,你没事吧?”云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曲临烟的额头。
没发烫,正常的啊!
“小八,你不愿意吗?”曲临烟执着地追问起来,眼神和语气都跟撒娇似的。
云素实在拗不过她,后退数步,摇身变回青鸾的模样,飞向天空。
曲临烟愣愣抬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比她大上许多的青色神鸟。
它展开青色的双翼,托着长长的凤尾,柔和的灵光笼罩着它身上的每一片青毛,华美而优雅,于这阴暗无光之地,绕着她盘旋而舞。
如梦如幻,美得令人痴迷沉醉。
曲临烟亦不知为何,忽就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青鸾自空中落下,张开双翼,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一道柔和的灵光闪过,她褪去了身上羽翼,伸出手指,轻轻拭去曲临烟眼角泪痕,着急问道:“小黑,你怎么哭了?”
曲临烟握住了云素正抚在她脸上的手,道:“八百年前,你曾刺了我一剑……”
云素眼角微微抽搐:“不带这样记仇的!”
曲临烟却只摇了摇头,拉着云素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道:“原来,早在你将轻尘刺入我胸膛的那一刻起,这颗心便再不属于我了。”
“只是过了很久,我方知晓……那之后的每一个年月,我浑浑噩噩上天入地,踏过刀山火海,历遍生死劫难……”
“所寻所求,都只是一个你。”
多么幸运,你我终于苦尽甘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黑蛇的小孔雀长大了,一生只为她一人而舞。
不出意外明天完结,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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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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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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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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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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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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