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定要去救楚月白的。
别的不敢多想,至少得让楚月白脱离池珩傀儡线的掌控,不再是个牵线人偶。
三百年前,她是曾救过楚月白性命,可楚月白亦损自身修为救了她。
从那一刻起,她们便已互不亏欠,彼此间剩下的,只有最初那一句承诺从此,蛟族背靠魔界,再也不用惧怕天界。
楚月白做到了,却又不仅仅只做了这些。
曲临烟虽从来不提,也很少去想,但她知道,那时自己失去了生的意念。
若非楚月白以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骗了她,她怕早已不吃不喝,静静死在了伤魂谷的断崖之上。
而那个谎言里,真正令人愿意去相信的筹码,是楚月白本该坚守一生的秘密。
不过是人界一路结伴而行的三分交情,偏就有人付出了八、九分的诚意。
这样的朋友,如今有难,她自是不能扔下不管。
面对曲临烟的坚决,辞音紧皱着眉,十指放在桌上来回打架,满脸写着“纠结”二字。
“曲临烟,如今在天界眼中素素已死,你亦不用再顾及蛟族,只要你们隐姓埋名,从此不去掀风引浪,往后余生必能安定无忧。”辞音说着,摇了摇头,道,“这一切得之不易,何必硬要去蹚魔界那趟浑水?”
“若不是楚月白,我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与小八重逢。”曲临烟说着,转头深深凝视着云素,坚定道,“我相信小八能够理解,也无比确信,如果我自私地选择了逃避,往后余生又如何心安理得?”
云素与曲临烟相视一笑,眼里满满都是理解与支持。
她回头望向傅灼尘和辞音,道:“小黑口中的这位楚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如今她被池珩剥夺自我意识,成为了一个牵线的傀儡,若我拦着小黑,也必然永远良心不安。”
曲临烟点了点头,道:“楚月白身份特殊,池珩需要她的力量,绝不会杀她。可我对傀儡术知之甚少,我不知道它会不会侵蚀受控者的神识,让一个人彻底失去自我……我心里一直很着急,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调息养伤。”
傅灼尘道:“傀儡术是人间邪术,可炼活人为己用,若我没记错,全速炼化之下,最多半年便可将一个人的心智彻底抹灭。”
“彻……彻底抹灭?”辞音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
傅灼尘闭目点了点头:“对,若被完全炼化,就算脱离控制,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被控制了多久,可就算从我逃离云天城的那日算起,到现在也已三个月有余……”曲临烟沉思道,“从此处去到云天城最快也要半个月,何况沿途必须避开魔族耳目,躲躲藏藏少说得走一个月。”
以她如今的伤势,就算有辞音为她种那些滋补灵力、修复内外伤的仙药,怕也要用个一年半载,才能完全恢复。
傅灼尘道:“余下这点时间,你最多恢复五成功力,魔界高手不少,你这样独闯云天城,无疑是以卵击石。”
云素在一旁乖巧地举了举手,道:“还有我呢!”
傅灼尘无语道:“替人承了大半天劫,你能好到哪里去?”
云素一时语塞,傅灼尘说得没错,她也伤得不轻,最多就比曲临烟好上那么一点点。
“就算加上傅大哥也不够啊!”辞音在一旁小声嘟囔道,“现在这个屋子里,一个比一个伤得重。真要比一下的话,我伤势最轻,可我本体在天界啊,这副身躯所携灵力也就只能为你们种点药草了……这魔界,如何闯得?”
一群伤患聚在一起,谋划着要闯入魔界都城,救一个被魔族太子操控了的傀儡。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谁说要硬闯了?我们得智取。”曲临烟不禁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三百年前,她只会动拳头,不会动脑子。
也正因曾经做什么都太过鲁莽,她和云素才生生分离了那么久,这一次她绝不会冲动。
曲临烟一不说话,这间不大的屋子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辞音在一旁憋了好一会儿,这儿看看,那儿望望,最后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她双手拍了拍桌子,将烛台都拍得震了两下:“所以想出什么来了吗?”
曲临烟抬眼望了辞音一眼,遗憾道:“没有。”
“那你快想啊!”辞音催促。
“这不正在想吗?”曲临烟说。
“我和傅大哥先前离开魔界时,云天城的守备已加强了数倍。”辞音丧气道,“那池珩得位不正,如今处处小心提防,别说你在他的必杀名单上了,就算不在,也很难再次闯入云天城救人啊。”
云素在一旁无辜地眨了眨眼,她不是故意在偷懒,而是确实努力试着想了想所谓的“营救计划”,可想来想去脑袋依旧空空如也。
果然,靠动脑子在这世上生存太难为她了,除去发呆睡觉外,她还是最适合看别人的眼神行事。
屋外风雪渐停,屋内却依旧沉默。
许久,曲临烟抬起头来,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地盯着傅灼尘看了好一会儿。
傅灼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皱眉道:“你有话就直说。”
曲临烟闭目揉了揉太阳穴,虚弱道:“没有,我就是忽然头疼,想休息了……”
“……”傅灼尘一时无语,起身离去。
唯一的异性走了,曲临烟将目光望向了辞音。
辞音却半点没有离开此处的意思,在桌前坐得十分安稳。
曲临烟忍不住问道:“小花神不休息吗?”
“休息呀。”辞音说着,变成一朵灵花,将自己挂在了窗前花瓶中的花枝上。
曲临烟不由愣住,转头望向云素:“她,她近来都睡此处?”
“不然呢?还能和我哥睡一间吗?”云素反问。
这竹苑本就是傅灼尘一人的居所,住四个人难免会挤。
何况这儿厨房半露天,地窖不通风,余下的无非是一间卧房、一间书房。
男女授受不亲,辞音着实没得选择。
“怎么了嘛?我又不占地儿!”花瓶上的白色小花小声嘟囔着。
是不占地,可碍事儿啊!
曲临烟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好生尴尬。
一想到这样的尴尬会持续挺久,她便忧伤得难以自拔。
曲临烟说前往云天城救人一事需得从长计议。
时间一下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人间已是春暖花开。
小小竹苑里的生活过得平平淡淡,似与寻常人家没有多大区别。
半年之期将至,救人一事迫在眉睫,却只见她每日都在运功调息,不曾见她说出半点关于救人的计划。
傅灼尘和辞音与那楚月白没半点交情,甚至未曾谋面,自是巴不得曲临烟将此事忘了,从此安安生生地和云素一起过日子。
正因如此,救人一事,曲临烟不急,便只剩下云素一人干着急。
眼瞅着再不行动都要来不及了,曲临烟终于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宣布自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xǐυmь.℃òm
辞音愣愣问道:“真就硬闯?”
“我还不想死。”曲临烟说着,看了傅灼尘一眼,笑道,“我就是想死,有人也不准我带着小八一起去啊。”
云素问道:“小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曲临烟弯眉笑道:“其实法子我早就想到了,就是不太好意思说……”
话说一半,还急死人不偿命地转起了手里的筷子。
云素一把夺过了曲临烟手中竹筷,道:“别玩了,你倒是说呀,有什么计划?我们要怎么配合?胜算又有多少?”
“在魔界,楚月白几乎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这是魔尊赋予她的,魔尊未死,便还作数。”曲临烟说,“只是如今她被池珩控制,失去了自我意识,如果能让她恢复意识,我们便不是孤军奋战了。”
“池珩这家伙,我是见过的,他自幼装出一副不成器的样子,为的就是让他大哥掉以轻心。可自身修为,是一种瞒不住的东西,所以他荒废了魔族功法,自身修为并不高,若无人从旁保护……”曲临烟说着,手指点了点桌面,继续道,“那么唯一需要忌惮的,就只有他的傀儡术了。”
“所以呢?”辞音好奇地追问起来。
“一个傀儡师,若是没人保护,身旁也没有傀儡,便完全不足为惧。”曲临烟说,“若是可以趁机斩断池珩的手,那么系在楚月白身上的傀儡线自会断掉……届时,只要有人在楚月白身旁,以法力将其唤醒,带她闯出池珩软禁她的地方,接下来的事,她一定做得比谁都好。”
“有道理!”云素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又不住摇头问道,“可池珩怎会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之中呢?”
曲临烟道:“不算险境,魔族也要吃喝拉撒睡,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带着护卫和一堆傀儡吧?”
辞音皱眉道:“就算不带,也不会离他太远吧?他这样的人,哪怕是睡觉,门外也该有人守着吧?”
“对,就是睡觉!”曲临烟笑道,“睡觉的时候,不管护卫还是傀儡,都只能在门外守着。”
“那……那这要怎么进去啊?”云素愣愣问道,“池珩必然防范着你,我们倒还好,你连云天城都未必进得去……”
曲临烟闻言,右手向前摊开,一道灵光闪过,织梦梭已躺在掌心。
“我有这个啊。”曲临烟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到时候,可让小花神以灵花之形入眠,载我入梦,再由一人,带我们进入云天城,寻到楚月白。最后一人,则负责靠近池珩,并斩断他与楚月白之间的傀儡线。”
曲临烟说着,将目光望向了云素和傅灼尘:“到时能行动的只有你们两个。”
傅灼尘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云素认真地点了点头,茫然问道:“任务是很明确了,可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接近池珩?”
“投其所好!”曲临烟说。
辞音歪了歪脑袋,问:“那家伙好什么啊?”
“好色!”曲临烟认真道。
傅灼尘皱眉怒道:“要去你自己去,小八不行!”
云素不由一愣,下意识朝傅灼尘看了一眼,见其眼中忽然起了怒火,一时不敢说话。
辞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饭菜都跟着颤了一下。
“曲临烟!你难道要让素素以色事人?”
辞音咬牙起身,双手叉腰道:“不可以!我绝不允许素素独自以身犯险,万一有什么意外,万一那家伙对她……对她……”
曲临烟摆了摆手,忙解释道:“小花神,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辞音愤愤喊道。
“小花神有所不知,池珩有龙阳之好,小八就是去了,人家也看不上……”曲临烟说着,讪讪笑了两声,将目光转向了傅灼尘,“所以,哥哥……”
傅灼尘不由一愣。
再回神时,只见身旁三双眼睛竟是神色各异地望向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曲临烟:我叫你一声哥哥,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傅灼尘:?????????
弹幕们把“小黑好坏”打在朋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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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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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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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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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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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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