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蛟到底是“不负众望”败给了天界的玄武神君,最终不得不率众原路退回魔界。
只是这其中,有一个许多人都预料不到的地方,那便是三百年前在玄武神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玄蛟,竟于三百年后将其伤得不轻。
那日,在场所有仙神妖魔皆亲眼所见,玄蛟确确实实破了玄武神君的护体灵!
当时天地骤亮,似有洁白之花于顷刻绽放后凋零入浑浑天地,那一瞬,玄蛟与玄武神君的打斗似是忽然停滞,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凝固了一般,数秒过后,玄武神君原本坚不可摧的护身灵便已被破。
没有人知道那几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只修行三千年的蛟族妖精,破了万年神兽玄武的护体灵,已是不可思议,更何况在那之后,玄蛟竟还招招紧逼,将那玄武神君打得十分狼狈。
此战于玄蛟而言,绝对是虽败犹荣,至少三百年前丢光的面子,现在算是讨回几分了。
只是无人知晓,在曲临烟的心里,这一仗是输是赢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执明的记忆中,看到了三百年来让自己魂牵梦绕的那只小孔雀。
青鸾上神云素,八百年前曾下凡历劫,恰对得上傅小八的年纪,只可笑这本是稍稍打听便能知晓之事,她却偏偏从未做此联想。
只因她一直以为,那场血祭早已让傅小八彻底魂飞魄散,再无法返回天界,就这般蹉跎了三百多年。
曲临烟:“玄武神君的大婚,我要喜帖。”
楚月白翻了个白眼:“曲临烟,我怀疑你在和我开玩笑,你明知道天界是不可能给妖魔两族发喜帖的。怎么要?从哪要?”
“我可以确定王八蛇的未婚妻就是小八!”曲临烟蹙着眉,眼里满是害怕与不甘,“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我要问问她,为什么三百年来不曾托人给我送过半点消息,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将我放下,与别的男人谈婚论嫁……”
楚月白不禁沉默,数秒后,她摇了摇头,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若在地界找那玄武神君大婚的喜帖,肯定是没有的。不过人间住着诸多散仙,有仙籍无仙职,一般来说,天界若有喜事,不管他们去或不去,都会礼貌性发份请柬过去的。”
曲临烟闻言,不禁陷入一阵沉思。
执明回来时,受了不轻的伤。
云素在为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他左肩的肩胛骨碎裂,肩峰被人拆去一半,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动弹的能力,不由心惊。
只是执明显然对此不太在意,又不是断了手臂,以他的修为,再生两块肩骨,满打满算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可尽管如此,私底下相处时,辞音仍会为执明抱不平。
“那玄蛟真是可恶至极!三百年前,神君想杀她便易如反掌,却偏留了她一命,如今倒好,她于冥河之畔叫嚣都算了,竟还这般重伤神君!”
云素双手托着下巴,道:“那玄蛟很是嚣张嘛,我听回来的人说,她管执明叫王八蛇,管我叫……叫呆鸟。”
辞音捏着一双小拳头,愤愤锤了锤小石桌,道:“真是目中无人!还好素素你……”话到一半,想起有些事不能说,不由一顿,半天没见下文。
“嗯?”云素茫然地看了辞音一眼,好奇问道,“还好我怎么?”
辞音眨了眨眼,道:“还好你当年刺了她一剑,提……提前解气。”
云素“噗嗤”笑出了声:“还能提前八百年解气的?”
辞音只抬眼望了望天边云海,道:“不知不觉三百年了,真好,你与神君就要成婚了。”那个人,也终于要来了吧……
云素见辞音似有心事,不禁问道:“阿音,你在想什么呢?”
辞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嘻嘻哈哈地转移起了话题。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
执明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左臂已能小幅动动,这是好消息,至少在大婚之日,新郎看上去不会像个残疾人。
大婚之期将至,喜帖早已送予各路仙神,随着许多人间散仙分沓而至,天界也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就连那平日里无比冷清的北玄宫,也在辞音的帮忙下被布置得分外喜庆。
只是云素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近大婚,她内心的焦虑便是越深。
她隐隐觉得,那三百年间于她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之人,对她而言,应该十分重要,重要到仿佛早已经刻入骨血,融进了三魂七魄,就算忘记,也无法全然割舍。
也不知是哪儿的规矩,偏说婚前三日新人不便相见,云素本想去北玄宫为执明换药,却被北玄宫那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个小仙娥连哄带赶地逐了客,一时无奈,只得独自回去。
可就在那回青玉小筑的路上,她恰见着辞音满目欢喜地领着一人朝北玄宫而去。
那人一袭红衣似借晚霞而裁,面容清隽,眉目如画,容貌美得任女子见了都会嫉妒,却偏生是一个妖。
“阿音!”云素迎了上前,见那人一直望着自己,一时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妖精怎会出现在天界?”
“素素,这是傅灼尘傅大哥,他是你……”辞音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傅灼尘,见他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不再望着云素,一时心下了然,忙改口道,“是你家神君在人间的旧友啊!”
执明的旧友?为何……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就像……像是梦中曾经见过。
云素不禁将此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腰间系着一块玄武之形的玉佩,这才再次开口道:“我曾听闻,此玉佩为霜天琼玉所琢,是上一任天帝赠予四象神兽之物,青龙孟章、白虎监兵、朱雀陵光与玄武执明各执一块。他能将此物赠予公子,想来必是与公子交情匪浅。”
傅灼尘淡淡应道:“借的,要还。”
这话说的,真叫人不知如何回应。
云素尴尬了片刻,忽抬眼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傅灼尘道:“我不过是一介凡尘小妖,不曾与上神见过。”
云素摇了摇头,执拗道:“可我看公子总觉十分眼熟……”
傅灼尘沉默片刻,道:“上神平日都用这种法子与人搭讪?”
云素一时语塞,捏着拳头憋了半天,方才愤愤说出一句:“你这妖精说话怎如此无礼!”
话音落,便与两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远远离去。
辞音望着云素的背影愣了数秒,回头之时,咬了咬唇,想要对傅灼尘说点安慰的话,可思考了半天,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云素和执明的成婚,傅灼尘一定会来,可如今真将人盼来了,却又忽然觉得还是别来的好。
那个曾经让他在乎到愿意用性命去保护的傅小八早已不复存在,就算来此喝一杯喜酒,也不过是徒添伤感。
……
大婚之日,辞音于青玉小筑中伴着新娘梳妆。
忽不知为何,云素碰落了桌边木梳,辞音愣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
“太不小心了。”她弯眉打趣着,手指轻轻一勾,将木梳收回手中,“放眼天界,也就执明神君愿由着你这马虎大意的性子。”
那一刻,她看见云素皱了皱眉,目光游离许久,方才说出一句:“阿音,我不想嫁了。”
“为什么呀?执明神君对你多好啊!除了他,还有谁能这般对你?”
忽然间,辞音看见云素的眼中有泪,精致的妆容虽明艳,眸色却已不知在何时变得暗淡。一切仿佛回到三百年前,她最好的朋友自下界历劫而来,人活着,心却死了。
辞音不禁随云素一同红了眼,她缓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止不住地感到心疼。
可云素与执明早有婚约,哪怕那婚约从不曾经过她的同意,她也终要盖上喜帕,坐上那前来迎亲的花辇。
辞音光脚行在花辇的最前方,手捧一团红色灵光,脚下行过之处,杜鹃花绽百里,绵绵如海,映出天地一片红。
这是她能送云素唯一的祝福,惟愿今日迎娶云素之人,心间爱意绵延如这百里杜鹃,余生永不负她分毫。
……
“你不能进去!”
“瞎了?看不到喜帖?你们天界怎么回事?玄武神君亲自盖印的喜帖在此,这都不让进,它是废纸啊?”
“你是妖族,要进也可,但要待我先去通报一……诶!你不能这样硬闯!你……”
曲临烟一路横冲直撞,不知吓坏了多少修为不高的小仙。
一只妖精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奔走,这若换在平日,早已惊动整个天界。
可今日稍有修为的仙神都去了北玄宫,一些小仙见此妖手持喜帖,自是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问,只敢望着那快得惊人的背影愣愣出神。
曲临烟顺着杜鹃花海一路朝着此时此刻天界中仙气最为密集之地赶去,终是赶在花辇落地的那一刻,惊动了北玄宫内外所有仙神。
怎么有只不请自来的妖精?
一时间,无数双诧异的目光望向曲临烟,曲临烟的目光却凝视着那刚被执明从花辇上扶了下来的新娘。
无名怒火在那一瞬于心底熊熊燃起。
分明是她的妻子,怎能为旁人穿上嫁衣?
有人后知后觉将她认出,不由惊呼:“玄蛟!她是玄蛟!”
曲临烟并未给天界众人任何反应时间,只凌空而起,双手结印,只见一股邪风携着森冷寒气,报复似的将那满目红绸吹乱,桌桌酒宴尽数掀翻。
“大胆玄蛟,竟敢于天界放肆!”
“寒气有毒!”有人分外警惕,却终究是提醒得晚了一些。
不过泪痕之毒再怎么蚀心入骨,也终究需要灵力操控,根本不可能于顷刻间影响那么多仙神的心智。
曲临烟不敢托大,只借着织梦梭之力,让所有接触寒气之人的意识在那一刻模糊了片刻。
片刻后,众仙神回过神来,只见那妖女已将不知何时陷入了昏迷的云素上神搂入怀中,摇身化出原形,腾飞而去。
玄蛟这一来一去,只在刹那之间,没有伤人,却是劫走了新娘。
可绑走的虽是新娘,新郎却是半点不急,从头至尾漠然旁观,甚至连手指都没有抬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新娘与他没有半分关联。
一时间所有来客皆愣愣望向执明。
此情此景,不帮忙追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帮忙追吧,又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琇書蛧
“神君,云素上神她,她她……”司命在一旁结巴了半天,忽拍了拍脑门,如梦初醒道,“神君当真是神机妙算,小仙佩服,佩服!”
执明看了司命一眼:“佩服什么?”
“刚被劫走的,应该是一个假的青鸾上神吧?”司命说着,摇头笑道,“神君这般淡定,定是如此!”
“哦!”司命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各个称道执明神君神机妙算。
执明静待眼前众人将马屁拍完,才开口应道:“司命好会说笑。”
“这……”司命一时面容有些扭曲,众仙神的表情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执明回身望向那一片狼藉,沉默许久,方淡淡说了句:“罢了。”
话音落时,他转身换回一身黑袍,一挥袖,四周红绸染墨,杜鹃枯萎。
一场婚礼成了闹剧,当所有宾客散去,辞音拽着傅灼尘陪自己找到了正在后院煎茶的执明。
辞音上前两步:“神君,我……我不明白。”
执明问:“不明白什么?”
辞音忽然红了双眼,不知怎么应答。
傅灼尘沉默片刻,道:“她早已忘了前尘,如何还回得去?”
执明反问道:“那她忘干净了?”
辞音与傅灼尘相视一眼,竟是哑口无言。
“若当真忘得一干二净,我扶她下花辇之时,她的袖口,便不应是润的。”执明说着,闭目轻叹了一声,“于她而言,就算真的回不去了,留在此处,也是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到此为止,楔子里的伏笔全部回收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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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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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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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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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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