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小孔雀没有等到她的小黑蛇。
小黑蛇迟了一步,她一直在赎罪,一直在寻找,一直……在等小孔雀原谅她。
时光匆匆,三百年转瞬即逝,一切的一切,似都与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可只有云素自己知道,三百年间,她一直重复做着一个梦。
梦里,她是一只心心念念想要历劫飞升的孔雀,在一个冬日的雪夜里,四处寻找着一条小黑蛇。xǐυmь.℃òm
她找啊找,找啊找,找了很久很久,找到自己都生出了人类的双手双脚,方才远远望见一个人影。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只知是个女子,却仍隐隐觉得那一袭黑衣踏雪而来的画面好美。心中好奇,促使她追了上前,可她越是去追,那女子便离她越远……
恍惚间,她听到耳畔有人对她许下诺言……
每每听到那些诺言,她便会从梦中惊醒,双眼亦总是湿润的。
凡尘一梦,她早忘得一干二净,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一直没能放下。
“又在看人间呢?”
“嗯。”云素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不知何时到来的辞音一眼,笑道,“你怎么来了?”
“今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天帝召众仙官去凌霄殿议事,整个天界都冷冷清清的,我就来你这聊聊天咯。”辞音说着,坐到了云素身旁,以灵力打开心眼,透过灵池水镜,镜下层云,望向那冬日的凡间,“白茫茫的,有什么好看?”
“不觉得很美吗?”云素笑了笑。
仙神高居九天之上,向来不见雨雪,正因如此,云素从前独自发呆时,多是看看云、看看星、看看月,亦或是看看天河,看看花神和一众花仙们在天界种下的繁花。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忽然爱上了人间的雪。
许是哪日偶然朝人间望了一眼,便被那满目的白涤尽了心中的愁,从此,每年冬日,便总爱坐在自己的青玉小筑里,透过池中水中,远望人间那雪白的山河。
辞音瘪了瘪嘴:“素素,你真是变了许多。”
“嗯?我与从前哪里不同?”云素不禁疑惑,辞音说她变了许多,她却不知自己与从前到底有何不同。
“不同大了,从前你可不喜红色,我在你院里种朱槿,你还叫我换一种花,说红色太艳了。”辞音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就种在灵池边的凤凰木,对云素做了个鬼脸,“也不知是谁在墨兰那儿见了一株凤凰木,回来后非要我帮忙在她的青玉小筑里栽上一株……”
“我觉得朱槿确实没有凤凰花好看啊,你要一早给我栽这个,我也不会拒绝的。”云素说。
辞音一脸不信:“真的吗?”
云素歪头:“不然呢?”
辞音翻了个白眼,瘪了瘪嘴,道:“那也不知是谁啊,从前总说穿黑衣裳的人都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生得再俊俏也能让人失了欣赏的兴致。前阵子,却又改口说:别看执明神君总是不苟言笑,其实人真的很好,又细致又体贴。话里那每字每句,可都是在维护神君呢……”
“那是我从前与执明未曾好好相处过,不知他的好。”云素认真道,“当年我去历劫,他还随我一同下了凡,就是阴差阳错,没能碰上……”
“是啦,知道啦,他随你下过凡,你都说过多少次了?”辞音笑着,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说起来,你历劫回来也有三百年了,你与神君的婚事可算是提上日程了!我都替你们心急!”
云素面上笑容一滞,忽觉一颗心空荡荡的,似有什么呼之欲出,细细去想,却又发现心底空空如也,沉默许久,才说一句:“没什么好急的。”
辞音问完问题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云素的不对劲,此刻听她这般回应,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我就是急嘛。”
云素伸手点了点辞音的鼻子,打趣道:“你那么积极,不如替我嫁了吧。”
“说什么呢?我急,是因为等你们的喜酒三百年了!”辞音说着,见云素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道,“素素,你是不是不喜欢神君啊?”
“我……”云素下意识逃避了辞音的目光,思虑片刻后,应道,“我只是觉得,神君不喜欢我……他为何对我好,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辞音想了想,劝道:“神君现在待你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他是真心想要陪伴你,照顾你一生的,而且……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一定要如胶似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没什么不好吧?”
云素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不远处有两位仙官正愤愤议论着什么,一时好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魔族这三百年来真是愈发猖狂,竟都乱到了冥河西岸,还说什么天界再不撤了奈河灵境的锁魔结界,便要入冥府做客,真是猖狂!”
“猖狂就对了,魔族从三百年前开始便愈发猖狂,不就是因为收了那一向目中无人的玄蛟?这次领头的,不也是那孽畜?她还叫嚣着要和执明神君再战一次,真是不自量力。”
“三百年前执明神君没将那孽畜杀死,真是可惜了。”
“不过是水沟里的长虫,又不是龙,嚣张什么?待明日执明神君再赴地界,怎么都能要了那孽畜的命。”
“可不是吗,哈哈哈哈……”
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清了,云素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玄蛟……”
“怎么了吗?”辞音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云素摇了摇头,道:“我听说三百年前,天帝曾让神君前往地界荡平蛟族,不过后来蛟族被魔族保下来了,那玄蛟……还真是命硬。”
说起来,她能飞升上神,实与那玄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过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她早已记不清那玄蛟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便有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感……
自云素忘记一切后,执明便再不准仙界中人讨论有关云素历劫的任何话题,就连与玄蛟有关的一切,都再没有带上云素的名字,仿佛云素下凡五百年,从未与那玄蛟有过任何瓜葛。
正因如此,云素对玄蛟的认知,便只剩下两点:其一,她曾于八百年前捅过玄蛟一剑;其二,执明曾奉命去杀玄蛟,却没成功。
辞音见云素没啥不对劲的反应,便松了一口气,随口感叹了一句:“神君又要去地界了。”
“会有危险吗?”
“神君那么厉害,谁能伤他?”
“也是。”云素说着,忽然心念一动,转头望向辞音,问道,“阿音,你说我想跟去看看,执明会答应吗?”
“啊?”辞音不由一愣,伸手抓住了云素的手腕,“你你,你瞎凑什么热闹啊,如今魔族蠢蠢欲动,地界多乱多危险啊……”
“有神君在,怕什么?”云素眨了眨眼,又道,“我们在天上能够望见凡间,却永远望不进地界。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地界是什么样子的,阿音你就不好奇吗?”
辞音皱了皱眉,摇头道:“执明神君说过,地界阴森森的,浊气很重,花儿很少,不是什么好地方。素素,你不是说过生命在于静止,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不动,绝不四处走动吗?”
云素反问:“是吗?我说过吗?”
辞音点头道:“你说过的!”
云素想了想,握住了辞音的双手,睁大双眼,道:“阿音,你说得对,我变了,真的变了!我总觉得,这个天界忽然变小了,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三百年来,这样的感觉在心底是一日强过一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于冥冥之中在召唤我……”
辞音:“……”
“我去找执明,让他带我去看看,这种机会可不多见!”云素说着,起身朝辞音招了招手,“你真不和我一起去吗?”
辞音摇了摇头,正想上前劝劝云素,便见她已化作青鸾,朝北玄宫的方向飞去。
辞音:“……”
罢了,执明神君应该不会答应吧?好不容易将素素从下界带了回来,总不能再送回去让玄蛟见着的。
辞音这般想着,放心了不少,干脆在那凤凰木下小憩了一会儿。
没多久,云素灰溜溜的回来了,辞音睁开双眼,明知故问道:“神君答应你了吗?”
云素瞪了辞音一眼,没好气道:“我早就说过,喜欢穿一身黑的家伙,通常都没什么人情味!”
辞音“噗嗤”笑出了声。
银发女子一袭玄衣,手捧着一盏青灯,缓步走至岸边,将其放入河中,推向远方。
冥河之上,青灯引魂,那是人间很古老的传说。
传说里,只要于冥河点上一盏青灯,故人的魂魄便能寻到归来的路。
只是人死了便会去轮回,哪还要走什么归来的路?不过是对冥府一无所知的人们为哄生者,编出的无聊故事,地界可没有人信这个。
“在有些事上,你执拗得像个长不大的人。”楚月白走至她的身后,道,“一盏灯,还能将她引回来不成?”
“一个念想罢了。”曲临烟应道,“前前后后放了不下千盏,我知她不会回来,却总想将路照着。”
楚月白抬眼望向空荡荡的河对岸,道:“这冥府有牛头马面三千鬼差,相传阎君还能驱策地狱中极凶极煞的恶鬼。你明知天界不会让步,我们更又不可能真乱了这世间轮回的秩序,为何还偏要执意围在这冥河以西?”
“瞎折腾呗。”曲临烟说着,起身道,“我就是听说,三百年前那位玄武神君半个月后便要娶亲了,新娘恰是八百年前捅了我一剑的呆鸟,这不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楚月白心下了然,却又不解:“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曲临烟道:“两成把握吧。”
楚月白道:“这点把握,你也敢把人叫来?”
“当日我与他曾有一战,他对我势必轻敌。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夺他性命虽难,卸他一臂却是不难。”曲临烟说罢,笑了笑,“素来听闻那呆鸟与玄武神君感情不错,那我便送她一个独臂郎君做为贺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云素:喜欢穿一身黑的家伙,通常都没有什么人情味。
曲临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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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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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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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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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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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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