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年来,天界一边掌管着人族命数,一边与魔族划冥河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对众仙神而言,人族是他们的子民,魔族是不便招惹的对手,唯有妖族,一直受到仙神鄙夷。
原因很简单,妖精虽可修仙,可有仙缘的妖精却是少之又少,大多妖精无法修成正果,却有着一身或高或低的本事,不能成仙,也不愿服从天界管束。
老实一些的,遵守着三界间不成文的规定,多只留在人烟稀少的深山野林之中,就算偶尔去一趟人界,也多是不动声色融入其中,并不会以法术影响人世安宁。
可偏还有许多妖精,有了点修为便要入那红尘,仗着一身本领,不时于人间生出点祸乱,天界若插手,便容易闹出大动静,惹得众仙神好不头痛。
正因如此,天界仙神对妖族一直有着颇深的鄙夷,于他们而言,不得正果之妖皆为孽畜,难以管束,令人生恶。
数万年根深蒂固的偏见,让天界众仙神将“与妖结缘”视为仙心神性沉堕之象,对此万分忌讳。
古来神魔亦曾有过通婚之举,可神仙与妖族想要相守,却往往会被斩去仙根,永除仙籍,引天雷降世,焚心除秽。
青鸾仙子云素出身凤族,血脉珍稀,身份尊贵,更与玄武神君执明有着一纸婚约,她若与妖结缘,甚至是与一个曾经闯过天界的女妖结缘,无异于扫尽天界颜面,必引天帝震怒。
执明一直向司命瞒着此事,可仙人下凡历劫,五百年未归,早已是前所未有之事,许多小仙娥都开始胡乱八卦,众多仙官又如何不起疑心?
这份疑虑,让司命大着胆子去了一趟北玄宫,小心翼翼向执明讨回了轮回镜。
路过的辞音恰撞上了端着轮回镜往观星阁去的司命,连忙快步追了上前:“司命星君,你这是……将轮回镜从执明神君那儿讨回来了?”
司命点了点头:“当年青鸾仙子跳错轮回道,我便挨了一顿罚,如今青鸾仙子五百年未归,天帝天后都急了,再不看着点啊,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得降罪于我。”
辞音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追着司命的步伐,道:“我可以一起看看吗?”
“小花神近日总是一趟趟地往北玄宫跑,执明神君不曾让你看过镜中景象?”
辞音摇了摇头:“执明神君您是知道的呀,我哪敢同他说话?不过是去送送花,提前替素素为日后的居所添点颜色罢了。”
“也是。”司命思虑片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让辞音看了也无不可,便点头应下。
辞音随着司命回到观星阁后,见司命施法开启轮回之镜,顺着青鸾仙子的灵息,寻至了人间无忧谷。
山谷深处竹苑中,一只绿脖孔雀正于院中,一脸惬意地打着哈欠,那慵懒之态,倒与当年的青鸾仙子如出一辙。
司命不禁感到奇怪:“这……”
辞音反应快,忙道:“素素最不喜欢修炼了,当年如此,如今下凡竟也如此……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她回来。”
司命闻言,无奈地拍了拍脑壳,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硬是卡在了喉头,没敢在辞音面前道出,挣扎许久,才换了一个缓和些的说法:“真就没有人能管管吗?”
辞音道:“司命不是说过,仙人历劫,除去一同入轮回相伴之人,其余仙神不可插手的吗?”
“……”司命想了想,道:“这无忧谷不是那傅灼尘所据之地?我听闻执明神君与此妖有点交情,就不曾嘱托几句?”
“这不正住他居所之中么?”辞音睁眼说起了瞎话,“前阵子此妖来过一次天界,硬要见执明神君,司命可知是为何?”
“为何?”
辞音道:“他说他不教了,说什么都不教了。”
司命险些噎住:“青鸾仙子这是……把此妖气急了?”
辞音听司命这般说,便知此谎是圆过去了,道:“许是如此,当年……谁能催动素素去修炼啊。”
青鸾仙子云素与玄武神君执明之间早有婚约,可这婚事却是一拖再拖。
执明曾言要待青鸾飞升上神之日再谈婚嫁,这也引得不少人背地里小声笑话,说什么……以青鸾仙子的性子,怕是再修三千年也不可能飞升上神,执明神君根本就是不想娶青鸾仙子。
此话虽是夸张,却也并非没有缘由。
青鸾仙子体内血脉之力虽是强大,可她素来不爱修炼,若非五百年前歪打正着,重伤了诸多天兵神将都未拿下的玄蛟,那上神之位还真轮不到她身上。
当年她下凡跳错了轮回道,便有人背后小声议论,说如此不爱修炼的青鸾仙子,怕不是五百年都未必能修出人形历劫。
那时司命尚还觉得不至于此,可如今五百年已至,他从执明处讨回轮回镜再一看,那青鸾仙子竟真还是一只孔雀……
五百多年,仍未修出人形,这真是……
难怪每次他向执明询问青鸾仙子现状,执明都缄默不语,未婚妻如此不争气,换谁有脸去说?
想到此处,司命重重叹了一声,辞音则松了一口气,心道那傅灼尘确有几分本事,竟真靠着一把轻尘剑,瞒过了轮回镜的监视。
只是,素素……你真不打算回来吗?
辞音忽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担忧与失落。
纸包不住火,瞒得住一时,又如何瞒得住一世。
玄蛟将迎娶一鸟族女子之事,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妖界各处。
正如曲临烟所说,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娶了傅小八,她要给傅小八一个名分,纵是遭人耻笑又有何妨?
十日内,蛟族族长大婚的请柬递向了妖界各族,奈何上千年来,蛟族与整个妖界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请柬虽是发出去许多,敢来愿来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大婚之日,外族来客又十分稀少,近几百年来,蛟族人丁愈渐凋零,又多不赞同这场婚事,态度十分冷淡,便让这场婚礼显得尤为冷清。
不过好在傅小八从小到大,除了在人间过的那一次年外,便再没见过什么热闹场面,没有对比,便也没有一丝失落。
她穿着曲临烟早早备好的华美嫁衣,在相思的帮忙下,第一次梳起了繁重的发髻,画上了艳丽的妆容,成为了待嫁的新娘。
此时,她被曲临烟从婚辇上牵了下来,一针一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遮住了她大半视线,双眸自红盖头内向下望去,只能看见曲临烟艳红的衣摆,和那紧紧握着她的,指节分明的手。
在被送上花辇之前,傅小八曾认真向相思询问了一些大婚时需注意的事项,好在妖精毕竟不是人,虽然处处仿着人间,却也省了许多繁重的礼节,这让她心里的压力少了许多。
她心里曾有一丝小小的期待,可直到拜堂之时,傅灼尘也没有到来,两人皆无父母亲人,便拜了族中各位长老。
喜帕遮掩,傅小八并看不见那些长老眼中的不满,但四周虽坐了许多人,祝福之声却是寥寥。
她不傻,又怎会不知整个蛟族,甚至那些外族来客,没有一个是真心祝福她与曲临烟的。
只是她不在意,在人间也好,在妖界也罢,她的世界可以很小,小到只要有一人相伴,便可填补一切。
曲临烟力排众议迎娶傅小八,族中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大婚之日,非但被强迫着叫来捧场,还得装出一番热闹的情景,亦是十分为难。
拜过堂后,傅小八被送入了洞房,曲临烟独自拿着酒杯,向那些自各处赶来的外族宾客敬了一圈酒。
她看得出来,那些人虽已很努力收敛了神色,眼中却仍透露着令人不适的目光,或鄙夷、或不屑,不难看出来是来看笑话的,只是她一点也不想点穿。
没有喜庆的喜宴,散得总是特别快。
末了,曲临烟择了一桌残席坐下,独自喝了几口闷酒。
相思缓步走至她的身侧坐下,于无人之时,陪她喝了一杯。
曲临烟也不知怎地,忽就红了双眼:“我本该招呼好满座宾客,可这么快就去了,她会不会发现,我们之间根本不受任何人祝福……”
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到底还是忍不住难过,难过自己并不能给她最好的,往后怕也少不了要让她受人冷眼……
相思轻声问道:“阿烟,在你心里,她重过一切么?”
曲临烟:“……”
“你这一次回来,眼里心里都是她,所有的伤心难过,振作或是萎靡,也都与她有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相思皱眉道,“阿烟,我好怕看见你这样。”
曲临烟抬眼与相思四目相对,她在相思眼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不信任,不由得微微慌了神:“我不是……”
“你为她太过执着了,我怕你能为了她对抗一切,便也会为了她失去斗志……阿轻在等我们,她一直在等我们救她。”
“相思,你信我,小八对我很重要,姐姐也是!小八说了,往后会陪着我一起,我们会寻到救姐姐的办法,我们……”
“阿烟,我没有要你向我保证什么,我只希望你守住分寸,别分不清轻重。”相思说罢,再不言语。
曲临烟沉默许久,道:“我有分寸,她是我的姐姐,我比谁都更希望她能醒来。”
“愿当真如此。”相思说着,起身背对着曲临烟,闭目轻叹了一声,“傅姑娘在等你。”说罢,转身离去。
曲临烟不禁垂眉,沉思许久,终是起身向洞房的方向走去。
掀起洞口的红绸,拨开了那由自己一颗一颗亲手串起的珠帘,曲临烟一抬眼便望见了那坐在桌前,将糕点吃得满手都是的傅小八,一时心头欢喜,所有烦忧都在那一刻被尽数抛之脑后,双手一叉腰,故作生气道:“傅小八!盖头是要夫君亲自掀开的,你怎么自己摘了?”
“太……太闷了嘛,我等你好久啊。”傅小八说着,委屈巴巴地在桌布上擦了擦手,将一旁搭着的喜帕拽过,胡乱盖了回去,心怯怯的。
曲临烟见傅小八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忙缓和了一下语气,不再逗她,快步上前与她身旁坐下,轻轻掀开了大红盖头。
盖头下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嘴角却还沾着几粒糖糕的碎屑。
曲临烟笑着伸手替她抹去,又将手指放于唇齿间品了品,弯眉道:“挺甜。”
傅小八一时红了脸,低头拿起一块糕点,要喂给曲临烟。
曲临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将糖糕放下,又倒了两杯酒水,笑道:“我们应该先喝交杯酒。”
“啊,那个好难喝哦。”傅小八皱了皱眉。
她刚才在屋内待得无聊,又闻着桌上那些人间糕点的甜香,一个没忍住便摘了喜帕,大吃特吃了起来,吃渴了想喝点什么,还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被辣得险些吐了出来。
她在人间时并没有喝过酒,如今喝了一口,便记住了那辣人的感觉,排斥极了。
“凡间夫妻都要喝的。”曲临烟说。
傅小八咬了咬唇,正要妥协,便见曲临烟端起了其中一杯酒,说了一句:“无妨。”wWW.ΧìǔΜЬ.CǒΜ
说罢,便将那酒一饮而尽,搁杯之时,那空杯竟又不知何时被她满上。
傅小八望着那沾上唇印的酒杯,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这杯一定不难喝。”曲临烟说着,举起了另一杯酒,将手臂向前伸了些许,示意傅小八与自己行交杯之礼。
傅小八忙端起那杯糖水,照着先前相思同自己说的那般,与曲临烟饮下了这交杯之“酒”。
杯中之“酒”,并不是酒,而是甜甜的糖水。
交杯之时,傅小八闻到了曲临烟身上淡淡的酒味,也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气息,在曲临烟身上,却又变得分外醉人。
放下手中酒杯的那一刻,傅小八忽觉得心跳快得有些夸张,刚想说点什么,便“啊”的一声被曲临烟拦腰抱起,三两步带到了床边。
“小黑……”
“小八,知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睡……睡觉?”傅小八说着,咽了咽口水,“不对,是……是圆房。”
凡间的故事里提过,拜完堂,入洞房,喝完交杯酒,接下来要圆房了。
“对。”
“可是什么叫圆房?”傅小八双手勾着曲临烟的后颈,眼中满是好奇。
曲临烟将她轻放在了床上,面色有些微红,伸手抚上傅小八的前襟,在她茫然又好奇的目光下,张了张嘴。
“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如今这破路,车就不开了哈,开了也会被锁,你们大概脑补这样,酱酱酿酿的,反正小黑也是第一次,懂得不太多,嘴上说着要教,结果还得摸索摸索,然后小八就……小黑又……小八……小黑……你们脑补到了吗?你们脑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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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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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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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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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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