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话本只是李云璟闲时所作,他这人做事向来不定性。当初豪言壮语要成为一方大家,要写出流传千古的名作来。结果话本写了一半就坑了,要不是陆舟敦促,他肯定不往后写了。当时陆舟还在平县当知县,话本也只在李云璟自家茶楼里说,覆盖范围也就是登州府一带。
后来陆舟调任梁州府,李云璟又把这话本投到陆家茶楼去说,便在川蜀一带流行了一阵子。但现在这出话本在北地云州、沧州、代州一带,还有江浙,甚至是京城都流行开来。随之被散播出来的还有前周一桩极为隐秘之事,就是事关书中德王的传说。
袁叙白听着打听回来的消息,险些惊掉了下巴。
从袁叙白的信中,李云璟也知道了德王话本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关于德王的事是青叔讲给他的。这世上的确有德王这个人,只是他现在是否还在人世,又在何处生活,无人知晓。
李云璟起初并未将此事告诉袁叙白,所以袁叙白一开始看话本的时候也只以为这都是师兄杜撰的。然而李云璟给他的回信中却告诉他德王确有其人。
袁叙白都惊呆了。
他跟六子说:“会不会是真正的德王看到了师兄的话本,然后借机让自己出现在大众面前?那也不对呀,如果他是德王,他不应该有多远藏多远么。现在早就不是前周了,我陈国强盛,他便是想复仇也没机会呀。若是真给人发现他的踪迹,指不定就给当成前朝余孽抓起来砍头了。”
六子道:“小的哪里会知道。不过这事儿总不会空穴来风,既然不是李少爷自己的手笔,那推动这件事的人必定抱着某种目的。李少爷化名茅山居士,茅山又正好在江宁府下辖,所以来江宁府打听茅山居士的人越来越多了,最近街上又出现不少说书的在说这事儿。”
“大人不是让小的盯着韩荣么,我瞧见他府上的人和那些说书的有来往,我怀疑话本被推到这个高度,他肯定有参与。”
袁叙白一听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他图什么呢?这样,六子,你继续盯着韩荣,还有他在苏州城的家人也要派人盯着,看看他们最近和谁来往密切,务必给我盯死了!”
京城。
赵崇裕正在宫里看《德王的复仇》,看的津津有味。扭头对荀湛说:“先生你还真别说,阿璟这小子写话本倒有几分天赋,故事起承转合,恰到好处,每一话末尾都有勾子让你欲罢不能。”
这话本在京城流行起来也有段日子了,起初荀湛也并未在意。毕竟德王这个封号的确鲜有人知。再加上陆家茶楼总有话本风靡起来,他看多了便觉着不过尔尔,都是套路。所以他对突然兴起的话本并不会有多少关注。
还是李云璟自己交代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这事儿似乎有些严重。
是的,荀湛并不知道他的好弟子背着他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儿。毕竟写话本在文人们看来是不入流的,李云璟好歹是当世名儒荀子湛的入室弟子,若是先生知道他写这种东西,必定要给先生骂的狗血喷头。
只是他没想到一本要烂尾的话本居然突然被推了出来,还好死不死的流行到京城去了。要是让李云璟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他必定要将其挫骨扬灰了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眼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唯恐瞒下去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赶紧麻溜儿自个交代了,还不忘卖了一波项冬青,说这故事这思路都是青叔提供的。
项冬青是李老将军收养的,自幼就随李家父子镇守边关,和北辽人接触频繁。所以荀湛是不怀疑项冬青的说法的。
“一个前朝余孽,能在陈国翻起什么浪花儿呢,朕倒是很期待。不过先生不觉得德王突然冒出头来,这事儿有些蹊跷。”
荀湛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也摸不透背后之人究竟想干什么。前周时乱了许多年,割据势力繁多,那段岁月算起来大大小小能有二十几个帝王,百姓于战火中生存,盼天下安定已久。”
“前周皇帝并不是什么仁德之主,引北辽之狼入室更让朝中许多大臣不满。加上北辽军队祸害百姓,祸害庄稼,让百姓恨之入骨。听闻当年李老将军那一拨人赶走北辽军的时候,百姓欢呼不止。”
“所以一个懦弱君主和北辽公主的子嗣,这样的身份说出来并不会给他加成什么好处,反而会让百姓想起当年所受的迫害。说白了,他只是一个前周皇室子孙罢了。当年推翻前周时,也并未将皇室赶尽杀绝,要说前周皇室的后代,有的是比德王更名正言顺的。人家好歹是上过前周皇室族谱,在史书上或多或少都被记下一笔的。德王又算什么呢,一个被驱逐出境的人。便是他备受欺辱摧残,那也是他们北辽不容人。”
赵崇裕点了点头:“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唉,做这件事的人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想干什么……”
君臣都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荀湛开口,道:“先前臣的弟子陆舟向臣问了一件事,事关朝廷官员。于是臣又将这些年各部官员相关的文书整理了一遍,发现了一封未被批复的折子。”
“哦?”赵崇裕挑眉:“谁的折子?什么时候的折子?”
“景佑元年,时任德阳县知县的方士弘上奏,奏请将原属于廖县的一块荒地划归为德阳县。臣查了一下,那块荒地是两县交接处,正好是陆将军当年发现矿山的地方,也就是立着‘王家村’界碑的地。那时皇上您初登帝位,内外群狼环伺,朝政皆握于刘氏之手。皇上大概不曾见过这封奏折。”
荀湛将折子呈上,赵崇裕看了眼。便听荀湛说:“我查过,那块荒地原本并无归属,是太祖那时的廖县知县发现这一疏漏,奏请太祖将此地划到廖县管辖。那地方荒无人烟,其实收与不收于本县并无多大影响。只是廖县知县认为大陈境内的每一寸土地都应有归属。太祖批复了,所以这块地属于廖县。而方士弘的折子里却又提到将这块地划归德阳县,理由颇有些牵强。按理说没有呈到御前的折子应当由相应官员给予说明,并将其驳回。但这封折子没有批复的痕迹,想来是被人落下了。”
“当然,这或许也说明当时的方士弘和刘曹两家并无什么联系,所以负责筛选折子的官员也没有给方士弘面子。不过我在德阳县的时候,这方士弘在当地很吃得开,当时的成都府知府又是曹喜,他时常给人一种他是曹喜的附庸的感觉。但前两年我们彻查曹家时,又完全没有找到方士弘和曹家有瓜葛的蛛丝马迹。”www.xiumb.com
赵崇裕有些糊涂,他细细思索,忽然想到当年曹家倒台时,曹喜虽承认自己的罪名,但涉及勾结北辽一事他却矢口否认。当时他们便猜测是有人踩着曹喜的路给自己铺了一条路。这个人或许就是……
“方士弘。”
荀湛点了点头:“臣也是这么怀疑的。皇上可还记得,袁知县最初在调查几起杀人案时,在那些人身上发现的诸如‘王十三’等编号,事后被证明是王家村。当年他花了很大功夫去找这个王家村,但并没有找到。四郎在平县发现尤敬的血书时,上面写着‘德王开矿,私通北辽,登州危矣’。当时他猜测这个德王或许是皇室中某位的封号,甚至追溯到被驱逐出境的德王身上。”
“虽然如今这件事被提及,但当时知道德王的人并不多。臣觉得尤敬的血书中提到的德王并非那位,这或许只是个巧合。因为整合所有的证据,当时都没有任何关于德王的痕迹。反倒是从账簿中找到‘德阳县王家村’这个并不存在的地名。尤敬当时被追杀,也许是时间来不及,所以留书时并未写仔细。所以臣以为,方士弘当年要回那块荒地,只是想将那个界碑划在自己名下。德阳县王家村,有德,有王。这或许是一种寄托,或是暗示。”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崇裕明白荀湛的意思了。
“先生怀疑,方士弘是德王?”
荀湛点头应是:“他的年龄和德王相仿,虽然我们没有完全抓住他的痛脚,但每件事都有他的影子,也正应和他借曹喜之势为自己铺路的计谋。自他任剑南西路盐铁使以来,虽动作不明显,但川蜀一带的盐税相较去年少了一成。但我陈国这二年风调雨顺,各地并无天灾人祸,盐税不增反降,这便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我故意放在盐铁司一根钉子,也有意让钉子暴露自己,很块,那根钉子就被方士弘不动声色的拔了。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甚至低调到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但这两年,登州府一事刚刚沉寂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动作起来,我想应该和北辽的形势有关。他们很缺钱,他们,按捺不住了。”
赵崇裕绷起嘴唇,目光正对荀湛:“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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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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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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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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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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