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璟的铺子开起来了,专做茶叶生意。他的目标是北方辽阔的草原,所以铺子里的茶叶大多都是最普通的农家茶,薄利多销是他眼下的生意策略。
关于重开互市的折子,陆文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了。李云璟估摸着时间,最近一段日子都在忙于进货囤货,北方草原有不少牧民。等到互市重开,他手里的货必定供不应求。
吴谨正在门口盯着刚送来的一批货,扭头就见李云璟步履匆匆的下了楼。不等他开口问,人已经抢先跑出铺子了。吴谨一下子就把心提了起来,问项冬青:“青叔公,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项冬青从后头不紧不慢的走过来,阴着一张脸说:“你看他那放荡风骚的笑,就跟开了屏的花孔雀似的,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吴谨憋笑憋的脸通红,一脸了然道:“那想必是先生又给师伯写信了。”
项冬青冷哼一声,不大情愿的跟上李云璟,总觉得他那骚气逼人的步伐有些辣眼睛。
“你要是写话本也有这股劲头就好了。”
李云璟扭头道:“放心放心,就快结局了。我砍掉了两条故事线,准备收尾了。我现在呀,已经开始着手动笔给师弟立传了。”
项冬青:“很好,我一定不会看的。”毕竟他将两人从小看到大,哪天尿了床他都门清儿。
李云璟:……
“其实也有很多青叔不知道的呢,比如我们的思……”
“比如《我与师弟二三事儿》么?”
李云璟登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摘星楼。
雅间之内,荣海用竹签拨弄着陶罐里的毒虫。那毒虫浑身乌黑透亮,唯独头部一点猩红,两条长长的触须抖动着,不时发出轻微吱吱的叫声。罐内墨绿的液体也随着毒虫的摇摆荡起微微波澜。
“刘大人,准备好了吗?”
刘霑忍着厌恶点了点头。
荣海见他一脸嫌弃,嗤笑一声,道:“这可是救你性命的宝贝呢。”
刘霑中风多年,瘫痪在床,刘曹势力的倾颓又让他病势加重,整日像废人一样瘫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后来这个叫荣海的人突然出现,放出毒虫咬了他一口。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毫无知觉的身体慢慢有了感觉。
荣海告诉他,这种毒液可以让他破败的身体回到正常的时候,但代价就是他只有三年的寿命。对于那时的刘霑来说,别说三年,哪怕只有一年时间,他也要像个人一样活着。
所以他问荣海,自己需要为此付出什么。荣海的答案早在刘霑意料之中,他看上了刘家手里的一万私军。
“刘家虽只有一万私军,但却占据咽喉。刘家发迹于江浙,刘大人手里的私军又多是江浙儿郎,极擅水性。从江宁府至京城横贯一条大兴河,京城之内物资供应都要通过大兴河水路运转,只要我们扼住大兴河,便等于扼住京城的命脉。”
说到这里,荣海哂笑一声:“若是刘秉大人能想到这点,只怕现今的陈国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刘霑耷拉下眉眼,阴着脸将袖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荣海用手指在另一个瓷罐里沾了沾,然后将颜料抹在刘霑的手臂上。这种颜料接触皮肤之后,皮肤的温度让它散发出极其轻微的气味,毒虫顺着气味的来源爬出来,在刘霑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之后毒虫蹦跶了两下,肚子一翻,死了。
“成了。”荣海将虫尸丢进陶罐里,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刘大人日后可如常活动,不过我得提醒你,说了三年便是三年,三年一到,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了。”
刘霑撂下袖子:“三年时间足够了。你们急着救我,恐怕北辽的处境也不好吧。赵崇裕召荀湛归朝,这些年强军富民,文武并举。尤其是荀湛那个弟子陆舟,这人年纪轻轻却是满腹阴谋,北辽和刘曹两家遭遇重创,关键人物就是这个陆舟。反观北辽,萧卓维登州府兵败后,势力大不如前。北辽皇储之争也从未消停过,去岁一场大寒又让北辽损失惨重,国力衰微。”
他叹了口气:“陈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陈国了,而北辽也不再是从前是的北辽了。陈国会越来越强大,北辽会越来越式微。你急于找上我,是想趁陈国还未彻底壮大之前拼一把,我说的没错吧。”
荣海将手边的一册话本递了过去:“我只是想早些知道结局。”
刘霑不明所以,他接过话本,书封上写着《德王的复仇》。
“这是何意?”
荣海道:“前周时候,我北辽的圣雅公主和亲周朝,诞下一子,封为德王。”
“你不要告诉我德王还活着,而这话本里写的正是那个德王。”刘霑语调轻轻曼,显然并不相信。
荣海摇头叹气:“本以为世人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德王的存在。话本里虽然用了化名的王朝和人物,但封号和经历却和德王本身不谋而合。而且话本出现的时机就在登州府兵败之后不久。”Χiυmъ.cοΜ
刘霑翻了翻话本,道:“你怀疑德王的身份被泄露了?”
荣海道:“凭你们陈国杀伐果断的皇帝,和那位绝顶聪明的探花郎陆舟,还有心细到令人发指的荀子湛,德王恐怕很早就暴露了。”
刘霑愈发觉得刘秉就是个棒槌,自己瘫在床上这么多年,朝中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变,他竟一无所知!
“既然已被发现身份,你打算如何?”
荣海道:“当然是借力打力,让德王的名号再响亮一些。”
刘霑有些困惑:“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德王置于风口浪尖?如此隐秘的身份,想必你们为此也经营许久吧。”
荣海笑了笑:“不,德王可以有很多个。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刘霑越来越不懂了:“如今这个时候挑起此事只怕对北辽并无多大益处。你们想借德王成事,还需再斟酌筹谋才是。”
“不需要了,眼前的局势只有用一剂猛药方才能破解。”
刘霑道:“猛药虽够劲儿,但一不小心就会两败俱伤,现在的北辽能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
荣海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指,嘴角弯起轻微的弧线:“那就是北辽朝廷的事儿了。”他语调微微上扬,听上去似乎颇为愉悦。
“你让我看不透,你所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让北辽侵吞陈国,扶三皇子萧卓维上位?”
荣海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刘霑的话,而是反问:“如果你被家国抛弃,你会怎么做?”
刘霑道:“复仇。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即便是死,也要在对方心上狠狠扎一刀。”
荣海赞同的点点头:“所以我会救你,因为我们是一类人。”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雕花小瓷瓶递给刘霑:“这是颜料粉,剩下的就看刘大人的了。”
刘霑犹豫着要不要接。
荣海见他面色发青,嗤笑道:“刘大人放心,只是些刺青用的颜料罢了。我不放毒虫,你便是把颜料涂满身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何况你以为我的毒虫是随便用的?喂养一只毒虫不知要花费我多少心血。所以刘大人要珍惜这次机会。”
刘霑这才接了瓶子,道:“等我消息吧。”
荣海微闭上眼点了点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很喜欢这句诗。我给你半年的时间,来年春日,北辽必发兵攻陈。刘大人请便吧,我有些累了。”
刘霑还想探究荣海的心思,无奈被下了逐客令。他自诩阅人无数,却始终无法看透荣海这个人。
刘霑走后,荣海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北地炙热的阳光直直的洒进来,他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睁开。
街市上,一个半大孩子吵闹着要一串梨膏糖。那在草原上是很少见的东西。他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甜,因为那小小的梨膏糖里盛满了屈辱。
北辽尊贵的圣雅公主,被新建的陈国驱逐回草原。那时的她失去了前周贵妃的身份,不能给北辽带来任何利益,所以生养她的母国也抛弃了她。她带着幼子艰难生存,饱受欺辱。所以有了荣海。那个欺辱了公主的人,曾是北辽战功赫赫的将军,大皇子的外祖。
荣海七岁的时候,母亲圣雅公主就去世了,荣海也被将军带回府里,过着奴隶一样的生活。后来老将军功高震主,不将皇室放在眼里,惹得皇帝猜忌。大皇子又有争位之心,被皇帝察觉。其他皇子势力顺势架柴拱火,大皇子和他的母族以谋反之罪被诛,而他这个将军和圣雅公主的“野种”成了将军府最后的血脉。
他整合了将军和大皇子手底下的势力,扶持和大皇子最亲近的三皇子萧卓维上位,在陈国铺下细作网,在北辽挑动诸皇子之争,没有人知道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代价。也没有人会知道,他所作的这一切,并非只是为了侵吞陈国。
他想要的,是让陈国和北辽永无宁日。
燥热的风刮进来,裹挟着北地漫天的沙砾,许是风吹的太狠,荣海眼眶通红。身后桌上放着的话本被风带起,发出刷刷的声响。德王,一个从未被前周承认的皇室后裔,一个从未被世人知道的尊贵封号,一个自出生起就家国不容的可怜人。也是荣海同母异父的兄长。
“那些被遗忘的,总有一天会再回来。”荣海猩红的目光流露着阴鸷:“无论陈国还是辽国,欠过的债,我必要你们千百倍的偿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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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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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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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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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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