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璟一边叨叨着一边进了院子,一脸的幽怨:“下雨都不打招呼的,早上起来还是大晴天呢。”
陆文拢着手笑道:“北地的雨就是这样,来得急走的也急。不过北地风沙大,下一场雨到处都是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说着回头吩咐长随:“去带李少爷换身衣服。”
云州距燕州不远,李云璟本想到了燕州便来拜访大师兄的。只是燕州城内近来涌入不少胡人,他便留下瞧瞧形势,顺带把自己从川蜀带来的货给出手了,又在城中盘了个铺面,现在正收拾着。
他换了身衣裳,整个人也清爽起来。这会儿雨停了,太阳又冒出头来,原本夹着风沙的空气也变得澄澈滋润起来。叶片上的雨水映着太阳的光亮,颇有几分清新之感。
“……大师兄来云州快两年了吧。”
陆文点点头,一边煮茶一边说:“到今年十月刚好两年。”
“感觉如何?”
李云璟盘膝坐在蒲团上,随手拿起茶杯牛饮了一大口。他向来不喜欢慢吞吞的品茗,他就不是什么雅致人。
陆文也随他去,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来轻嗅茶香,笑道:“不过都是治理一方罢了,却也没什么区别。相比起来,云州虽贫瘠,不如江浙富裕,但民风淳朴,倒也和乐。又能见识不同风土人情,我觉得还不错。”
李云璟道:“当初大师兄被贬云州,我和师弟还挺惊讶的。先生出山,推行一系列新举措,朝中面貌焕然一新。这却让朝中许多大臣心生不满。刘曹势力虽不成气候,但朝廷上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大臣们不会愿意看到皇上专/政。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那帮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阴损。他们斗不过先生,就将矛头对准大师兄。我和师弟原想着皇帝贬谪大师兄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给那帮老家伙做做样子,谁知道一竿子将人贬到云州来了。”
陆文就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身为臣子,我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辅佐皇上。”
李云璟探身上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冲陆文挤了挤眼睛,道:“大师兄可别装了,虽然你是个正经人,但咱们先生教出来的弟子,心机总不会差的。大师兄是不是早就明白皇上的用意了?”
陆文笑着摇头:“岂敢揣摩圣意,不过是观形势而定章法罢了,待时机明朗,自然拨云见日。”
李云璟眉梢一挑:“那现在,时机可好?”
“你在燕州耽搁这么久方才来云州看我,想必已经知道答案了吧。”陆文抬头看着李云璟,目光郑重:“重开互市,是必行之举。”
李云璟也直起腰身,肃然看着陆文:“大师兄上折子了?”
陆文摇摇头:“需要有一个完善的计划,要获得朝中大部分元老的支持才行。”
李云璟嘴角上扬:“巧了,我有想法,大师兄有直达天听的权力。看来我们师兄弟俩要在云州大施拳脚了。”
陆文转了转手里的茶杯,道:“燕州仅一城,皇上有意把燕州城并入云州管辖。”
李云璟轻笑一声,眼角眉梢俱是喜气:“皇上果真还是看重大师兄的。”
陆文就道:“所以我们更要对得起皇上这份看重和信任。陈国,会越来越好。”
还有两月就要去考华阳书院了,孟禹近来很是用功。虽然昨日和师兄弟们闹了大半夜,今儿早上还是早早起来晨读了。文鹰受他感染,也跟着起来在院子里打拳。
雨后清晨的气息干净清爽,连头脑都变得清晰起来。陆舟伸着懒腰出门,仰头深吸了口气,见弟子们已陆陆续续到书房读书了,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吃过早饭,陆舟正准备上衙,秦五爷急匆匆的找上门了。他身后背着一个匣子,身子有些佝偻着,眼底布满红血丝,脸上神色凝重,显然是一夜未睡。
陆舟将人带到书房,秦五爷没说话,直接从匣子里抽出一卷画轴。
“秦五爷这是……”
秦五爷把画轴展开,指着佛手的地方:“陆大人您看……”
陆舟走上前歪头看着佛手,忽地目光一滞。
“囚……”
这个字略为圆润,显然是顺着佛手的线条纹路做成的。他用手指刮了刮佛手处的颜料,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们对比两幅《释迦降生图》,唯一明显的疏漏就是这佛手。秦五爷手里的图,佛手处的用墨要比九哥手里那幅更为浓厚。原来这才是缘由。”
“您的意思是?”
陆舟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极擅书画,尤其是临摹,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他对颜料的研究非常深入。他还曾试图通过颜料的搭配来做一种便于传递密信的方式来。就是这种。”他指了指那幅画:“用一种墨迹来掩盖原本的字迹,而上层墨迹遇水即融,却丝毫不会破坏下层字迹。”
秦五爷听了便道:“我倒是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无字书,原本空白的纸张在遇水之后会显现出字迹来,不过我却未曾见过,一度认为这都是传言。而陆大人适才所言,要比这传言还令人惊讶。若非我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
陆舟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想到了七七所处的那个高度发达的世界,道:“我们总是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创造可能。秦五爷,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能力也是不可估量的。”
秦五爷捋着胡子点了点头:“陆大人言之有理。那这画中隐藏的字,又是何意?为何要在佛手处留下一个‘囚‘字呢?”
陆舟将眼睛眯起:“这就要问问翰轩书画社了。秦五爷,不知这画可否暂借与本官?”
秦五爷道:“自然可以。”他叹了口气:“虽然早便知道这画是赝品,但我着实欣赏作画之人,更喜欢这画的风格。一场雨毁了这画,多少还是有些痛心的。不过若是没有这场雨,恐怕画中玄机我们根本无从发现。也不知留下这字的人所图为何。常人得了这画,不知要如何宝贝,说不准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呢。”
“未必。”陆舟捻了捻干透的墨迹飞粉,道:“覆在上层的颜料色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时间久了,隐在画中的字迹仍旧会突显出来。除非有人买了这画,便一辈子不打开它,否则这字一定会被发现。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秦五爷拢着手,唏嘘不已:“画作者真乃天才。”
陆舟盯着那个‘囚’字看了许久,淡淡回应:“的确是。”
秦五爷走后,陆舟喊来陆成:“这幅画是自咱们梁州府的翰轩书画社流出的,你去查一查这画的源头,翰轩书画社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这幅《释迦降生图》。”
陆成拱手应是。
“江学兄,会是你么?”
陆舟复又低头去看那画,这样的运笔,这样精湛的画技,还有对这幅图的理解,江学兄可以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江学兄凭着一幅《释迦降生图》的仿画在梁州府名声大噪,但这之后突然销声匿迹。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大人,张江县的杨公子来了,就在衙门外,说是找大人有事儿,大人可要见见他?”吉祥进来禀道。wWW.ΧìǔΜЬ.CǒΜ
陆舟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回神过来,点了点头,道:“带他进来吧。”说着,将手里的画收好放回到匣子里。
“对了,文鹰他们做什么呢?”
吉祥才迈出一步,闻言回头答道:“小禹带他们去街市上逛了。”
“怪不得家里这么安静。我之前让你挑的人可选好了?”
吉祥道:“选好了,待大人得空便将人带来给大人掌掌眼。孩子年纪不大,瞧着倒挺有灵气的。”
“成,去把杨平请进来吧。”
自上次陆舟登门拜访后已过一月左右,杨平每日都要在书房坐上许久,什么也不干,只是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寒江图瞧。那是父亲最得意的画作。
想到父亲失踪多年杳无音讯,他寻求官府的帮助却一无所获,虽然他从未放弃过寻找,但天长日久的消磨,这二年早已心灰意冷。是陆舟的到访让他重又看见几分希望。
“我来,向提举司衙门报案。”这是杨平再见陆舟时说的第一句话。
“草民杨平陈情,家父杨隐,梁州府张江县人士,年五十岁。景佑七年于梁州府失踪,至今已有十年,音讯全无。草民前后三次将案情报与张江县县衙,知县立案,但并无任何消息。草民不愿放弃寻找父亲,恳请陆大人接手此案,帮草民找到父亲的行踪,哪怕……”
他哽了一下,那个曾无数次冒出心头的,他始终不愿面对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出来。杨平深吸口气:“哪怕是一具尸骨……”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杨平冲陆舟深深行了一礼:“恳请大人相助!”
今日雨过天晴,但陆舟仍旧感觉心底蒙上一层灰。他扶起杨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这案子我接了,必尽全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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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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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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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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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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