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吉祥说:“四爷,老太爷他们明日便能到了……”
陆舟听得出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道:“无事,明日你早早来城门处迎一迎。”
“诶!”吉祥应了一声。
以往不管陆舟去哪儿,李云璟都是要跟着的。师兄弟俩像是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吉祥坐在外头都感觉身后跟着一个戏班子。眼下车里只有四爷一个,安静的很。吉祥心里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项爷这个心狠的,生生将一对苦命鸳鸯给拆散了。额不对,不是鸳鸯,是鸳鸳。
“唉……”吉祥长长的叹了口气。
陆舟在车里都感觉到吉祥身上散发的幽怨,禁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吉祥哪敢在陆舟面前提李少爷呀,遂含含糊糊道:“没,没怎么,这不是寻思好些年没见着老太爷他们了,还怪想的慌的。”
陆舟:……
马车驶过主街,忽听一阵吵嚷,夹杂着喝彩声。陆舟当即撩开帘子探着脑袋往外瞧,只见前头围了好些人。
吉祥在外头看的仔细,回头告诉陆舟:“是翰轩书画社。”
这书画社正是那天陆舟和李云璟瞧热闹的地方,事后他还使人打听了,那幅临摹的《释迦降生图》被张江县一位乡绅以一万两的高价收入囊中。
“吉祥,你去问问前面又有什么热闹瞧。”
吉祥遂将车停靠在一旁巷子里,小跑着过去挤进人群中。只见这翰轩书画社又在拍卖画作,据说是前朝吴道子所作《释迦降生图》的真迹。吉祥好歹跟着陆舟这么多年,读书上也肯下功夫,学问虽够不上科举出仕,但跟着陆舟也算见多识广,眼力自然是不差的。
前几日那副《释迦降生图》的赝品他没看到,但眼前这幅图他瞧的仔细,却分辨不出真假来。
只听旁人惊叹连连,直呼这就是真品,甚至还叫出三万两的高价。
吉祥看了一会儿便跑回去给陆舟禀告此事。
陆舟眉头一拧:“那书画社的老板确实说明此画是真迹?”
吉祥点头。
陆舟当即跳下车:“我去看看。”
吉祥忙道:“知府大人还等着四爷……”
陆舟道:“不急不急。”
吉祥“哎呀”一声,只能眼瞧着自家四爷凑过去看热闹,自个则在巷口看着马车。
陆舟挤进去的时候,价格已经飙到五万两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人,问:“真是真迹?”
那人点头:“真真儿的!”
陆舟听着声音耳熟,扭头去看,见竟是那日看热闹时站在他旁边的青年。
青年见陆舟也想起来了,实在是陆舟容貌出众,他很难不记得。遂笑道:“可真是巧了,又和公子碰上了。我姓胡名翊,做的是书铺生意,城南古月书肆便是我经营的,公子若闲来无事,可去书肆逛逛。”
陆舟友好点头:“我姓陆名舟,字宴舟。对了,这翰轩书画社不是前两日才售出一幅赝品,怎今日便有真迹出手了?”
胡翊道:“听公子口音大抵也是川蜀一带人吧。”
陆舟点头:“我祖籍汉州府。”
胡翊道:“那公子想必也听说过翰轩书画社,这书画社在川蜀一带颇有名望。”
陆舟道:“略有耳闻。”
胡翊就道:“听说书画社的大东家很有人脉,从这书画社流出去许多稀世珍品。所以他们能找到《释迦降生图》倒也没甚奇怪的。”
他又道:“陆公子不知,头几个月梁州府的书画盛会虽是知府大人牵头,但出资的可是翰轩书画社。按照赛事规程,参赛者所作书画作品,头几名的都会被翰轩书画社收回,按照比市价高两成的价钱补给参赛者。这在赛前都是拟定好的。之后翰轩书画社会把这些画作统一装裱再往外售卖。”
“那日那幅《释迦降生图》是最后一幅画,许多人流连梁州府不肯离开,就是为了等那幅画作。被人高价买了回去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没成想才隔两三日功夫,便有真迹出现了。我做的是小本生意,虽买不起,但能一饱眼福也算够本了。”
陆舟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幅画,无论笔锋笔势都与那日那副赝品如出一辙。陆舟忽然想到什么,他问胡翊:“胡兄当日就在比赛现场,可知那些参赛者临摹时是参照什么画的?”
胡翊“嗐”了一声,道:“既能来参赛,那必定都是见多识广的。所以知府大人未设临摹范围,只教他们自去画曾看到过的。这也算是第一关考校了,若此前未曾见过什么真迹画作,那自然也临摹不出什么极好的作品。所以参加临摹者未有几人。”
陆舟点了点头。江子义是见过《释迦降生图》的真迹的,还是陆舟将人引荐给了陆伯庸。当年江子义出门游学,前脚离了成都府便去溪山村找陆伯庸看画去了,之后还特意给自己写了封信以表感谢。
他又将目光放在画作上,他看不出真假。但他知道陆伯庸将这画奉为珍宝,除非九哥家遇上大麻烦,否则他绝对不会将此画转手。这些年他和家中通信不断,当然知道陆伯庸家日子红火着呢。大师兄陆文的第三个孩子都要出生了,就连小武侄子都有儿子了。
陆舟扭头对胡翊说:“胡兄,我还有要紧事在身,还请胡兄帮我看看这画最后是给何人买去了。”
胡翊笑道:“放心放心,哦对了,我若得了消息去何处找陆公子呢?”
陆舟道:“提举司衙门。”
胡翊笑着应道:“成,您放心,一准儿去提举司……提?举?司?!”胡翊还要再问,陆舟已经离开人群走远了……
他低头嘟囔一句:“不是吧……”便又去看热闹了。
吉祥在巷口东张西望,见陆舟回来方才舒了口气:“四爷快上车吧,等下误了时辰,恐怕知府大人要不高兴呢。”
陆舟上了车,寻思片刻。抽出车肚,拿起隔板里的纸笔写了一封信。信中询问陆伯庸那幅《释迦降生图》是否尚在家中,不曾有人偷盗。又说明缘由,盖因梁州府出现一幅《释迦降生图》,真假难辨,遂有此一问。
将信封好,知府衙门也到了。陆舟把信递给吉祥,道:“我去见孙大人,你寻空将信寄回溪山村。”
吉祥应了一声。
门房昨日便收到提举司衙门送来的拜帖,送帖子的正是吉祥。因此见着吉祥从马车上迎下来一位年轻公子,便知这人是提举司新任判官了。门房还诧异了一下,没想到人竟这么年轻。
他恭敬上前,道:“这位想必就是陆大人了吧。”
陆舟点了点头。
“知府大人已在前厅了,陆大人请随小人前来。”
吉祥从车里捧下礼盒跟着陆舟进了知府衙门。才过二门便有管家出来相迎,吉祥遂把礼物交给管家,笑道:“都是登州府特产,不成敬意。”
管家双手接过,躬身道:“有劳陆大人惦记,请。”
陆舟跟着管家进了前厅,孙授已经坐下了,在他右手边还有一位中年官员,是梁州府通判,冯高远。见陆舟进了厅里,二人起身笑道:“想不到陆大人如此年轻,当真青年才俊呀。”
陆舟也笑着回礼:“惭愧惭愧,下官初来乍到,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大人呢。”
“哪里哪里,陆大人深受当今器重,如此年轻便执掌一府提举司,当真前程远大,怕是我等日后还要仰仗陆大人提携呢。”
陆舟忙道:“孙大人这话可当真折煞下官了。”
今日见面倒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新任官员同本地官员见个面,沟通沟通感情。知府衙门主民生,提举司主刑狱,二者表面上权责并不互通,但任何事都与民生息息相关,陆舟刚才所言仰仗知府衙门却也不是虚言。
三人天南地北的闲聊一阵,陆舟暗地里观察这位孙知府和冯通判。孙知府是个外向人,表面瞧着倒有几分豁达。冯通判则偏内敛些,虽言语不多,但总能点到关键。不过短暂接触下来,陆舟倒也不曾摸透二人真实品性如何。但就他细细观察,孙知府和冯通判之间的关系似乎颇有些微妙。不过通判本就有监察知府之权责,关系微妙却也是正常的。
孙知府似乎是个爱书画的,席间谈了不少书画之事,陆舟也将这两日在梁州府所见说了说,着重提到翰轩书画社那幅《释迦降生图》。琇書蛧
孙授一听,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冯高远见他如此,不由笑道:“你这会儿去,恐怕那画早就给人买走了。”
孙授一叠声的道可惜可惜,而后又叹息一声:“如此稀世画作,要价必定极高,我也就只有看着的份儿咯。”
陆舟看了他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垂眸敛目轻啜了口茶。不经意道:“翰轩书画社的东家倒有几分本事,不知能否有幸见上一见。”
孙授道:“书画社大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在此地为官两年,都不曾见过呢。”
陆舟“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翰轩书画社,有点儿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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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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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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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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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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