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禄道:“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荣四瞥他一眼:“您这是瞧不起谁呢,我荣兴号这么多年办了这么多事儿,何时出过岔子。”
德禄就道:“别忘了当年德阳县荣兴号险些就暴露了。”
荣四不以为意:“你也说了是险些,如今荣兴镖局不是还好好的开在德阳县么,谁能把它怎么样呢?当年我们荣兴号可是出动了杀手阁的顶尖高手,我们自己个出的漏子自己会填补,用不着你们提醒。这批货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押镖的人恐怕永远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德禄被他噎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声音绷着,说:“你何必多此一举散播陆知县的谣言,他未必就能查到周五郎头上。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不只罗家恨你,贾家也会怨怪你。如今的登州通判是陈天锡,和贾家关系匪浅,我们若想在登州府继续发展少不了要走贾家的路子。”
荣四扔了手里的树枝儿,拿帕子擦了擦手,道:“怨就怨了,又能如何?若陆知县不娶罗大娘子,或许我可以跟罗家提亲呢。爷在平县这么多年,跟贾家做低伏小,被他呼来喝去,便是那罗用也不曾将我放在眼里。爷今儿就不想忍了。”
德禄有些气恼:“若因为你坏了主子的大事,主子必定饶不了你。”
荣四哼了一声:“那是你的主子又不是我主子,我们只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一切都是看在死去的大皇子面子上,这些你们心里应该清楚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依旧没有长进,我真的替大皇子感到惋惜。”
德禄看了他一眼:“你后悔了?”
荣四眯缝着眼看了看刺眼的阳光:“谈不上后悔,只是有些失望罢了,毕竟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么。”
德禄道:“你清楚最好。只有我家主子成事,你们才能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大皇子也能沉冤昭雪。”
荣四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
李云璟就这么瞪着陆舟手里的绸花,唯恐挪开眼睛一切又都消失不见,化为泡影。就像那场梦一样……
陆舟轻声唤他:“师兄?看够了么?”
李云璟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轻声道:“这真是我扎的绸花儿?”
陆舟点头:“当然,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的。”
李云璟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道:“你知道么,我曾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和现在差不多。你托着绸花,对我说‘收了你的花,就是……’,只可惜后面梦就醒了。都怪那只可恶的大公鸡,偏偏在那时候打鸣儿。”
陆舟就乐:“所以师兄大早上起来就跑去鸡窝捉鸡了?还给他炖了?吃不完的都要打包带走路上吃呢。”
李云璟脸色红红,他含糊的应了一声,道:“可这梦前头还有因由呢。”他就把那天梦到陆舟如何娶了罗大娘子,又如何有了娇妻美妾,自己又是如何落魄的都说了一通。
陆舟捧腹大笑:“好师兄,你若是写话本必定大卖,赚的盆满金钵。”
李云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挠头:“你要这么说,我倒也可以试试。咱们登州府这边戏文都太老套了,便是在文县都极少能听到新鲜的话本,多半都是些才子佳人,了无生趣的。”
陆舟忽然道:“师兄不是想自个开铺子么,不如就开间戏楼算了,我们把以前在我家茶楼说过的话本改成戏文编排出来,必定火爆。”
李云璟一拍脑门:“可不就是,还是师弟聪明!”
他笑着看陆舟,氤氲月色将他清俊的脸衬得如玉盏一般,煞是好看。李云璟眼神游移了一下,伸手勾了勾陆舟的手指,特别小声的哼唧道:“师弟呀,我们这样,算,算什么呢?”
陆舟挑眉:“师兄觉得呢?”
李云璟得寸进尺的捏了捏陆舟暖呼呼的手:“师弟适才说找到想成亲的人了,还收了信物,所以,所以我们这样算私下定了终身么?”
他犹豫了一下,方才敢抬起头看陆舟。可抬眼的瞬间又飞快的垂下眼眸,他有些不敢看陆舟的眼睛。
“我曾经在睡梦中肖想过师弟,我觉得自己很龌龊。”
陆舟反握住他的手,说:“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李云璟猛地抬头,似是难以置信,却又忍不住欣喜若狂。
“师兄,情和爱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们之间的情意或许为世俗所不容。我也想问师兄,你做好准备了么?”
李云璟放开陆舟的手,微微后退半步,右手搭在左手上,郑重其事的冲陆舟行了一礼:“李氏云璟,今已及冠。少时虽调皮,但读书未敢懈怠。因家中隐秘之事此生止步官场,日后未必有大出息。然师弟如人中龙凤大放异彩,未来可期,常教我自惭形秽。云璟本不该肖想,奈何情已蚀骨生根,再难拔除,自觉此举任性,却无力改变,此生唯有愧对双亲,愧对祖母教导。但绝不负师弟情意。哪怕世俗不容,必情志不移,与师弟携手并肩。云璟肺腑之言,绝不违背。”
说完,又一揖到底,情真意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番话的,好像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好像他和师弟本该如此。他设想过无数种被师弟嫌弃厌恶的场景,独独不敢去想师弟竟然愿意接受他!但这却是他心底无数次的期待,只是梦想成了真,那些彻夜辗转倏然间恍如隔世。
陆舟双手托住李云璟的手,一字一句说的分外认真:“舟,亦如此。”
清亮的月光下,陆舟眼波流转,眸中熠熠生辉,殷红的唇像嵌在皎洁月色里的一颗红豆,哪怕赴汤蹈火也要将其采撷。
“师弟,我好像醉了。”李云璟目光变得迷离起来,他轻声喃喃:“师弟,你还记得么,我们俩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你就咬了我一口。”
陆舟轻笑一声:“师兄还怪记仇的。”
李云璟摇了摇头:“关于师弟,我每件事都记得。你说我爱记仇也好,小心眼儿也罢,我如今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咬回来。”
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陆舟的手臂。手上炙热的温度哪怕隔着布料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大人!”寂静的夜里响起一声突兀的糙汉声。
李云璟猛一哆嗦,松开陆舟的手臂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以拳抵唇微微咳了一声。像是小时候做了坏事儿被祖母发现一样,双颊瞬间洇上两坨红晕。待反应过来又不由得气愤懊恼起来,就差一寸他就可以亲到师弟了,谁呀,这么煞风景!
糙汉陆江见李云璟也在,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李少爷回来啦!”
李云璟‘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陆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自个也没得罪李少爷呀。
陆舟憋着笑,往李云璟身边迈了一步,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抓住李云璟的手,轻轻捏了捏。李云璟顿时像抢到骨头的哈巴狗一样眉飞色舞起来。陆舟面上不动声色,他问陆江:“这么晚了,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陆江道:“大人不是使人盯着周五郎么?我派去的人适才来报,说是周五郎不见了。”
陆舟眉头一皱:“不见了?你且细细说来。”
陆江就道:“昨儿周五郎从衙门离开后没有回家,而是直奔王三娘的布庄过夜。我派去的人说那周五郎第二天天刚亮就离开布庄,脚下生风一般奔荣兴镖局去了。只是进去许久都不见人出来。荣兴镖局前后两个门,周五郎是奔后门进的,我的人也是在后门守着,只是等到天黑都不见人出来。他唯恐周五郎是从前门离开的,便又去了周五郎的家,但家里似乎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再后来他便去镖局前门的摊贩打问,大家都不曾见到有周五郎这么个人出现。”
“所以……周五郎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荣兴镖局。”陆舟眯起眼睛:“又是荣兴镖局。”
“大人怀疑荣四么?”陆江不知道当年德阳县的事儿,但陆舟却明白荣兴镖局一定有问题,只是这些人狡猾的很,做事不留余地,他三哥这么多年费尽心机也抓不到荣兴镖局的根。每每到关键时候线索就断了。
陆舟当机立断:“陆江,你和陆成速去将王癞头和孟璋的尸体挖出来!”
陆江见自家大人神情严肃,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比想象中的严重,当即拱手告辞。
这事一出,李云璟也没了旖旎心思,他道:“第一批冰我估摸着最快也要明早能到。如今天气热了起来,尸体若挖出来只怕腐烂速度会加快,我们若想从尸体入手,只怕要连夜验尸了。”琇書網
陆舟点点头,他又将周家村后山发现尸体一事告诉了李云璟,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血书。
“……德王开矿私通北辽登州危?”李云璟重复了一遍,他和陆舟的想法一样,不知这凭空而来的德王是指什么人。“如此看来,孟璋的死必定牵连甚广,这小小平县还真是一滩浑水。”
陆舟则道:“恐怕不止平县,文县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李云璟目光微沉:“平县贾家和文县周家是姻亲,周家又是曹喜的附庸,和如今的登州通判陈天锡是一路货色。我已让李赋盯着周家,若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我会给师弟传信的。明日我便启程回文县安排调运第二批冰。”
“有劳师兄了。”
两人的手还握着,李云璟就摩挲着陆舟的手掌,笑道:“我乐意给师弟使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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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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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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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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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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