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母显然已经没了精神头,吴大娘子也愈发沉默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陆舟一时间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他有时候甚至在想,吴父看似通透的表象下是不是有些自私了,在他心里,将妻儿至于何地呢。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侄子吴树,他仅仅就是为了报复吴家么?
“师弟,你又在琢磨什么?从吴家回来你就一声不吭的,怎么了?”
陆舟摇摇头:“没事儿,只是忽然想起师兄你说过的话。”
“我说的话可多了,哪句呀?”
“你说乌云遮蔽太阳,在阴影之下会有多少冤屈等不到重见天日的那天呢。”
“嗐!我那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别钻牛角尖儿。吴家这事儿要怪就只能怪吴伯父心软。”
陆舟目光渐渐沉了下去:“也许,即便吴伯父硬起心肠来,事情也未必如他所愿。”
“这话何意?”
“吴树。我觉得他有问题。”
李云璟就道:“吴伯父已经没了,接触到吴树的人只有他,我们也不要再猜测什么了。只愿吴槐自己想开些,他毕竟还有母亲和妹妹要照顾的。行了,你也别想了,猪骨汤都要凉了。”
陆舟:……
李云璟道:“我和你一起喝,虎头都比我高了!”
院子那边袁叙白隔着墙头喊:“大半夜的喝汤勾人馋虫,讲不讲武德!”不大会儿那颗大脑袋就蹿上墙头:“给我也盛一碗呀!”
李云璟和陆舟对视一眼,咕咚咚将汤喝光,然后倒了倒碗底说:“没有了!”
袁叙白气的大叫。
师兄弟俩起身拍了拍屁股不紧不慢的回屋去了。
如此过了几日,吴槐每天都照常上课,慢慢的适应下来,大多数时候也能静下心来听先生讲课。能读进去书了,心思被占用了,其他的事情也就慢慢淡了。偶尔也会和陆舟几人出去逛逛,虽远不及先前那样爱说爱笑,总归还是在慢慢变好。
华阳书院文武并举,每月都会组织学生去青城山爬山以锻炼体魄。这对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们简直是一项酷刑。
不过李云璟和陆舟倒是适应良好,还会自带吃食,走累了便在树下歇歇脚,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欣赏欣赏山里的风光。吴槐自是和他们一路。
“别说,吴伯母炒的茶也蛮香的。”袁叙白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水,用袖子抹了把额间的汗。
吴槐抓一把盐瓜子给他,笑道:“其实我家炒茶炒的最好的是祖父。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尝过,不过有些记不清了。”
他对陆舟道:“对了,还是要谢谢四郎,感谢你替我在三林书铺找了份抄书的活计,还收我家炒的茶。如今母亲和妹妹在家里炒炒茶,供应茶楼,赚些钱,算上我抄书的钱,生活上足够了。只是欠了你们好多钱,要过很久方能还上了。”
陆舟道:“伯母茶炒的好,大家伙爱喝,也是我们茶楼讨了便宜。至于三林书铺,那也是小槐字写的好,林掌柜看重你才学。不然我们便是说出花儿来,林掌柜也是不用的。”
袁叙白跟着附和:“就是,你这么优秀,自然乐意用你啦。”
吴槐浅浅笑道:“能认识你们真好。”
“呦!这不是吴大公子么?诶,我们宋公子累了,走不下去了,给你十两银子,背我们宋公子下山吧。”焦明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槐脸色立马阴了下去。
李云璟哄苍蝇似的挥挥手,还一脸嫌弃的和陆舟说:“这都入冬了,怎么还有苍蝇飞来飞去的,可真够恶心人的。”
焦明冲过去指着李云璟道:“你再说一遍!”
李云璟斜眼觑他:“你这人好不讲理,我好好的吃东西赶苍蝇,你却上赶着吼我。怎么,你是苍蝇么?还是替苍蝇打抱不平呀!”
“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着,你说呀。你今儿要不说明白咱们就去找学监好好说道说道。先生教我们以礼待人,你却用手指指着同学还出言相辱,先生教的礼义廉耻都被你吃了?”
陆舟这时笑道:“师兄这话说的有些过了,焦同学还是有礼义廉的。”
袁叙白瞬间反应过来,接话道:“无耻呗!”
焦明气的不轻,但也知道这几位家里似乎有些门路,平白无故他也不想去招惹他们。便将矛头指向吴槐:“说你呢,你爹赌输了家产,你家穷的叮当响,还有心思在这吃吃喝喝。给你十两银子,到底干不干。”
看热闹的同学将目光落在吴槐身上,有嘴欠的就道:“吴槐你爹是赌棍呀!”
还有人道:“十两银子不少呢,宋大少家可不差钱,你就背他下山呗,又不是没背过。”
吴槐脸色涨红,握着杯子的手都在发抖。
宋显的确身体不太强健,下山这一段路他走的颇为吃力,这会儿瞧着脸色都有些发白了。m.xiumb.com
他见焦明去找吴槐麻烦,就忍不住有些恼了。
“你还找他干嘛,还想看我摔跤么?”
吴槐抬头恶狠狠的瞪了眼宋显。
宋显似是想解释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拧着眉继续往山下去了。
陆舟看了宋显一眼,对焦明说:“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也不见你有多照顾宋显。你没看他都不舒服了么。”
焦明道:“我又不是他家奴才!”转头气呼呼的走了。
陆舟似乎听出了几分怒气在。
袁叙白就道:“这焦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没有真心拿宋显当朋友哦。”
李云璟就道:“不过是个狗腿子罢了。吴槐,你别介意他乱咬乱吠。”
陆舟也道:“更不用介意别人知道你家的事儿。有焦明在书院,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有,你不是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么。我们来书院是读书考功名的,日后如何,官场上见分晓。”
也许吴槐最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或许是焦明的话重新勾起了他的怨气。他目光赤红,阴沉的说道:“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人作践,他却高高在上!打死我爹的是他家赌坊的伙计,凭什么我在承受苦难,他却受人簇拥,凭什么!”
陆舟按住他肩膀,蹙眉道:“小槐,你不要激动!和他们置气做什么,平白惹自己生气。”
袁叙白也道:“是啊,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早晚不会有好下场的。”
也不知道吴槐有没有听见去他们的话,虽然他安静了下来,可那双眼睛里总是布满阴霾。
某天下学后,陆舟和李云璟说:“这几日上课,吴槐又像从前一样了,我有点担心。”
李云璟道:“你担心他会剑走偏锋报复宋显?不至于吧,宋家家大业大,他能使什么手段?你怕他去杀人?更不会吧,他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他说着将手往袖管里缩了缩,还道:“最讨厌冬天了,湿冷湿冷的。回家还得继续泡脚呀。”
袁叙白也说:“要我看那焦明才该死呢,整天风言风语的撩拨着,我都想揍他了。真要是杀人,他肯定第一个被打死。”
李云璟表示赞同:“有时候也真不知道焦明图什么。人家宋显好像也没说什么吧,虽然他整天臭着张脸,说话也不中听,但好像他也没有故意针对吴槐。倒是焦明像个跳蚤似的蹦跶的欢实。”
袁叙白就道:“可能他觉得要尽到一个狗腿的本分?不过确实,拿那些有的没的的话去侮辱同学,忒没品。不过要我说,这焦明就是瞧吴槐好欺负。狗腿当久了总想翻身做主,他翻不动宋显,也不敢招惹我们几个,自然就挑软柿子下手呗。这么一想,他更无耻了。”
李云璟跟着点头。
凉意打在脸上,陆舟摸了一把,惊讶道:“是下雪了么!”
话音刚落,雪花好像应和他的话一样,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李云璟道:“我们能堆雪人么?”
陆舟说不行:“这雪太黏了,落地就化了,存不住。”
袁叙白惊奇道:“你们还堆过雪人么?咱们川蜀什么时候下那么大的雪了?”
李云璟就道:“我在书里看的,还以为下雪就能堆雪人了呢。”
袁叙白用靴子尖儿铲了铲地上的雪,道:“这连个雪球都团不起来,往北去雪应该很大很厚吧。”
李云璟就道:“小时候在太原好像见过大雪,不过印象不深了。”
三人一边踢着雪一边往若水巷走,袁叙白还道:“我也想出去走走呢,等咱们考官的时候要去京城吧。京城应该很热闹,我还没去过呢。”
“我们都没去过。”陆舟道。
进了院子,厨娘正倒水,见几个人就这么回来了,连伞都不撑,就忍不住絮叨着:“这是干嘛呀,这雪湿冷,沾到衣服上都干不透的!回头再生病了!”
说着就回厨房去烧水,还喊道:“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好好泡泡脚去去寒气!”
袁叙白很是不要脸的在小院蹭了热水和药包,三人就坐在花厅里一边泡脚一边赏雪景。
陆舟叹道:“天气有些阴沉,压的心情都不好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李云璟忙‘呸呸呸’几声,道:“师弟,你万万不能乱说话呀!”
心里腹诽:你可是神仙呀,一语成谶了怎么办!
虽然李云璟眼神有些隐晦,但陆舟还是看懂了他师兄表达的意思。
这该死的智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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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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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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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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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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