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璟撩开袍子走过去蹲在陆舟身边,见到那竹简的瞬间就忍不住惊呼:“它这是遭遇了什么,破成这样!抖一抖都要碎掉了!”
竹简一看就是不全的,开篇那几片竹简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勉强能辨认得出几个字。再结合竹简上的内容可以确定这竹简记录的是关于一千年前秦国的律法释义。
李云璟伸着脖子看,边看边读:“夫有罪,妻先告,不收。妻媵臣妾、衣器当收不当?不当收……”他‘诶’了一声,道:“这和我们陈律大有不同,若依陈律,妻告夫,要先有责打。”
陆舟就说:“所以娘叫我日后尊重妻子,她说这世道女子不易。”
李云璟也深有体会:“的确,我祖父他们不在了,祖母在太原时没少被族亲欺压。幸好祖母强硬,小叔也机敏,不然我家的家产都要给那些人谋夺去了。不过……”他睨了眼陆舟:“你才十四,陆婶婶就要给你说亲了?”
陆舟难得的将目光从竹简上移开,一脸懵的问:“给谁说亲?”
李云璟:“你呀!陆婶婶都告诉你要尊重妻子呢,难道不是要给你说亲了么?”
陆舟没什么反应的‘哦’了一声:“娘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
李云璟抚了抚心脏说:“可吓死我了,我还没赚钱呢,你要是成亲我还得给你拿份子钱,那要攒好久好久了。”
林逸:……
这师兄弟俩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且有越说越离谱的架势,林逸觉得再不制止他们都能聊到生娃娃,赶紧见缝插针的问了句:“四郎喜欢关于律法的书?”
李云璟就道:“我师弟可是立志要当提刑官的!”
林逸笑:“呦,志向很远大嘛。”他指着那残卷说:“这是一个落魄书生卖与我的,是秦人对秦国律法给出的释义。秦国距此已有千年,后世人评说时又道暴秦,许多律法都已废止。那书生似乎很是重视这残卷,奈何急需用钱。我三林书铺在成都府名声不错,他便将此书卖给了我。说起来我对律书不是很感兴趣,便一直搁置了。”
李云璟却说:“可我见竹简中所列出的几条并非世人所说的那样残酷。就比如刚才那条,妻子告发丈夫,官府不会抄没其财产。可见秦国对女子并不苛刻,她们同样享受律法的保护。但在陈律中似乎更多的是对女子的约束。凡事都要依靠丈夫和儿子,她们只是夫和子的附庸,而不是独立的人。”
“独立?”林逸似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甚觉有趣。不过想想他那好友子湛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能教出这样有趣的弟子倒也不稀奇了。
李云璟和陆舟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接受荀湛的教导,而荀湛本身就不是刻板之人。再加上陆舟从小就在系统里看各种动画片还有现代人所著的话本读物,看完的读本又分享给李云璟。他们所受的教育和一般的读书人都不一样。
溪山村虽闭塞,但乡邻友好,氛围宽松。李家和陆伯庸家算是当地富户豪绅,但却从不欺压村民。这又让陆舟感受不到阶级的残酷。
李家是李老夫人主事,陆家人又没有重男轻女。所以两人都认为女子和男子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各自分工不同。
但随着他们越来越大,懂的便也越来越多。比如陆雨当年被退亲却无处可说理。比如隔壁村的张寡妇再嫁,就要被人说不守妇道。但同样丧妻再娶的男子,大家却认为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所以他们也渐渐明白,女子和男子始终是不同的。也体会了蒋氏说的话:“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
林逸虽然也是洒脱之人,但毕竟是接受正统的教育,他身处的环境又有不同,自然对两人说的话颇感惊讶。惊讶之余,心中又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这样的人日后若进入官场,是会掀起狂风巨浪,还是会被风浪拍死。
他笑着拍了拍陆舟的肩膀:“你若喜欢就拿回去读吧。这书放在这里许久了,似乎一直不曾有人看过。”
七七趁这个时候已经对这本竹简进行了积分价值评估,虽然是残卷,但却极具考古价值。系统内的资料显示在千年后睡虎地秦墓中出土了一批秦简,其中就有关于秦律释义方面的竹简。所以如果系统能拓印这本竹简,所得的积分是很丰厚的。
是的,随着陆舟赚的积分越多,七七升级的也越快,目前陆舟已经不需要将书学完才能收录于系统了。系统开启了自动拓印功能,所拓印的资料都要上传给主系统。
陆舟将竹简收好,朝林逸拱手行礼,道:“多谢林伯父。晏舟必当好好珍惜,待读完必定完璧归赵。”
“晏舟?”林逸见陆舟稚气未脱却硬要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就忍不住乐,他说:“你们先生连字都给取好了?”
李云璟道:“是呀。师弟字晏舟,我字允明。”www.xiumb.com
林逸低声重复一遍,笑着点头:“子湛的眼光一向好。好了,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吧,我们到茶室去喝点茶水,尝尝我这三林书铺的墨茶。”
李云璟调侃道:“混着墨香的茶吗?”
林逸敲了敲他脑门,道:“你若想直接喝墨水,林伯父这里也管够。”
陆舟将竹简收到书篮里,抬头看了眼李云璟,说:“林伯父嫌你肚子里墨水太少,师兄,我们明日该晨起读书了。”
李云璟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反被调侃了,倒也不恼,笑着答应:“行啊,师弟记得叫我。”
这会儿是午后,书铺的人不是很多,茶室里零星有几个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林逸引二人往里间去,那里是他平日读书的地方。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他穿了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衫,袖口已经有些磨损。但这人精气神十足,脸上堆着笑,目光炯炯。
他朝林逸拱手作揖,道:“林掌柜,《孝经》已经抄录完毕,我已交给洗墨核对。听洗墨说您这里另有孤本需要我抄录。正好今日得闲,便来拜访,不知林掌柜有客,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林逸道:“这二位是我好友的学生,也是来考华阳书院的。日后也是你的学弟,不算什么外人,你也不必拘谨。”
说完又对陆舟和李云璟说:“这位是江子义,绵州人。华阳书院前年入学考试的第一名。”
陆舟忙向人拱手道:“小弟陆舟,汉州德阳人。”
李云璟也道:“我姓李名云璟,祖籍太原,现和师弟陆舟同住德阳。”
江子义也回了一礼,然后对林逸说:“原来当初林掌柜叫我整理考卷就是给二位学弟准备的。”
林逸点头:“今日碰到也是缘分,子义若无事,不如一起坐下喝杯茶。”
江子义道:“那就承林掌柜情了。”
林逸泡了茶,顿时茶香四溢。
陆舟家虽然开个茶楼,但茶楼主要以说书为主,并不是什么高雅的东西。来听说书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们感兴趣的是话本。至于茶水,多是寻常品种,也就解解渴。
荀湛爱喝茶,偶尔也会带弟子一起品茗。但陆舟和李云璟都不是安静性子,有泡茶的功夫他们更愿意去田野里跑,去林子里追兔子。至于喝茶,他们师兄弟俩一致认为茶都是一个味儿……真跑累了,还是来一碗农家粗茶灌下去更解渴。
不过陆舟以为他可以不喜欢,但多少都要了解一些。李云璟跟着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什么是好茶。时人以白茶为最,所以林逸说墨茶时他才调侃一句。
茶白墨黑,茶新墨陈,一白一黑,一新一陈。是以便觉墨茶稀奇。
林逸轻呷了口茶,微闭着眼道:“我一好友曾言:上茶妙墨都有馨香之气,是其德。二者皆坚韧,是其节操。正如君子与贤人,一人肤黑一人肤白,一人貌美一人丑陋,但二者的品德和操守是一样的。”
江子义道:“形貌只是皮囊,百年后皆归尘土。而品格和操守却可流芳百世。”
林逸笑道:“子义说的正是。”
李云璟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墨茶倒很传神。”
陆舟也道:“茶香余韵绵延,正对德行流芳百世。”
几人就墨茶浅谈片刻,林逸着人将事先备好的书籍和考卷拿了过来。
他道:“这考卷是子义抄写的,他的字那可是连清池先生都大加赞赏的。”
江子义忙摆手:“林掌柜抬举我了,子义年纪轻资历浅,且还有的磨炼。”
林逸道:“正是因为你年轻,写出这样一手好字才更令人刮目相看。”他又扭头和陆舟二人说:“不止如此,子义临摹字体那也是形神兼备,叫他模仿我的字,便是连我本人都偶有分不清的时候。”
陆舟接过考卷,便见通篇整齐,笔法方圆有度,不会过圆而显弱而无骨,亦不会过方以至刚而不韵。字证其人,单从字迹来看,笔势圆润随心,可见此人胸怀宽广。字体遒劲扎实,可证此人风骨清高。
“确是好字。”陆舟对江子义的好感度一下子提升了一个很可观的高度。
李云璟也凑过去看,低声和陆舟道:“不愧是第一名呀。不过师弟你写的字也挺好的。”
林逸见他们师兄弟又聊上了,索性就和林逸说起正事。
“对了,我近来新得了一卷《日晷书》残卷,有些字迹破损,无法修复,只能凭上下文猜测其义。子义对数术颇有研究,便想请你誊抄一份。价钱我给你平日抄书的三倍。”
说起古籍残卷,都不用七七提醒,陆舟的耳朵已经自发的支楞起来了。可明明前面在谈高雅之事,这后面突然就提到价钱了。陆舟心里还捏了把汗,好怕江子义面上过不去。
不过这人好像也不觉得如何,十分大方的应下,还玩笑道:“林掌柜可莫因家母生病之故特意给子义过高的价钱。子义虽对数术感兴趣,却也不敢妄自尊大,这书我能理解到什么程度,目下可不敢和林掌柜保证。”
林逸就笑:“无妨,子义尽力便是。”
江子义拱手道:“多谢林掌柜了。”
今日算是宾主尽欢,陆舟认为自己还交了江子义这个新朋友,所以还挺开心。
他们回家时已经日暮时分了,才进正院,袁叙白那颗大脑袋就从墙头上飘了上来,李云璟已经被他吓习惯了。他面无表情道:“你又感悟到什么了?”
袁叙白:“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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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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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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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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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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