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为画中字或者内容
【〈画面流转,山川河流被袅袅云雾环绕,纸张微微晃动,宛若潺潺流动的水流,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画面中字忽而雾化,好似隐没在流转的画面中,仔细看又能看见,那字字句句便如活过来一般,每个字都有它的情绪。
这样的变化是前所未有的,先前都是随着字的出现,画面上是文字的详解,但这一次却突然只留下了这么一幅流动的山水画。或者说不能算是画,更像是仙境,却又不是真的仙境。
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个带着情绪的字如同星星般隐没在其中,时隐时现。〉
魏无羡忽而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变得郑重起来。
“师母,这,这是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苏书眼波流转,扫过道侣与两个小辈的脸,又看向空处,浅笑轻言,“选一个字,好好看它。”
她声音淡淡,不急不缓,却又不容抗拒。
三人目光看向画中,一眼看中其中某个字,而后沉浸其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苏书目光温柔的划过面前这三个重要的人,又缓缓划向别处。】
苏书的话好似带着什么神秘的力量,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听从,目光落在画上。一个个字如同流星没入人眉心,纷纷闭目。
不止这些凡人,便连两位天道亦是如此。
这时苏书的目光划过,如若三月的轻风,温柔的拂过人心上。
历史长河中寥寥数语,藏了多少血泪,一句话就是别人的一生,甚至都不是一句话,仅一两个字便带过。不是谁都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足迹的,能够留下姓名的更是寥寥无几。
苏书的姓名便未出现在这段文字中,但她的重要性却毋庸置疑。
观者扪心自问,若陷入那个境地的人是他们,那他们会怎么选择?
更多的哪里会去问自己,他们是聪明人,哪里会去做苏书这种在他们看来傻到家的事?苏书牺牲了,得到了什么?
在他们看来,苏书认为的幸运与幸福,那都是虚的,更多的是真真切切的魂飞魄散,那么魂飞魄散之后,哪里还会有什么以后?
谁能够保证自己就能那么幸运的,去往另一个世界获得好姻缘,又获得人的尊重?
能够如此幸运的,只在少数。
有人癫狂,有人若有所悟,有人释然浅笑,亦有人泪流满面。
另一方世界中,苏爸爸苏妈妈死死闭着眼睛,泪珠顺着面颊而下落在衣襟,他们却是昂首挺胸站得笔直,不愿睁开眼睛。
不止他们,站在九转玲珑阵中的人亦是如此,只是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苏书的牺牲,还有别的。在此之前,所有的事都已发生,而他们便站在那些已发生的事的现场,看着过去那些只记载在文献以及口口相传故事中的人物。
没有人看到,九转玲珑阵的阵纹发出刺目而柔和的光,瞬间连通此间四处世界,若是两个天道没有沉浸在顿悟中就能发现,他们两的世界与苏书所在那个联合世界,连同时空走廊的世界,这四个世界的气运已然彼此相连。
简而言之,四个世界的气运已然由那九转玲珑阵的光芒所选择。
九烨神君的世界,顷刻间只余了魏无羡、蓝忘机、聂怀桑三人,其余人全部安静的消失了。
九尾狐的世界,兴许是阵已成的缘故,也只余了几人。
破晓、梵依、黑猪、夏花、苏文、苏世清、钟玉红。
阵纹消失了,光芒跟着消失,却已悄然将此间所有覆盖。
苏书没有看画,在光芒流过时,她笑了。而后她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深渊被一片森林取代,再度回身,身边的所有人也已不见,仅她一人。
苏书没有一丝慌乱,目光看了一圈,正是他们进来时遇到狐狸的地方。她抬动脚步踩在落叶与茅草上,目之所及,草木茵茵。
在路的转角,苏书没有丝毫迟疑,一脚迈了过去,视线中出现三个人。
暗沉黑衣,红带束发,一管黑笛。
云纹白衣,抹额封额,一柄避尘。
金边灰衣,美玉系腰,一把折扇。
三人皆闭目,沉浸在选定的字给予的场景中。
苏书随意倚在树旁,眼里是柔和的笑意。其实选哪个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的人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们之所见,便是最想看到的。
苏书缓缓闭目,化作一道白光没入此间,空间好似被微风拂过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涟漪荡漾间景色悄然改变。
入眼是站在荒林中的魏无羡,他仰头看着这被少年时的虞宗主放出的上古凶兽。苏书了然,过去已然过去,未来尚在己手,唯一能让他执着的,也唯有父母了。想来是猜到无羡手里那两个锁灵囊里的灵是属于谁了吧。
“呜哇——”
“哇呜——”
天地间传来声声如婴儿嘶啼般的吼声,地面为之颤动,树木也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苏书仰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它庞大的身躯堪比一座三进宅院,如同一块巨大的乌云,将不大的森林上空遮住,只在其动作间有稀碎的日光透下。那巨大的身体中间,脑袋约莫有一间屋子大,又长又黑的毛发中露出的,是颇似人面的脸,可惜没有眼睛,张嘴时,那牙齿尖利如同虎齿,四肢便如人手,五指分明,抬起时方见其腋下有两只浑圆的眼睛。
苏书左看右看,这东西她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好像是她原本所在世界的饕餮,只是……这么个模样……可能是身体太大了的原因,反正她是没看出来哪点像羊。
如果真的是饕餮,那这个可是啥都吃的主,也无怪魏长泽和藏色散人会连孩子都顾不上,便是死也要将这凶兽拖在这里。
刚这么一想,苏书便见那凶兽探出手掌一样的爪子,一把扯了一棵树,张开大嘴把大树扔嘴里,嘴巴一闭……大树没了,没了!
又是一探爪子,抓来一头豹子,又是一把塞嘴里,又没了!
一个拿着柴刀的男子拼命的跑,却哪里跑得过去,不幸的被一爪子抓住,还未至嘴边,便早早的张开了血盆大口。
魏无羡想要救下那个男子,然他的攻击落在空处,明明很真实的画面,偏偏根本无法触碰,这些全都是虚幻。
苏苏早听这男子讲过此间惊险,知晓男子被魏长泽夫妻救下,之后还为救命恩人立墓,还三世同堂。但猛然见到他都已被放到嘴边时,也不免担心一瞬。
千钧一发之际,两柄飞剑带着红色冰蓝色的灵光宛若天外飞来,一柄刺向凶兽鼻头,一柄刺向腋下眼睛。凶兽被打断进食,有几分茫然,便是那停顿的瞬间,男子被松开往下落,冰蓝色灵光的剑立即调转将人托住,藏色散人带着男子离开。
到嘴的食物都飞了,凶兽不要面子的吗?于是凶兽很生气,捶胸顿足,地动山摇。探出爪子抓向留下来的魏长泽,黑色的毛发根根坚韧,堪比最锋利的刀,四面八方如同天罗地网罩向魏长泽。
藏色散人很快便回转,扬手一甩,手中拂尘根根延伸,与那毛发纠缠,魏长泽趁此机会脱离罗网,与妻子联手相抗。
他们打得很艰难,时时在死亡边缘徘徊,最终是以两条命为代价,将这疑为饕餮的上古凶兽留下。
草木成屑,尘土飞扬,唯留残叶飘零。
苏书却知道,十几年后,这里会长成一片更大的荒林。
在与上古凶兽同归于尽后,夫妻俩倒在离对方很远的地方。藏色口中尚有轻微的声音发出,宛若呢喃。
“阿婴。”
“阿婴,对不起。”
“阿婴,你要,好好长大。”
“阿婴……”
“阿婴……”
魏无羡早已泪流满面。
他蹲在阿娘身旁,听完了阿娘在弥留之际留下的每一个字。
他又去往阿爹身边,可阿爹的呼吸早已停止。
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就清晰起来,阿爹向来沉默寡言,阿娘最是爱逗阿爹说话。
那时候他们一头黑驴,去哪都一起。阿爹将阿娘抱上驴背,又将他抱上去,阿娘将他接过,放在前方,他犹记得,那怀抱的温度。
那是,家的温度。
可他,碰不到阿爹阿娘,爹娘隔那么远,他连将他们放在一起都做不到。
魏无羡向着爹娘方向跪下。
“阿爹,阿娘。”
没等魏无羡伤心太久,先前被藏色散人救下的男子出现在路口,他小心的四处张望,不一会便发现已然断气不知多久的夫妻二人。
男子已然死亡的凶兽尸体吓得腿脚都在抖,却是坚定的对着两个恩公磕头,用地上残碎的树枝茅草编制了木筏,将两位恩公放木筏上,艰难的拖着,一步步下山去,魏无羡赶紧追在后面。
后面的苏书没有再看,只一个意念,她便转进了另一个地方。
原本气势恢宏的艳阳烈焰殿早已荒凉不堪,杂草丛生,宏伟壮观中夹杂着荒凉,荒凉中又夹杂着无与伦比的磅礴气势。
在苏书眼里,如今的炎阳烈日殿里那是妖魔鬼怪的天下,主人不在,小丑当家。
只可惜了温情,那个岐山圣手。
蓝忘机立在虚空处,看着仙门那一群被引着对魏无羡出手,看着不明所以的他天外飞来,不忘发出琴音阻止。
蓝忘机目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是死死看着一切。
魏婴的声音很冷。
“啊,蓝湛。”
魏婴继续吹笛。
“从前你就该知道了,清心音对我没用!”
而他,翻琴上背,改为抽出避尘,直冲陈情袭去。
魏婴金丹已失,被金光善设计,被江晚吟当作弃子抛却,而他,竟然要斩断陈情,斩断魏婴唯一能够自保的武器。魏无羡旋身一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咱们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横竖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来啊!”
“魏婴!”
在这一片厮杀声中,传来了一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阿羡!”
命运的车轮前进,发生的一幕幕,与画中历史重合。
他原本以为,围剿乱葬岗,即便他不能阻止,却也能提前告诉魏婴的,因而在历史未有提及时,才如此耿耿于怀。
却原来,他的未来,与魏婴的矛盾是这样的深,这才使得被献舍回来的魏婴总想离开。
看着受戒鞭后重伤难行的那个自己,这才发现,原来他是那样天真。
苏书没有继续看下去,她原本以为只有魏无羡能够留下来的,却未料到,蓝忘机和聂怀桑也留了下来。
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忘机与无羡,原本便是同类人,只是沉默少语了一些,少年时处世尚稚嫩,成长过后将世事理分明,自可以合适的方法坚持心中的道。
她相信蓝忘机,定会在这里清醒。
至于聂怀桑,在苏书看来,聂怀桑完全就是个bug,他可以很强,也可以很弱,这实力无法估量。这样一个人他并不信什么天命不天命,他信的只有他自己。
不同于魏无羡牵挂父母,亦不同于蓝忘机对于未与命定之人立在一处这样的执念。如今的金光瑶,不需要他费心,大哥和二哥自会处理,金家就更不消提,只一个炼尸场便以让兰陵金氏成为历史。而聂氏的刀灵问题,他只需要与魏兄好生筹划,那总能解决的。
那么聂怀桑还会有什么执念?
心神动,画面转,只一眼,苏书便愣住了。
无它,聂怀桑看的是从岐山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开始,不同的是,他看的并非画中历史那个世界,而是苏书过去后,改变了的世界。
聂怀桑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他静静立在那里,跟着聂明玦,又跟着那个自己,直至苏书状似无意的一句提醒。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无意的提醒?当然并不是。
苏书不过是说了一句想说的话给该听的人听,至于听的人会做什么,她其实并不在意。
显然的,那个自己听了进去,所以那个聂氏,即便是射日之征中落败,却依然可以发展的比以前更好,因为他们兄弟同心。
苏书笑了,这三人啊……
光团从三人额头溢出,汇聚成形,苏书出现在树旁。未再停留,她离开了此处,一步一步,化作光点,不见。
须臾,她来到另一处,这儿的所有人,皆已泪流满面,却仍旧不肯睁开眼睛。
她走到苏世清和钟玉红面前,本就不曾忘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张臂想要拥抱爸妈,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化作光点,落在他们的领悟中。
只一进来,苏书便知这并非一人的领域,苏世清与钟玉红夫妻一心,他们执着的是一样的,即便已经有了苏文,但他们从未放下这个女儿。
苏爸爸苏妈妈牵着手,他们眼睁睁看着何菲接近女儿,看着散伙饭后独自踏上回家路的女儿,他们知道,从这一天开始,他们的女儿便回不了家了。
与记忆中不符的是,女儿的脖颈上没有玉符,明明是孩子外婆给的玉符,为什么会没有呢?明明他们跟着龙组的人去那间屋子的时候,连女儿的尸体都没瞧见,只看到那枚裂了的玉符的。
为什么呢?
钟玉红问:“阿书的玉符,哪里去了?啊?”
苏世清又哪里能知道,或许……
“老婆,或许这是未曾改变的世界,咱们的阿书,定是得贵人相助,这才得以在另一个世界活下来。这个玉符……这个玉符……兴许便是改变。”
钟玉红看向那个望着他们远去的女儿,她遗世独立,仿若随时会消失一般,那双眼里,分明是不舍。钟玉红忍不住跑过去拥抱女儿,想要把她留下,却是抱了一个空。m.xiumb.com
这情这景,竟是虚幻。
苏书走过去,从她身后将她抱住,将头埋在她颈窝。
“妈妈。”
她轻声唤。
钟玉红整个人僵硬了,箍在腰上的手上穿着先前见苏书所穿的的古装衣袖,声音亦如此熟悉,呼吸更是一息一息吹在脖颈。
是她的阿书吗?
苏书抬头看向一旁虎目噙泪的老爸,甜甜唤道:“爸爸。”
一声爸爸,一声妈妈,她唤的很甜,却是忍不住模糊了眼眶,甜甜的呼唤声中,夹杂了丝丝鼻音。
苏世清问:“阿书,是你吗?”
当然是,只是当以为再也无法触碰的女儿出现在面前,唤着爸爸妈妈,恍惚的跟做梦一样。苏书分出一只手,把爸爸一并抱住,一家三口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谁都不愿松开,也不愿说话。
有女儿陪着一起看,便也没有那么多煎熬,只是在看着女儿被世界各种排斥时,他们更多的是心疼。
苏妈妈问:“阿书,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叫住我们?”
问了之后,钟玉红立即反应过来,她这是问了个傻问题。
怎么会不喊他们呢?
那个诅咒既然是这样的性质,又怎么会让人能够想到去求助?
那时候的阿书,即便是唤他们,又能唤来什么?那时候一切已被交换,阿书拿什么来证明她才是他们的女儿?
女儿只是,不想再受一次伤,也不想他们受伤,更或许,因为诅咒的原因,她根本也没有想到这一块去。
钟玉红捂着嘴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苏书亦蹲下,环着妈妈的身子,就这么靠在妈妈身上。
苏世清蹲下,将妻女抱在怀里。
“我啊,能够成为你们的孩子,何其有幸。”
苏书嘴角含笑,整个人都很柔和,只是那双眼睛不敢睁开。
“还有弟弟,他很好。”
“为什么这个她没有外婆的玉符,而我却是有的,这是因为啊,我们这个世界,是重来的世界。”
苏妈妈喃喃道:“重来的世界?”
苏爸爸却是立即回了神:“阿书你,是重来一世的?那这样的事,你经历过两世?”
他们只经历了一世,心都疼死了,阿书她竟是经历了两次?
苏书摇头:“阿书的世界,从来只有前行,没有倒退。这个世界重来,那么以前的一切都会重来,所有的事都应该不曾发生过。阿书只能前行,不能回到过去的。”
苏爸爸苏妈妈对视一眼,他们有些迷糊,他们没怎么听懂。
苏爸爸问:“那是怎么回事?”
苏书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有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让这个世界重新来过。这种逆天改命之事,要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很简单,但是由于我只能前行,又恰好占了吞天阵中错位人生最关键的一环,所以会更难。我呼吸尚在时所经历的都是不可更改的,正因为如此,他们也许是有人去了过去,透露了一些什么关于我的事给外婆,并且给了外婆玉符;也或许是唤醒了外婆的血脉,让外婆能够预测到我活不到长大……最后便成了你们看到的样子。”
“我多活了一个月,去了另一个世界,学了符箓,虽然学得不太扎实,但是足够我看清楚已经裂了的玉符上的符文,再根据这个符文画符,这才能够将咒术反弹回去。想来没有改变的世界,与风起云覆的争斗延长了很多年,牺牲了很多很多人,多到无人能够承受,这才不惜一切代价逆天改命。”
原来一个小小的玉符,承载了那么多的希望。
苏书垂眸,逆天改命何其艰难,便是她这个不在三界六道外的人想要谁重来一世,都得踏入六道中轮回一世来换,更何况是整个世界重来?
不,她不是以自己的一世来换一个人的重生,而是复制一个同样的世界,让那人重来一世。
只是这一世有所偏差,因而她的魂魄才能去往那个复制的世界,她影响了启仁,蝴蝶扇动翅膀,改变了世界走向。
但是即便她没有影响启仁,这个世界的魏无羡同样不会走成另一个世界的模样,因为即便不记得,他到底是真的经历过,刻在灵魂里的经历会带着他做出另外的选择。
苏爸爸苏妈妈不知女儿心里想的这么多,他们只知道不管如何,他们与阿书这一世是家人。
那个虚幻的苏书,她孤独的躺在床上,艰难的停止了呼吸。
没有什么复活,那魂魄更是肉眼可见的从身上溢出,而后如若玻璃受热惊冷一般,瞬间龟裂,片片碎裂成灰,被不知哪来的风,一吹便没影了。
苏妈妈颤着声音:“魂飞魄散?”
“是,魂飞魄散。”苏书蹭蹭妈妈的肩肘,“但是女儿是特殊的,便是魂飞魄散亦能自己聚魂回来。”
苏书死去,本就被摒弃在世界之外的屋子瞬间被黑暗淹没,待再度能够看清时,此地却是她未来此前的样子。
原来,他们是这样看他们在时空走廊的样子啊。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球,不同的是水晶球里面只剩了那幅画,她的道侣和无羡忘机都不见了踪影。
苏书并不担心,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时空走廊已然消失了,或者应该说,已然融入了她的灵魂里。
这儿是那些留下来的人的领域,也就是选择字之后所领悟的场景,说是领悟,不如说是内心深处最深最真的执念。
爸妈的执念是女儿,因此看到的是她从小一直到离开他们身边的点点滴滴,但听了她说那么多,又看到她魂飞魄散时,意念发生了改变,他们想要知道那个世界最后变成了什么模样,想要亲眼看着她重新聚魂的时刻。
而龙组这些人,包括她现在还只是个小胖墩的弟弟,他们全都是龙组的人,他们的执念无非是保家卫国,即便那个世界的事可能再也不会发生,但他们依然想要记住。
不同的是,他们分别在三个层面。苏爸爸苏妈妈为一层,小胖墩苏文为一层,剩下的人一层。他们的领域有所重合,但又不同,故而并不相通。
也就是说,三个层面间,他们不能互相看见,也不能触碰,唯有苏书可以看到。
画纸上缓缓现出字迹。
〈阵未合成,千佛手不敢置信,当场暴怒,指挥早已埋伏在紫禁之巅的手下围杀破晓所领龙组队员。
国安局各组追踪风起云覆良久,却总是阴差阳错错过,在人平安撤离后方才到达战场,此厢龙组能够靠前,一方面得益于他们紧追不舍,得以在阵还未合成之时赶到;另一方面亦是千佛手顺水推舟,想要在阵成之时,将龙组作为吞天阵阵成后第一批被吞的祭品,孰料最后一人会出岔子。
如今千佛手恼羞成怒,自也不再琢磨拿龙组开阵,吞天阵成与不成,都不影响他们拿龙组杀鸡儆猴。
危急关头,白组组长良医领队员赶到,二组与风起云覆在紫禁之巅展开角逐,良医阵中反水,杀死部分龙组白组组员后带千佛手离去。〉
这是为什么这里没有白组成员的原因么?
白组的组长良医,在那个世界竟然在紧要关头反手将刀砍向了同志?算算时间,白组来的时候正是在苏书死亡的一个月后,他们最先赶到,国安局其余组以及民间玄门术士们也都是在之后赶到,良医反水的时候,应该正是这个世界千佛手被反噬碎尸万段的时候。
那么,现在的良医,是否还可信?
好似知晓他们的疑问与顾虑,画面荡漾着水波,画面中的良医曾与千佛手的弟弟佛罗交过手,被临死前的佛罗在身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印记,那个印记在慢慢的在经脉中扩散。
那是什么东西?
苏爸爸问:“阿书,这个印记是什么?”
苏书道:“这个佛罗应该是个佛修,只是修的是恶佛。”
佛,难道不应该是慈悲为怀的吗?为什么还有恶佛?
苏书道:“佛修修到极处,无论善恶,皆有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不同的是,善佛为死后留下佛骨舍利,于坐化之日转生,再度修行以涤净尘缘,方能得成大道,条件极为苛刻。而恶佛,就一个字,杀。他们不觉得杀人是恶,也不觉得自己是恶佛,他们认为杀人,是在助人解脱。他们修到一定的境界时,会有专属于他们的本命印记,一旦死于谁手,这个本命印记就会沾上去,渐渐将人替代,达成新生。”
苏爸爸道:“也就是说,谁杀死的恶佛,谁就会被恶佛替代,如今的良医,已然成了佛罗?”
没等苏书回答,已有百科全书在给队友科普了。
于是苏爸爸苏妈妈又听了一遍黑猪对恶佛的介绍,良医是不是佛罗的问题,也有了解答。
黑猪道:“恶佛的这个新生,并不是突然的替代,而是一点点侵蚀,可能直到最后被完全替代,本主也不一定能发现问题。因为这个新生,是一点点侵蚀意识与认知,他的行事风格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蛛丝马迹,真正亲近的人,尤其是能以后背相托的同志,就就很有可能发现的。”
〈画面闪过,良医与多方打交道,除却偶尔会突然瞳孔有些黑雾,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慈悲模样外,没有任何变化。
发现良医不对劲的,是疏狂。
枕边人总是最容易发现不对的,但她并不是很确定,是以并未声张,只悄悄观察,当她确认想要告知队友时,却被面容慈悲的良医微笑着杀死,用的,自是恶佛手段。
正常的良医对被黑雾覆盖眼眸和被慈悲禅意覆于身的自己所做之事一无所觉。在发现恋人死于恶佛之手后,大发雷霆,死咬着风起云覆不放,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只是每杀一次人,他给人的感觉便多了一丝慈悲。
陈幺儿见过一次组大杀人时的表情,那满脸满身的慈悲色,好似将如来佛祖给穿在了身上,让他毛骨悚然。
陈幺儿无法对那一幕忘怀,因而时有留意,只是自那次之后便未发觉异样,便也未与人言。
紫禁之巅,破晓带着龙组苦苦支撑,黑猪、梵依、夏花都在,而他们的同志比这一世死得更多。
他们的人,越来越少,虽有留下更多的风起云覆的人命,但人力有尽时,他们几近强弩之末,有人倒下,不及悲伤,他们只能咬牙坚持。
良医领着白组到了,从风起云覆背后撕开缺口,一点点接近,他们憋足了劲对风起云覆展开了反围剿,里应外合。
国安局其余组、特战部队、民间听从调派的玄门术士能人异士亦以各种途径赶到。
形势一面倒。
风起云覆悍不畏死,欲掩护千佛手离去。
龙组白组冲刺在前,势将千佛手抓到。
终于,千佛手被重伤,即将被捕。
良医的眼睛于一瞬间被黑雾覆盖,整个眼睛都是黑色,忽而他满身禅意,毫不犹豫调转法器,刺向身边的同志。
场面顿时混乱,谁也未曾想,良医会在此时调转法器对身边的人下手,唯有陈幺儿因曾有疑虑而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抵挡。
“他不是良医,小心!”
重云、白卿、龙岩、芫亦……
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没有死在风起云覆手上,没有死在千佛手手上,却在战斗即将结束时,死在同志手中。若非陈幺儿卯足了劲攻击千佛手,让良医不得不回护,死的人会更多。
端的是死不瞑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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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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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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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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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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