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自己是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刻骨的雅正姿态,如今被个异世魂魄占据后,将他这辈子都没干过的动作全干了……也不是,他或许这只是冰山一角呢。只是身体圈成这样,能睡得着吗?
想要出言提醒,却听见了她的心声。
这姑娘竟然是在后怕,对于去见兄长的事她是真的怂,原本他以为这姑娘说的“只要开了头她就不会半途而废,但没有开头就能事到临头转头便跑”只是谦虚之语,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她大约真是这样的。
蓝启仁诧异,这姑娘你说她胆小吧,干的事可一点也不小,这跑去寒室可以说是指着兄长的鼻子骂他不做人,为父、为夫、为兄、为徒、为宗主样样不合格,顺带着连他也一并骂了,君子四不为,他们确实都没做到,他也确实是意气用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也以为他们自家什么都是对的。但你说她胆大吗?偏偏这骂完兄长回来,就这么将自己死死蒙在被子里,他都怕她闷出个什么事来。就这么一天,他的脑子已被苏书带偏,这就脑补出姑苏蓝氏蓝启仁先生竟然在被窝里捂太久窒息而亡了,说不得还会被人各种查,是什么人将他给捂被子里的,而且身体还圈成了一团……不能想,不能想了……
蓝启仁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说到底这一日苏书所做之事所说之言受益的是魏婴、忘机、兄长、姑苏蓝氏……受益最大的是他蓝启仁,他古板迂腐了三十几年,从来看不顺眼与家规不符的所有,每遇一件与雅正不相称的便会多一条家规,将书中的一切奉为圭臬,但他看的书却是有指向性的,从来不知变通,认定了就该按书上的标准答案来办,那时便因此与藏色还有魏长泽多有争执,他却只觉藏色简直过分,固执己见。如今回首往事,他竟然觉得当年的事,兴许真是他错了。xǐυmь.℃òm
蓝启仁真心实意的道:“多谢苏书姑娘。”
裹被子里怀里还塞了个枕头的苏书一动不动,闷闷回道:“不必不必,我也没做什么。”
蓝启仁:“当谢的。”
苏书:“你要真谢我就赶紧的想办法把我送回去吧。”
蓝启仁:“启仁以为苏书姑娘是喜欢这里的。”
苏书:“没手机,没网络,没电脑,还随时有生命危险,菜难吃,规矩太多一点也不自在。而且我还是个学生啊,在这里当个老头子,凭空老了十多岁,还要随时演戏,生怕一个不好就暴露了……”
苏书越说越觉得委屈,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她的爸妈,她的朋友,她所认识的人们,全都在那个世界啊。莫名其妙掉入异世,她是不能理解那些好端端的做什么穿越梦的,放弃身边的一切,穿越到一个陌生的世界,真的能够马上开开心心的奋斗,能够不想自己本来生活中的亲朋好友吗?
这才一天,她可想她爸妈了,要是爸妈下班回来没有看见她,会不会很着急?也许,这里的一切只是个梦呢?睡吧睡吧,醒了或许就好了。
蓝启仁听着苏书的心声没有出声,这时候他若出声只会起反作用,因为他做不到送她回去,既是做不到,也是心里隐隐的不舍。而苏书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要逼蓝启仁的意思,她相信如果可以胡子大叔早让她离开了,谁会喜欢让不认识的人占着自己的身体呢?
苏书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去,蓝启仁默默整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与苏书心里放飞的各种消息。
清室里静谧无声。
夕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晖,常年难开的寒室门缓缓打开,多年闭关心有郁结而清瘦的青蘅君从房内踏出,下意识抬头看天,黑暗已至,但一轮月光缓缓升起,洒下淡淡清辉,黑夜中多了光明。
未至亥时,当然是可随意走动的。青蘅君先去龙胆小筑站了一会,转而向小儿子的静室迈去。
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父亲时,冰冷少年面上多了丝鲜活,淡若琉璃的眼里仿若冰雪化开。
“父亲?”
青蘅君温和一笑,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宠溺,有些感叹:“忘机,都这么大了啊。”
声音中有些飘渺,他真的错过太多太多了,启仁说得对,他不能继续逃避下去,应当担当应尽的职责。
同样是昨日醒来那个时辰,苏书睁开了双目,眼前什么都没有变,她依旧还是那个胡子大叔。心里虽有失落却不至于太失望,她心里是有准备的,怕就怕一辈子这样,没有希望。但她也不会因此颓废,即便真的只能在这异世一辈子当这个胡子大叔,她除了认了又能怎么办?只是这里毕竟是修仙的世界,她多看看书,兴许有什么办法吧?
然而现在最迫在眉睫的并不是那些书,还是那个随时会暴露的字。如今还有一个时辰至卯时,她就抓紧时间一面让蓝启仁给她讲今日需讲的东西,一面翻出蓝启仁之前写的字一个个临摹。蓝启仁不时出声指点如何运笔,如何着力,如何蘸墨,如何收力等等,如此一个时辰下来,好歹是形似了,只神韵还只得其中三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将临摹的字全部毁尸灭迹后,苏书立即去按着蓝启仁往日轨迹做事,敬业得如同对待在学校里的课程表,该上语文课便拿语文书,该上数学课便拿数学书,没有出丁点错。唯有前往平日里代兄处理宗务的执事署时听守在外的弟子言青蘅君在处理宗务时,苏书面上无表情,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去蓝启仁常坐的地方,不疾不徐的划拉了一大半宗务,全部放在了青蘅君面前。
“兄长,这些都是你的。”
而后不等青蘅君说话,转身一步步回到自己位置上,很好,剩下的也无需写多少字,她飞快的处理完唤来弟子将之安排下去,对着青蘅君躬身一礼后便拿着书去兰室授课。蓝忘机和魏无羡还在藏书阁一罚抄一监督,没在,兰室里的学生乖得不要不要的,即便她讲得稍微生动了一点,也没人敢嘻嘻哈哈。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些人除了看着还算养眼外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毕竟更养眼的昨天她罚也罚了教也教了骂也骂了。
捋着胡子,苏书忽然问道:“胡子大叔,你没留胡子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
这让他怎么回答?回答不好看,他觉得长得还行,回答好看,颇有自恋之嫌,最后蓝启仁斟酌了一下答道:“藏色剃掉我胡子后,世家公子榜兄长第一,我第二。”
苏书眼睛一亮:“藏色散人还剃过你胡子!你怎么也不和我说?”
蓝启仁:“……”
没得到回应苏书也不恼,继续道:“既然是剃了胡子才排的第二,那多半之前没排上,毕竟年纪轻轻留个胡子谁喜欢啊?但胡子一剃就一下子亚军了,胡子大叔你肯定很好看的!真的想看看啊。”
蓝启仁:“你又想剃我胡子?”
苏书:“放心我就想想,不会真剃的,剃了我拿什么掩饰自己的不对劲儿?”
扔开了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宗务,苏书空闲了许多,于是继续回清室练字以及看书了。至于被罚抄以及监督的两人,她压根儿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毕竟《邪祟录》上可是有三百多种邪祟,各种介绍以及对付方法的,这一本怎么也得抄上个三四天,加上《论语》与《雅正集》,不说七八天,五天得有吧?所以为什么她看书看着看着,蓝忘机就带着魏无羡来了?难道她昨天有吩咐今天继续过来?没有吧?没有吧?难道这世界的人不一样,抄个书抄得这么快?
苏书不是给自己揽事的人,虽然的确有要将魏无羡这个阳光少年给拉出虎穴狼窝的想法,但那也是徐徐图之,昨天给的料还算是有点猛的,要是继续猛下去怕不得药力过重了,所以她原本想着等蓝忘机将罚抄的拿来检查一番后,再寻个给他补这几天落下的课或者是考核他的知识看看怎么让他成长得更优秀,这么一点点的给那什么江家上眼药,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悄无声息的就让两位“故人”对比明显,少年心里对江家准生隔阂,再接着让他看清真面目后,不愁他不生脱离江家的想法。
可是怎么来得那么快呢?罚抄抄完了吗少年?
答案当然是没有。
蓝忘机道:“叔父,魏婴有事相求。”
苏书看向魏无羡:“何事?”
魏无羡恭恭敬敬一礼:“先生,我欲为爹娘立衣冠冢,莲花坞恐怕很难寻到爹娘旧物。听蓝湛说蓝家经年听学时的学子服都有仔细保存,不知可不可以将爹娘的学子服予我?”
苏书诧异:“胡子大叔,你们家竟然连来听学的学生穿的衣服都保存的?”
蓝启仁:“嗯,以为纪念。”
苏书和颜悦色:“你有此心,自不会阻你为父母尽孝。可有想好立在何处?”
见先生这么好说话,魏无羡心里感动,礼仪间那是更恭敬了。
“还未想好,只待休沐日时下山去寻。”
蓝启仁告知苏书,说是可以在蓝氏名下的地界划分一处给魏婴,让他为父母立墓。他此举一来本便是为着两位故友,二来苏书既然有心让这孩子脱离江家,那他爹娘的墓在了蓝氏的地名下,他总会亲近一些的。
苏书却是问道:“胡子大叔,你手上有人可用,可以查以前的事情吗?”
蓝启仁道:“自然有,你是想查魏兄和藏色的事?”
苏书道:“既然你都说了魏长泽和藏色散人多么有本事,我不信什么邪祟能够那么厉害,让他们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如果发了求救信号,夷陵虽然是温氏管辖,但离云梦却是最近的,江氏有没有收到求救信号?他们有没有去救人?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邪祟,只是江氏拿出来迷惑人们视线的?总之我没办法把江氏往好的地方想,但想归想我也不能就这么给江氏定罪了。还是查一查得好,不止查当年的事,还有魏无羡这孩子在江氏过的真正的日子。虽然我相信这孩子说的,但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蓝启仁也没想到苏书竟然在对魏无羡这么有好感的情况下,也存了疑虑,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实事求是,这才是对待事情应有的态度,他忏愧。
蓝启仁道:“启仁受教。可查,一会我与你细说。”
苏书立即对魏无羡道:“蓝氏名下适宜立墓的风水地不少,也不差你爹娘一个合葬的位置。离得近了老夫也可去与他们说说话。”
魏无羡眼圈一红:“多谢先生。”
“无甚可谢的。”苏书道:“不过学子服给你,你先不忙立墓,待老夫暗查一番,若是你爹娘原本有墓,便无需立这衣冠冢了。”
魏无羡眼里有些惊喜却又不敢相信:“先生是说,阿爹阿娘也许是有墓的吗?”
苏书道:“不能确定,是以先让老夫寻一寻,你也别让人知晓。你爹娘的事,当年老夫没多关注,如今觉有些存疑,江枫眠在夷陵找个四岁孩子找个五年,老夫不知是不是他能力如此。故想为故人寻一寻当年之事,便三月为期吧,三月后若没有消息,老夫亲自陪你为你爹娘立墓。”
魏无羡眼中涌起一阵雾气,深深一鞠躬:“多谢先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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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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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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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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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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