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医务室里,脑袋嗡嗡作响。
病床上的少年紧闭着眼,一头蓬松的黑发胡乱散在枕头上。雪白的绷带衬得肤色更加苍白,一双唇毫无血色地抿着,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从中涌出鲜血来。
阳光自窗外倾泻,甫一探进个头,就被我无情地拉上窗帘,挡住了它想要窥探的视线。
我站在了小软糖床边,冷漠地瞅着那张写满了柔弱的脸,心头难得没有涌起不必要的心疼。
甚至有些气闷。
真是……好不容易豁出去把阿娜达逼问到那个份上了——
居然被这个坏事精打断了!
我狠狠地掐了掐少年的脸蛋,眼睛恨不得把他瞪穿。
这个小软糖,仗着我的宠爱就为所欲为。别的事就算了,这一次,他实在是太过火了!
——看来不给他一点冷遇,他是看不清自己确切的地位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少年嘤咛一声,长而卷翘的睫羽轻轻颤了颤,鸢色的眸光从中泻了出来。
“好黑……”
我收回掐着他脸蛋的手,少年白皙的肌肤上迅速泛起红痕。这点红晕不仅没有让他姿容受损,还隐隐流露出一种惹人凌虐的脆弱美。
我冷硬的眼神稍微软了软。
咳……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
就、就算是故意的,也一定是因为太爱我,见不得我和阿娜达夫妻恩爱!
我心虚地晃了晃眼,嗓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啊……是大小姐啊。”小软糖声音酥酥软软的,还带着点使不上力的气音,他语带惊喜,“这里就是地狱么……您是特地从上面赶来看我吗?”
可怜见的,见到我居然这么惊喜。我的眼神更软了,怜爱道:“是我,不过这里还不是地狱哦。真是幸运呢,你依旧可以见到美丽的阳光。”
说着,我转身把窗帘“唰——”地拉开,暖洋洋的阳光撒了欢似地跑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想要看看少年的脸。
少年猛然被热情的阳光扑得挡住了眼,他对此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整张脸都垮了下去,有气无力道:“什么嘛……原来我还没死啊……嘁,看来昨晚那个那个黏糊糊地蛞蝓不是梦啊。”
“真是无趣……”
“是吗,我觉得还挺有趣的。”我笑眯眯地欣赏着他清秀的眉眼,突然问,
“昨晚的月亮漂亮吗?”
“嗯?月亮吗?”
少年睫羽颤了颤,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是很适合迎接死亡的月色哦。”
“是吗?”
只是单纯的想迎接死亡吗?
我敛下了眸子,再抬眸时,眼里依旧是如初的笑意,“我倒是觉得……是个适合倾听浪漫的月色呢。”
“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福分听到了。”
“诶?”
“倾听浪漫?”
少年的表情无辜得像是只不经意撞入宿敌领地的小鹿,他想了想,全然不知危机一般朝我恍然大悟地促狭一笑,
“您的意思……是想听我的告白吗?”
不等我开口,他双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欢呼雀跃道:
“当——然可以!就算没有办法迎接死亡,但是大小姐您的要求我一定会尽力满足的!那么那么,您是想听什么样的告白呢?!是我喜欢你?我爱你?ILoveyou还是——”
他低声一笑,眸中鸢色被遮了个大半:
“还是……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今晚月色真美——”
“——您喜欢哪一个呢?”
…………
“——您喜欢哪一个呢?”
这一声轻飘飘的,似在梦呓,又似在喟叹。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抬头,仔细端量着那双曾把我一眼就勾走的鸢色眼睛。他也不躲避,直勾勾地望着我,似乎在静静地等着我的答复。
最初见到他时,我曾评价他,有着“于死之向往,于生之渴望”的矛盾交杂。
而今我见他,却看不透他的想法。
他的眼中依旧是那片常年不散的浓雾,我曾得幸窥见一二其中光景,他内里同我很像,所以我总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御影曾说我,是能探人心的神。
他说这话时眉眼弯弯,我却总能看见其中的愁绪。
我是能探人心的神。
眼前的少年是我漫长神生中唯一看不透的“人”。
或许我见过他。
不,其实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曾见过他。
或许是因为时间错乱,又或许是因为梦境交错。总之,我那混乱、破碎、不堪的回忆中,一定曾存在着他的身影。他的存在,在我的过去里没准还是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那又怎么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一则故事既然没有人记得,那就是不曾存在。我不屑去追回,也不敢去追回。我早就说过,我是个窝囊废,我是个胆小鬼。过去就是过去,回忆就是回忆,无法更改,也无法挽回。
我只是现在的我。
所以我忍下了亲近的**。在刻意的疏远下,我们之间的交集,看起来好像亲密,其实也不过是仅仅见了几面而已。
所以呢?
所以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您喜欢哪一个?”
这种问题,他也问的出口。
说来讽刺,我虽然是能看透人心的神,却总是对人类的感情束手无策。
按照常态来说,他不应该对我抱有特殊的感情——我那几句**的口花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抓住他的心。
如果说我的阿娜达是最浓烈最炽热的朝阳,那太宰治,就是最冰冷最頽然的深渊——这是我对他们二人的最初印象。
前面也说过,我跟他很像。他是深渊,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阳光照不亮他,月光照不进我,他只敢躲在最黢黑的角落里,我也只敢缩在“现在”的假象里。
——我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我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的被几句假话给哄得交出真心的。
人类总是虚伪而又狂妄,我总是对此鄙夷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
所以,他也应该是这样才对。如果几句“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为你实现愿望”再加上寥寥的几面之缘,就能让他一头栽进我的池塘里……
那他就不是太宰治了。
我可没有这样大的魅力。
那么,这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究竟是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会隐隐透着执拗呢?
很奇怪。
非常奇怪。
这不正常。
我暗自警惕,又深感迷茫。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理智告诉我,他或许是为了岔开话题,以此躲避他恶意窃听和故意搞破坏的事。
但情感又说,如果他有一丝一毫的真心——我绝不能轻易给予答复。
若要拒绝他,必须措辞慎重再慎重。
我永远尊重每一份抱有真挚情感的质问。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岔开话题扰我心绪的话——那他成功了。
我确实陷入了巨大的难题。
或许是见我沉默了太久,太宰治笑吟吟地开口道:“怎么啦~大小姐,很难选择吗?”
“嘛嘛,没办法,这确实都是非常诱人的选项呢。”他弯着眼,神色我捉摸不透,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升起什么不着调的想法。明明按照我以往的习惯来说,“小孩子才做选择,身为大人是我全都要”才是目前最正确的解法。但只要一旦心有顾虑,我就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莫名被压得死死的。
他是故意的。
我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却因为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不敢多言。
憋屈又无奈,我好像是被拿捏住了命脉一般无法动弹。
真不愧是太宰治。
“太宰。”
我很少叫他的姓名,这一次这样喊他,其实也算是为了表达尊重。
他抬起头来看我,乖巧地等着我的下文。
我被他这虚伪的表情给看得牙痒痒,什么郑重的拒绝都抛到了脑后——
“居然敢口花花到我头上!我看你是皮痒了!!”
我上手捏住他的脸蛋狠狠地一扯,他疼得面目狰狞倒抽凉气:“唔唔唔!痛痛痛痛痛——好痛啊!”
我冷哼着松手,再多柔情也被磨得消耗殆尽。他揉着脸小声着抱怨道:“真过分呢,大小姐。我可是在认真的完成您的心愿啊!”
“少给我来这一套!”
“叮铃铃铃——”
极附节奏感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太宰治收敛了笑意,把电话放在了耳边:xǐυmь.℃òm
“是我,boss。”,,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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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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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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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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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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