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带着一丝海水的腥味儿扑面而来,一浪又一浪打在沙滩上,让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已经被拍死了很久的前浪。
不远处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庙宇,孤零零的,像座坟墓。但对于唐晋来说却很熟悉,因为没事的时候他就住在那里。
庙宇也不知道是谁建造的,年久失修,门可罗雀。在唐晋的记忆里,那两扇褪去了红色的斑驳庙门总是敞开着,庙里的佛像金身遍布蛛网。恨不能一跺脚都能从房梁上震下些灰来。
总之,那是座无人值守的破庙。但却是唐晋的最爱。
天色暗了下来,已经是傍晚了。
他离破庙越来越近,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
突然,庙里亮起了灯,不是一盏,而是很多盏。照得这座孤零零的小庙像一座白玉雕砌的玲珑塔一样。
唐晋站住了,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一根木棍。
丝竹声响起,是悦耳的那法古乐,透着一份儒雅和淡然。
唐晋眯起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古乐了。一般来说,能让乐师演奏这样的古乐,至少应该是那法宰相一级的官员。
庙门紧闭着,和以往不一样。
唐晋继续前行,走到门口时,门开了。
里面如穿花扑蝶般走出一队女子,素衣长裙,挽着头发,一个个虽不是天香国色,却也称得上是楚楚动人。
她们是人。唐晋也是人。
在那法内城,人类一般都是鱼兽的奴仆。她们是,唐晋也是。只不过唐晋曾是那法内城的大将军,身份高贵一点的奴仆而已。
女子们将一块红毯从庙门里铺了出来,一直铺到唐晋的脚下。
唐晋没动,他大概已经猜出了庙里面的主子是什么人。
“唐晋,进来吧。”
庙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的男中音。
唐晋沿着红毯缓缓走进庙去。
不大的小庙已经焕然一新,佛像上早已没有了蛛网,供桌蒲团一应俱全,就连房梁上也被擦拭的很干净。
旁边是偏殿,门开着,里面已经被妆点成了一间茶室。几幅字画,几把黑檀木椅,一张白缎桌,一套好茶具。旁边的炉子上还烧着一壶水。
唐晋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一瓶插花上,定定地望着。
那是他记忆中的痛。
“我按照当年楼兰和宝枝亲手插花的造型命人仿制了一瓶。”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茶室里走出来说。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醒了唐晋的梦境。一身华贵的蓝色长服上绣着几朵艳丽的牡丹,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很耐看。虽然额头还有鱼兽王族特有的蓝色印记,但已经基本上和人长得差不多了。
他长得很标致,名叫索引。那法内城鱼兽国宰相索洛普的儿子,宝奔奥女儿宝枝的丈夫。也是宝枝侍女楼兰的主子。
唐晋面无表情地走进茶室,走到插花瓶前。
插花造型依旧,但却失了原先的韵味。像一个人丢了魂儿,唐晋现在就是。
“千年前的今天,宝枝和小墩儿失踪了。”索引哽咽着说。
唐晋依旧面无表情。
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他现在还记得索引着急的样子。一向注重仪表的索引,那时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带领着一队队的鱼兽禁卫军到处寻找,除了那法内城,甚至都踏遍了遗忘之海和第四届面的每一寸土地。但宝枝和小墩儿却踪影皆无。随后,哭成泪人儿的楼兰疯了。一个人走向了遗忘之海的深处。
唐晋捂住了脸。他不想再回忆下去了。
索引走过来拍了拍唐晋的肩膀,两个失去所爱之人的男人算是同病相怜么?
“我今日来,是因为圣者要来这里住。所以为他打理一番。”索引的声音又恢复了动听的音调。
圣者神龙见首不见尾,唐晋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但在他的心里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圣者”,因为他觉得此人是在故弄玄虚。
“我先走了。”索引走到门口挥了挥手,一众的侍女鱼贯而出。
他又环视了一遍小庙,目光落在唐晋的脸上。
“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还是另找个地方安身吧。”
说完,索引大步走了出去。
唐晋表情木讷,许久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慢慢地拄着木棍走了出去。
正殿里的菩萨塑像目视远方,似乎在凝视着这个孤独的背影渐渐远去,感觉越发地孤独了。
*
从灰寨到遗忘之海的路上景峰很无奈。
那个沐翠翠就像重生了一样,一路上欢快地叽叽喳喳不说,还经常带着崇拜的表情“骚~扰”景峰。虽然景峰多次表现出极为强烈的暗示,希望沐翠翠明白他很在乎西月的感受,但沐翠翠收敛一下之后就又抛之脑后了,继续热情地围着景峰转。
西月则在一旁冷眼观瞧,再后来索性都不爱搭理景峰了。
景峰很沮丧。又不能把沐翠翠一个人丢下,此刻他恨不得赶紧找个好人家把这个沐翠翠给嫁了!嫁了世界就清静了。
“屠夫哥哥。”
沐翠翠手里拿着一束野花笑着跑过来拦住景峰。
景峰懊丧地垂下了头。
“这束花好看不?它叫不戒花,是第四届面特有的植物。别处可见不到哦。”
不戒花,艳丽至极,却似滴血的玫瑰。渐变的花色赋予了它神秘的意味。传说它可以让人为之疯狂,抛弃所有的信条和约束,故而得名。
沐翠翠一把拉住景峰的胳膊,把花举到他的鼻子前面兴奋地说:“你闻闻,还很香呢。”
西月走过景峰身边,淡漠地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景峰顿觉肌肤像被刺了一样难受。
他立刻推开了沐翠翠手里举着的花说道:“沐姑娘。。。男女授受不亲。。。那个,你自重。”
沐翠翠一愣,惊得像看一个古董似的看着景峰,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屠夫哥哥,你生活在古代吗?拉个手都不行吗?好吧。”她笑得都不行了,随手折下一枝不戒花插在景峰的头发上。
“你干什么?”景峰像被马蜂蛰了一样跳了开去,和沐翠翠保持着近三米的安全距离。
沐翠翠捂着嘴笑道:“屠夫哥哥你不是古代人吗?难道不知道宋朝时男子戴花是一种时尚吗?”
景峰想来确实如此,宋代时男子戴花蔚然成风,不少官员都在官帽后的折角处插一朵花。宋徽宗还特意赐给卫兵每人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有宫花锦袄者,才能自由出入大内。而《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也是“花团锦簇”,比如浪子燕青就是鬓边长插四季花,阮小五鬓边插朵石榴花,就连满脸横肉的刽子手蔡庆生来就爱戴花,江湖人称“一枝花”。
但景峰在乎的不是戴不戴花,而是西月的感受。所有能让西月误会的亲昵举动都要坚决扼杀!
“屠夫哥哥,戴花的感觉如何呀?”猫死嗲声嗲气笑眯眯地问景峰,见景峰一脸想要打人的表情立刻撇撇嘴道:“我觉得不咋样,像一根新鲜出土顶花带刺的黄瓜!”
景峰觉得要崩溃了。
他抓下头发上的花狠狠地甩在地上,几乎是咆哮地对沐翠翠说:“离我远点儿!听见了吗?!”m.χIùmЬ.CǒM
沐翠翠愣在那里,许久才抽噎着点点头。
景峰追上西月,西月眼瞅着别处说:“你不该那样发脾气。小女生是要用来哄的。”
“可我不愿意哄她。她也不是小女生了。”景峰赌气地说。
西月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景峰是为了什么。
“西月,这花好看不?”景峰笑呵呵地拿出一朵粉红的小野花。
西月驻足观瞧,故意嫌弃地说:“这么土!瞧你那审美观。刚才人家沐翠翠的那枝花才好看呢。”
景峰挠了挠头问:“是吗?”
他立即撇了花,转身跑到刚才扔花的地方捡起那枝不戒花兴奋地跑向西月。
猫死和云兽对望了一眼,都在心里感叹道“是不是只要西月喜欢怎么都成?这种男人就一个字‘贱!’”
*
晚上,景峰他们宿营在一座树林里。经过灰寨那一战他们都很疲倦,所以走得不快,估计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遗忘之海。
景峰和云兽忙着为西月和沐翠翠用柔软的草甸铺了两个窝,猫死则照旧在一旁游手好闲地指指点点,不时地还说句风凉话。
西月拉着沐翠翠在树林里采摘些野果,顺便东拉西扯地和她聊着,想缓解一下白天景峰对她的凶恶态度。
吃饱喝足,沐翠翠说她睡不着自告奋勇地要求守夜。于是景峰等人便沉沉地睡去了。实在太累。
星光满天,沐翠翠悄悄地走到树林边,眼前是一大片开着野花长着野果的草地。
她郁闷地走着,想着白天的事情。景峰对她的态度让她很难过,自己难道真的那么让人讨厌吗?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绊了她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黑猫。
砍它瞪着沐翠翠一言不发。那只黑猫就是它。
自从它瞧不上赖恩的那支邪灵军队独自离开后,就一直漫无目的地在遗忘之海和第四届面流浪,追寻着猫死的踪迹。当它好不容易追踪到灰寨后,却发现猫死和景峰他们又去了遗忘之海。不得已它也踏上了这条路。
但它实在是饿极了,当它发现这里有那么多野果时,便囫囵吞枣地吃掉了一大堆。后果便是——它中毒了!不仅四肢无力,而且口不能言。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等着毒性慢慢消退。至于要等多久它也不知道。
可就在这时,沐翠翠发现了它。
“咦?黑头!你怎么在这儿?”沐翠翠惊讶地说,欣喜若狂地把砍它抱了起来。
黑头?这么难听的名字!大姐你撸错猫了吧?砍它一脸茫然地盯着沐翠翠。此时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黑头是沐翠翠曾经养过的一只宠物猫,浑身黑亮的毛色几乎跟砍它一模一样,后来不知所踪。为此,沐翠翠还伤心了好一阵儿。
“黑头你也穿越了吗?怪不得我找不到你。”沐翠翠把脸贴着砍它轻~抚起来。
砍它顿时不自在了。和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它还是第一次。而且还被人家当宠物一样的爱~抚。这要是传出去被元时空的那帮兄弟知道了,它还不得羞得去自杀?好在这里没人。
“黑头,你知道吗?我今天被人家凶了。”沐翠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我不知道屠夫哥哥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可我真的很喜欢他呀。他救了我,而且又高又帅,哪一个女孩子都会喜欢他的对不对?我知道他喜欢西月姐姐,可西月姐姐对他爱搭不理的。男人是不是都那么。。。”
“贱!”砍它在心里骂道。
但沐翠翠却没说出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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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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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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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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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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