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刑星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躺在了陆鸣怀里,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震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刑星甩了甩有些混沌的大脑,拿过手机接通,有些没好气道:“喂,哪位?”
刑星和陆鸣赶到医院的时候,江经理跟昨天的那几个男人已经在走廊等着了,江经理一见到刑星连忙起身,急道:“你可算是来了——”
手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这次走出来的不再是护士,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五十多岁的老医生,那个老医生面无表情的看向刑星,语速飞快地说:“你就是刑强家属对吗?这是病危通知书,麻烦签下。”
“病危?昨天不是刚做了手术还成功——”刑星脑子有些懵,刚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说刑强的情况有些紧急而已吗?怎么这会又变成了病危?
那老医生挥手打断刑星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病人昨天脑出血手术是成功了,但是刚忽然又大量出血,还有脑积水,复出血情况更紧急。你签了病危通知书我们要进去对患者进行救治,你耽误一分钟,病人救治的时间就少一分钟。”
刑星不再说话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书,颤颤巍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个老医生拿过通知书,只扔了这么句话就转身大步进了手术室。
做好什么心理准备?刑星的大脑接收信息有些迟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做好刑强会死的心理准备吗?
陆鸣从身后走上前拉着刑星坐下,看了眼手术室亮着的灯,拍了拍刑星的手背,语气安抚道:“你先不要太担心,一切都有医生在。”
刑星脑子一片混沌,没听清陆鸣说了什么,但他下意识地点头。
“砰!”
紧闭了两个小时的手术室大门终于再次被打开,刑星见状连忙站起身,那个老医生摘下了口罩,略带同情和歉意地看了眼刑星,“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家属准备后事吧。”
刑星看见医生神色时,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即使如此听闻此言还是心里咯噔一下,脚下发软站不稳。
站他背后的陆鸣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才没有让他瘫软倒地。
刑星脑子里轰隆隆的响个不停,江经理的嘴一张一合对着他说了什么,刑星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刑强死了?
......
刑强的事情,刑星后来还是给王燕打了电话,王燕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孕不宜过度操劳,而且她跟刑强夫妻情分早就断了。
刑星对这方面又一头雾水,她就直接联系了殡葬公司,冷藏,装殓,悼念,火化一条龙服务到位。
等刑强火化下葬完,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王燕不放心刑星一个人在家,想让刑星跟她回家一起过年。刑星拒绝了,他哪里都不想去,就想静静呆在家里。
刑星推开门,满屋子的清冷寂静,他侧身让身后的陆鸣进来,然后关了门。
刑星给陆鸣倒了杯温水,坐到陆鸣旁边,沉默了许久才说:“谢谢。”
陆鸣这几天一直都跟在刑星身后,虽然所有事宜都有殡葬公司操办,也不需要他怎么帮忙,但刑星还是很感谢他能陪在自己身边。
“不用。”陆鸣看了眼刑星,心里有些担忧,“你还好吗?”
窗外是猎猎作响的北风和夹杂着漫天飞舞的白雪,有寒风从落地窗的细缝钻进来,揉乱了刑星一头的金发。
刑星闻言看了眼空旷旷的房子,低下头沉默许久,他这会才终于意识到,刑强死了,刑强居然死了。
那个打骂他多年,在他身心留下满目疮痍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轻易死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他没爸爸了。
陆鸣以为他是在想着要怎么回答自己,却见有什么东西从刑星眼中一颗一颗往下滑落。
刑星在哭。
陆鸣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忍,抽过茶几上的纸巾替他抹眼泪。
刑星察觉到陆鸣的动作抬起头,眼眶鼻尖嫣红,一颗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像个瓷娃娃一样,又可怜又无助。
陆鸣心疼得不行,温柔哄道:“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
他话还没有说完,刑星一把扑进了他怀里,搂着他脖子伏在他胸口无声的流泪,这样远比歇斯底里的痛哭更让人觉得难受。陆鸣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替刑星整理微乱的头发。
陆鸣认识刑星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刑星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但他只有满心的爱怜与疼惜,没有任何的旖旎心思。
刑星这几天不哭不闹,脸上甚至连悲伤的神情都没有,像个没有任何情感的牵线布偶,似乎去世的那个人不是他爸爸,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陆鸣看着很揪心,他担心刑星会憋出什么问题或者加重他的病情,现在他会哭会发泄就好了,陆鸣心里松了口气。
刑星一直埋在陆鸣胸口,隐约有极小的抽泣声传出来,像是呜咽着的小动物,惹人怜爱。
“陆老师......”怀里的刑星沙哑着声音喊了他一声。
陆鸣应道:“我在。”
“我没有家了......”
虽然以前刑强对他不怎么样,非打即骂,漠不关心,也没有让他感受到过家的温暖,家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空壳子。但刑强是支撑着空壳子的枯骨,现在枯骨变成了骨灰,空壳子也彻底垮了,被寒冬腊月的风一吹就不知道飘哪去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陆鸣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他没有任何立场说这句话,他只是刑星一个名不副实的老师。
怀里的刑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这几天太操劳,在陆鸣怀里渐渐没了声响,睡了过去。
陆鸣小心翼翼地抱起刑星,打开卧室的门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站在床边看了一会,才转身出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刑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睁开眼满是黑暗,卧室里面静悄悄的,窗帘缝里隐约透出来微弱的夜色,今晚没有月光。
刑星一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卧室,他记得他办完所有事,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哦,他在客厅搂着陆鸣哭了一场。
刑星想到这捂了捂脸,哭就算了,还哭的睡着了,有点丢脸。
想到这,刑星才想起来,陆鸣呢?
刑星从床上坐起身,按下床头的开关,房间里亮起来,陆鸣没在卧室,他走到房间外面的走廊,入眼也是一片漆黑,他开了灯,陆鸣也没在客厅。
刑星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空荡荡的的客厅有些失落,像有只蚂蚁在他心尖不停的啃咬,酸酸痒痒的有些难受。陆鸣走了啊,以后这里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低落的情绪像潮湿阴暗的海水,好不容易消退这会又涌了上来,只是才刚漫延到半边心口要上不上的时候,被细微拧动门把手的声音打断了。
陆鸣推开门就见刑星坐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又一脸呆愣地看着他,陆鸣脚步一顿。
“你醒了?”
刑星回过神,心情有些复杂,“陆老师......你没走吗?”ωωω.χΙυΜЬ.Cǒm
陆鸣把门关上,走到玄关处才说:“你这种情况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我刚才下去买菜了,只是准备过年菜市场都没什么人,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这么点东西。”
刑星这时才注意到陆鸣手上还拎着好几大袋的食材,隐隐约约能看到有菜有肉。
陆鸣直接进厨房把东西塞进冰箱,问坐在客厅的刑星,“刑星,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刑星闻言走到厨房靠在门边,看着陆鸣高大的背影,轻声说:“谢谢。我都可以。”
陆鸣听见他的声音转身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情况好了很多,笑了笑,说:“好。”
刑星站在陆鸣背后看着他涮锅烧水,洗菜切肉,动作熟练一气呵成,没多久就盛了两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出来。
陆鸣把其中小份的那碗推到刑星面前,说:“我猜你可能胃口不是很好,就不做饭了,还是吃碗面吧。”
刑星面前的碗里放着好几块烤得极好的叉烧,荷包蛋,青菜还有几粒虾仁和花生等满满的配料,是刑星目前吃过最丰盛的一碗面了。
空气里飘着食物的香气,一个劲儿的往刑星鼻腔里钻,勾动着他的食欲。
也许是碗里冒着的氤氲雾气太浓郁,熏得刑星眼眶发热,视线模糊。
这碗面的分量不是很大,陆鸣是按照刑星的饭量装的,刑星刚好能吃光吃饱。
陆鸣看着刑星放下筷子还打了个饱嗝,他笑了笑,叫了一声,“刑星。”
“嗯,怎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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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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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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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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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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