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乡只来得及把仍在愣怔的陆应好推到一边,回过头一看,刺客指着明晃晃的剑直夺他面门而来!
闻人赋伸手一带,将陆安乡拉到身侧,剑气堪堪划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你是不是傻,他们冲着你来的!”闻人赋喝道。
唐九参高吼一声,提剑冲了上去,与刺客扭打起来,将不会功夫的姐弟护在身后。
“不是,”陆安乡回过神,“之前不是说要给兄长下药……”
闻人赋无奈地看着他,“都这时候了,下什么药啊还……”
他话没说完,唐九参的喊声急促地传了过来。
“陛下!陆大人!当心冷箭!”
一阵劲风从背后传来,陆安乡没能回过头就被推开了,眼角的余光只瞥见一支迅速划过的暗箭。
“扑哧——”
箭没入体内。
血色霎时充斥满了幽暗的夜色。
“他娘的!还有一个!”
唐九参猛地拔出没入刺客腹部的剑,转身甩手,长剑没入树梢上的阴暗,随即黑衣人应声而落,没了气息。
“闻、闻人赋……?”
箭刺穿了他的胸膛,暗黄色的袍子上沾满了粘稠的血迹,顺着绸缎的衣角一点点落在地上,仿佛一朵朵残败的海棠。
“闻人赋!你是不是傻啊!”陆安乡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接住缓缓倒下的人,“他们怎么是冲着我来的呢?你才是他们的目标啊!!”
当夏日的炎热到达了顶峰之时,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前一夜还在枝头娇艳的海棠,转眼间失去了神采,落在泥泞的土地上,任行人来去,肆意踩踏。
金公公送走了太医,看陆安乡靠在殿前的回廊上出了神,刚想上前攀谈几句,却见走来的闻人吟正与他打手势,便悄悄退了下去。
“陆大人?”闻人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哦,四王爷。”陆安乡回过神见了礼,脸色不佳。
“陆大人在宫中守了几日了?”闻人吟叹口气,“茶饭不思可不成啊,太糟践身体了。”
陆安乡提唇笑了笑,“无妨,我心中有数。”
“陆大人恰恰是没数吧,”闻人吟摇了摇头,“皇兄只是昏迷了,太医也说,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加之伤口刺得深,得修养好些日子才能醒来,照这么下去,皇兄没醒,陆大人得先晕了。”
陆安乡微微一愣,垂下眼,“陛下受伤这件事因我而起,若不是为了护着我,陛下大可不必受这苦。”
闻人吟听着却笑了起来,“像是皇兄能做出的事。”
陆安乡苦笑笑,“四王爷不知,我陆氏世代为相,鞠躬尽瘁,皆是为帝王出谋划策,分担政务,可如今我做的事情,无论是刺客的冷箭,还是平日里焦躁冲动的性格,都反倒是像在为陛下增加负担了……”
他顿了顿,叹道,“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丞相,愧对先祖,愧对大兴啊!”
“嗯……”闻人吟点点头,“若是对比名世人眼中的好丞相来看,陆大人的确是有些出格了。”
陆安乡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是,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何必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闻人吟话锋一转,“说到底,什么是好丞相,是不能用只言片语概括的。”
陆安乡愣了愣。
“你觉得谢期远是个好将军吗?”闻人吟问。
“自然是,”陆安乡答,“谢将军征战沙场,平定外敌,战功赫赫,守家卫国,当之无愧的将军。”
“可他却光明正大地与男人成亲。”闻人吟反驳道,“不识礼数,祸乱纲常,身为将军却胡闹至此。”
“但这些也无碍于他的战功,”陆安乡皱眉,“即使看不惯,也不应该以此否定他是个好将军的事实。”
闻人吟闻言眉眼一弯,乐呵呵地笑了开来。
“所以啊,即便皇兄因陆大人而受伤了,也不能否定陆大人这些年为大兴殚精竭虑,为皇兄呕心沥血的付出,”他上前,拍了拍陆安乡的肩,“无论陆大人未来要做什么,喜欢上什么人,跟什么人成亲,都依旧是大兴的肱股之臣,因为陆大人心中有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行的路,永远都不会走歪。”
“可……”
“话说回来,陆大人若是真因皇兄挨那箭而觉得歉疚,那就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闻人吟打断了他,“皇兄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在乎什么,陆大人陪伴他二十年,应当比我更清楚。”
陆安乡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他不是傻子,闻人赋表现地如此明显,他却只能装视而不见。可恰恰是这种感情让他很痛苦,他从小饱读四书五经,通晓世俗事理,明白伦理纲常,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这样的做法放在帝王身上,显然是不妥的。
谢期远是个将军,他自然能做他喜欢的事,无所顾忌地喜欢人,可闻人赋是皇帝,他身上肩负着黎明百姓,肩负着传宗接代,更肩负着大兴的兴亡,他既然登上了那个高位,还能如此随心所欲?还能轻松地平衡好政务与自己的感情?
而他是丞相,丞相是辅佐帝王,指出明路之人,他的存在却让闻人赋往歪道上越走越偏,对此他责无旁贷。
可闻人赋也是个人,难道就必须告诉他舍弃七情六欲,一切以国事为先吗?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面他的感情,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作何抉择。
陆安乡有些迷茫了,闻人吟虽然说他心中有明灯,可他却觉得眼前都是重重迷雾,他现在做得真的是对的吗?
闻人吟见他陷入了沉思,也不再多说,后退一步,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嬉皮笑脸的面上难得的正经起来,“我与期期到了该离京北上的日子,只可惜临行前是见不着皇兄了。”
“离京北上?”
“是对夫诸的下一步计划。”闻人吟笑笑,将摘草药的事情说了,“陆大人,保重,也替我同皇兄道一句保重。”
陆安乡目送着闻人吟离去的背影,才惊觉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已经长得很大了,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句他说得没错,珍重自己才能陪他走得更远一些,他想看到闻人赋君临天下,看到大兴开疆扩土,看到普天同庆的盛世江山。
他想成为一个贤相,也想助闻人赋成为一代圣君。xiumb.com
闻人赋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梦境很沉,不断地扯着他的腿,将他拖回无尽的深渊之中,将上一世的痛苦一幕幕又再现在他眼前。
兵临城下,谢期远的人头被敌军砍下,高高挂在城门。
闻人柳不甘投降,三尺白绫悬于殿前,自缢而亡。
金公公用身子堵着暗道的门,在他眼前被生生砍下头颅,血溅三尺。
闻人吟拿着只有一发的弓箭,只身引开敌军。
陆安乡站在城墙上,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了下来,宛如万千流星的陨落。
所有人都死了。
最后,他也无路可逃了。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背后是夫诸的千军万马,手里抱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国破,人亡。
闻人赋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背后的冷汗湿透了里衣,透骨的心凉传过来,他才忆起时光早已回转。
陆安乡靠在床头睡着了,被一阵动静惊醒了,抬眼就见浑身冒冷汗的闻人赋,仿佛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醒、醒了?”陆安乡面上一喜,却还是很快板下了脸按着他,“你这样不行,伤口会崩开的!”
猝不及防,闻人赋攀着他的手腕一用力,直接将人拽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即使胸前的伤口崩开了却还是不愿撒手。
陆安乡吃痛地拍着他的胳膊,“闻人赋!我警告你啊!再不撒手我掏板砖了啊!”
“别走行不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走行不行。”闻人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祈求。
“我不走啊,你松开,”陆安乡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你的丞相,你不罢了我的官,我想走都走不……”
“六儿……”
低声的呢喃在耳边炸开,陆安乡一愣,心不自觉地颤了颤。
下一刻,耳垂一热,湿软的东西轻轻滑过,留下一连串的水声,在耳中被无数倍地放大。
陆安乡就感觉热气直冲脑门,抬手抄出一块板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砸了上去。
“啊——!!!疼疼疼!!!!”
陆安乡从他的胳膊中挣脱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尽的潮红,瞪着他,“这回醒了?”
闻人赋看他这副明明羞得满脸通红,却仍旧色荏内茬地教训他的模样,心里更痒痒了,只想把人按回来狠狠□□一通。
“还、没、醒?!”陆安乡掂着板砖,看着他越来越不对的眼神,准备再给他一砖。
“诶哟——”闻人赋捂着胸口躺倒在床上,“我伤好痛啊!别打了!痛死了啊!”
陆安乡无奈地看着他,“活该,谁让你刚才动作那么大!我去给你叫太医过来。”
“诶!别走!”闻人赋拉住他的袖子,声音软了软,“你陪我一会儿行不行?”
如果按照平时,陆安乡会瞪他一眼,然后凶巴巴地答应他。
但这次陆安乡抽走了袖子,硬着声音道,“陛下,你我二人虽同为男子,但也需避嫌了。”
闻人赋收回手,拧起了眉头,“你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安乡挑眉,“那还不是拜陛下那通乱七八糟的话所托?”
“啊,那个啊,”闻人赋摆了摆手,“我都让你别在意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陆安乡厉声打断他,“难道陛下觉得臣的心是铁做的吗?!难道陛下觉得这种喜欢对臣没有压力吗?!难道陛下不知道这种感情有违常理吗?!”
屋内原本温馨的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起来,闻人赋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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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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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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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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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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