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韵的惊呼声被马匹的嘶鸣声掩盖了过去。
马被人勒住了缰绳,人立而起,几乎要把马背上的人给颠下去。骑在马背上那人修长的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手牢牢攥住了缰绳。
柳清韵趴在柳清音怀中,小脸惨白,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此刻,柳清音与柳清韵姐妹完全暴-露在马的铁蹄之下,稍有偏差,她们就会被马蹄践踏。
好在她们运气好,那马落下来时,位置比原来偏了一些,几乎是擦着她们落在地上。
骑在马背上那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此刻他眉峰紧蹙,冲柳清音与柳清韵呵斥道:“突然冲出来做什么,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强令马头偏转了方向,只怕这姑娘和她怀中的那名女童已经被踩死了!虽说这姑娘在危机关头护着她怀中女童的模样让人钦佩,可这种险情本是可以避免的!
柳清音无法对他的话做出回应。她是一名闺阁女子,虽不算弱柳扶风,可身子骨也着实算不得强健。经过一番长途奔袭,柳清音体力本就已经到了极限,方才又险些被马蹄践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此时终于脱险,精神放松之下,她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柳清韵想扶住她,但她自己此刻也只是个小豆丁,哪里能扶得住柳清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地面越来越近。
好在那英挺的男子反应极快,扶了柳清音一把。他虽嘴下不留情,可扶着柳清音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可见是个最硬心软的人物。
柳清韵认出,这是都指挥使之子陆予,如果说上辈子,她的父亲是元熙帝的左膀,那么陆氏父子便是元熙帝的右臂,一文一武,襄助元熙帝,元熙帝最终才收回了大权。
不管这会子陆予出现在扬州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们有救了。
柳清韵扬声道:“敢问阁下可是陆指挥使家的公子?”
“你是何人?”方才女童与那清丽少女在一起时,陆予的注意力都放在清丽少女的身上,不曾注意过这女童,此刻他见女童竟能一口道出他的身份,方知这女童不简单。
“我乃柳巡抚之女,家父查到巡盐御史章大人做了坏事,章大人这个坏人就派了人来捉我和我姐姐。我们为了躲避他派来的人,才差点撞上陆公子的马,请陆公子帮帮我们。”柳清韵握着粉拳,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愤怒与惶恐。
她其实知道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只是不好明说。她年龄尚小,若是对官场上的事表现得太过熟稔,就该被人怀疑了。
巡盐御史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位,国之赋税中,盐占了不少。这一职位一直以来都被摄政王攥在手掌心中。对此,元熙帝自然不会甘心,他一直蛰伏着,直到前任巡盐御史卸任时,元熙帝经过了一番运作,推了摄政王手下极有才干,却贪婪成性的章大人为新任巡盐御史。
章大人果然不负元熙帝所望,来了姑苏后,表面上,他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得极好,暗地里,他为了大肆敛财,不仅收受贿赂,还与姑苏几大世家沆瀣一气,为这几家贩卖私盐大开方便之门。此举导致江苏盐价上升,百姓吃不上盐,几次发生暴-动。若是柳巡抚将搜罗到的证据呈上去,章大人非但乌纱帽保不住,连命也要没了,章大人自然着急。
站在百姓的角度,章大人这样的官员自然罪该万死,可站在摄政王的角度,章大人长袖善舞,与诸多官员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不仅能够完成摄政王交代的各项事宜,还为摄政王拉拢到了姑苏的几个大世家。对于这样的下属,摄政王自然要保上一保。若是保不住章大人,与章大人走得近的一些人势必也保不住,摄政王必会伤筋动骨的。
表面上看,这件事,是柳巡抚在处置一个鱼肉百姓的官员,实质上,这是元熙帝与摄政王的又一次交锋。陆家与柳家隶属一个阵营,想来陆予不会拒绝来自柳清韵的求救。
陆予在听了柳清韵的话后,神色一变。章大人的那些事,他也有所耳闻,他听柳清韵一个小小女童能够一言道出,便信了柳清韵的话。这些事极为机密,连他也只是略得了点消息,若柳清韵不是柳家女,岂会知道这件事?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追击柳清韵姐妹的那批刺客到了。
陆予一抬手,冷冷地道:“放箭!”
他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数十支箭就齐齐飞了出去。
那批刺客不曾防备,一时竟有三人中了箭,痛苦地倒在地上。余下的人也不是不懂衡量双方力量差距的傻子,一看情况不好,便欲逃跑。他们只来了二十个人,有一大半人如今已被柳清音带来的人拖住了,如今直面陆予带来的一百精兵,他们若是不跑,只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可陆予既然撞上了这件事,又岂能轻易让他们逃跑?当下又是一扬手,更多的粹了毒的箭羽便紧追那些刺客而去。最终,又有两人被拦了下来,还有一人借着同伴的掩护逃跑,却被接到陆予眼神示意的几名士兵紧紧追着不放,能否逃出生天就要看运气了。
显然,他的运气不是那么好,在他逃跑的路线上,柳清韵的几名暗卫一人提着一名刺客正急速赶来,双方迎面相遇,柳清韵的暗卫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当即便持刀攻向那名潜逃的刺客。
最终,刺客们被一个不落地全部擒住,绑住双手,跟粽子似的扔在地上,排成一串。
刺客们眼见着逃跑无望,竟咬破口中含着的毒囊,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具尸体。
“死士!”陆予脸色极为难看:“一个巡盐御史,竟养了这么多的死士,他究竟想干什么!”
“外头吵吵闹闹的,这是在做什么?”一名年约八岁的男童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像是因为被打扰到了而不满地撒娇抱怨。
这孩子生得极好,秀鼻菱唇,五官精致,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可他那上挑的丹凤眼,以及略微下垂的嘴角,显示了他不是那么容易亲近。他就像是一头狼崽子,虽有幼兽的可爱之处,却带着凶性。
“吵着你了?不过是在处理一些不长眼的人罢了,不必担心。”陆予说话语气颇为随意,看起来与男童是亲戚。
“早些处置了吧,莫耽误赶路。”男童对这些死士的尸体兴致缺缺,视若无睹,待目光触及柳清韵,倒是微微一凝。
陆予见状,为他介绍道:“这是柳巡抚之女,柳家九小姐。”又对柳清韵介绍道:“这是我家表弟,周沅。”
殊不知,柳清韵一见了他那所谓的表弟,浑身的警报都拉响了。
太子祁沅,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体弱多病、暴戾阴狠、睚眦必报,这就是柳清韵对太子的全部印象。
上辈子,她爹爹柳巡抚辅佐元熙帝收回大权,平定摄政王之乱,因劳苦功高而封侯拜相,那时候,她家中比此刻更为风光,用烈火烹油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她是爹爹唯一的女儿,是全家捧在掌心中的明珠,元熙帝有意让她嫁入皇家,加深柳家与皇家的关系。她爹爹怕柳家风光太过,惹元熙帝忌惮,便向元熙帝请旨,将她嫁给了生母只是一名宫女的四皇子,此举也是变相向元熙帝表明,柳家并没有更大的野心。此举果然甚合元熙帝心意,元熙帝欣然应允。Χiυmъ.cοΜ
柳清韵是十七岁出的阁,她嫁入皇家时,贤妃所出的大皇子与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与太子斗得正欢,五皇子虽年纪不大,却也对那个位置很有些想法,唯有夹在中间的四皇子,只专注于经济民生之事,一心想做个贤王。那时候,柳家觉得,将柳清韵嫁给四皇子,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只可惜后来,柳家一绑在四皇子的船上,一向与世无争的四皇子,便露出了獠牙,柳家作为四皇子的妻族,就是不想参与夺嫡,也由不得他们了。
大皇子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三皇子足智多谋,文采斐然,颇得文人敬重;五皇子又聪明伶俐,深得圣眷。太子即便是皇后嫡子,可因着身子弱,皇后又去得早,不能在后宫为他提供助力,按理说,太子未必能斗得过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
可实际情况是,其余几个皇子在争夺的过程中压根儿没落着什么好,几乎都被太子压着打。大皇子手握兵权,战功累累,太子便让元熙帝疑心他拥兵自重,最后亲自夺了他的兵权,将他亲自赐死!三皇子礼贤下士,爱与文人结交,太子便让元熙帝觉得他在邀买人心,结党营私。五皇子年龄尚小,还未入朝,却仗着生母是元熙帝的最宠爱的丽妃,屡屡跟太子过不去,太子便在丽妃给他送来的点心中下了毒,让五皇子吃下。五皇子当场毒发身亡,查来查去却只能查到丽妃身上,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至于四皇子,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名绝色女子,又让她习得一些狐媚手段,意图让她勾引太子,使太子沉迷酒色,谁知,太子一转身就将四皇子送上了元熙帝庶妃的-床-榻,四皇子最终因-淫-辱-父妾,被赐下一杯鸩酒。
参与夺嫡的五位皇子,最终只有太子与三皇子活了下来。可硕果仅存的三皇子,也没能落得什么好,最终因写的诗“心怀怨望”,而被已登基为新皇的太子下旨赐死。
几位皇子下场尚且如此凄惨,他们的母族、妻族,自然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上辈子,柳家也是被流放的诸多家族之一。可怜她爹爹,一心为国,却被迫卷入夺嫡之争,最终晚节不保。
柳清韵虽知,她家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她家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但对于这位心狠手辣又小心眼儿的太子,她只想敬而远之。
“你认识我?”化名为周沅的太子对于旁人的目光素来敏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清韵。
柳清韵赶忙摇了摇头。虽说她是重生的,却丝毫不敢小觑眼前只有八岁的太子。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就没几个是单纯的,她可不想被惦记上。上辈子,她家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辈子,她自然不会再嫁给四皇子,也不想再与这位太子有任何交集。
陆予见白嫩娇软的小姑娘在周沅面前怯生生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方才你在刺客跟前那样勇敢,怎么如今一见了我表弟,倒害怕了起来?难不成,他比刺客还可怕?”
柳清韵暗自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刺客哪儿有他可怕,这位可是个活阎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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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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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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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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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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