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松担忧道:“宋仙官可是把话说绝了,我们定不会让你出事。”
宋徽衣摇头:“多谢仙官挂念。”面目有些惋惜,“若真遇见了那位南衡仙官,宋某便不能陪伴在二位身旁,仔细照顾一二了。待真遇见,我挡在前头讲道理,南衡仙官该是个明事理的人,定不会为难你们。”
“……”拂沅知道祸乱神下凡历劫之事,只是没想到凡间历劫对象竟是新升仙官,笑道,“老天爷不仅喜欢捉弄凡人还喜欢捉弄神仙,六界地儿这么广泛,偏偏今日,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给你和祸乱神安排上了,说是冤家路窄,确实不为过。”
宋徽衣对其笑着拱了拱手:“承拂沅仙官谬赞。”
平松以袖擦擦额角冷汗:“宋仙官,拂沅仙官可不是在称赞您呐。”
宋徽衣道:“怎不是称赞,拂沅仙官人好品行好,沿途山路多番教导宋某哪处哪处危险哪里哪里是个糟地儿,宋某也因此得了不少教诲。”琇書網
平松瞧他那身被污泥染脏的白衣,再度擦擦冷汗。
拂沅道:“可别瞎说奉承。”上山途中他压根没提醒宋徽衣哪里哪里是危险地儿,因着提醒之前,已有危险寻上了那厮,那厮动作迟缓,又似乎没有武力,导致耽搁了好些时辰。
宋徽衣却坚信,不管旁人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褒义还是贬义,大部分都得认为对方是本着好心教导他做人处事的原则,要不然难免多想,那厮为何尖酸刻薄为何口口声声戳我痛处难不成是想打架?宋徽衣便知瞎想根本无济于事,因着完全是自己在苦恼浪费时间,想开即是乐观向上。
曹寄芳却认为他的思想有问题,试想若是你半途遇见一个劫匪,他以剑势利相逼交出全身家当,你却认为那厮在说大道理,因此傻逼似地交出浑身家当,劫匪得了轻快活计,只有你没了钱财最终饿死路枯,这简直拿命在开玩笑。
宋徽衣当时表示:“若是那位劫匪能说动我,身外之物给他便是,大不了我渴了喝溪水饿了啃野草,这满地凡界到处是吃的,何乐而不为。”曹寄芳便觉得他人飞升之时脑门被卡傻了。
事已至此,就连拂沅仙官亦觉得他脑袋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天命出现问题,竟会有这等愚人飞升天界,实在是匪夷所思。
宋徽衣想,三人上山,必有我师。
拂沅正教导他哪种活物有毒哪种植物会吃人,宋徽衣便来问他一句:“实不相瞒,仙官,近日我在苦研山中野草入厨之道,所以我最想问一问,哪种植物最入味儿也最为健康。”
拂沅见他一脸即将要解甲归田的模样,无奈摇头:“既已成仙,便不必再碰膳食这种东西。”
宋徽衣道:“怎可不碰,食乃民生大事,成仙了亦是不可忘记食之本能。拂沅仙官,待回天界,宋某亲自下厨,给你尝尝山野密林的味道。”
拂沅正欲了当拒绝,走在前方的平松忽来一声惊叫,待他们回神时,原地早已没了那位土地爷的身影,宋徽衣打扇笑之:“土地爷回去睡觉了吗,离开也不与咱们打声招呼。”
“……”拂沅道,“他掉了下去。”
两人前方三步距离是道深渊悬崖,悬崖口古树盘错交织,重重煞疠隐匿,地底阴风朝上吹拂,携着阵阵寒意。若拂沅所想不错,这里便是那恶鬼的藏匿之地:“下去瞧瞧罢。”
宋徽衣心平气和道:“不瞒仙官,宋某恐高。”
也不知是拂沅忍无可忍,二话不说,抬手便推了宋徽衣跃下深渊悬崖,宋徽衣惊叫一声,身躯直直下坠,扑面而来的黑雾迷瘴扰得宋徽衣直直睁不开眼,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躯被若干枯藤紧紧缠绕,挂在半空,所幸没被摔死。
宋徽衣缓缓松了口气,朝地下悠悠喊道:“平松老仙官,你在这里吗?……抱歉,怪宋某方才大意,让你遇到这等危险,老仙官,你地下有灵,千万不要怪罪我,若是宋某活着出去,定会给你烧烧纸钱拜祭拜祭你老人家。”唠叨话说足了,便乏味得很。
见四下幽暗,只远空弯月足亮,他面前金光半闪,点缀漆黑,观察片刻,施法点了火诀,仙火漂浮在半空照亮了半边绿地枯藤,发现自己和地面约有九尺距离。
着实高了。
宋徽衣双手双脚揪着枯藤,恐高到冷汗直冒双眼发昏,直到四周悬浮的仙火,照到树下躺着的某位黑衣公子。
那位公子左臂枕头,姿势懒散,单腿弯曲,右手抓着酒葫芦垂在枯藤上,脸上盖着块烫金祥云纹样的玄色披肩,只露出半边寡淡薄唇,似是个随性自在的野气美人。
宋徽衣多瞧两眼,正巧崖壁石块落地,他脱口而出一声:“姑娘小心!”岩石已然砸中他的脑袋,宋徽衣倒吸一口气:“宋某如今若是有半点仙力也不至于让姑娘遭到如此待遇,抱歉,实在抱歉。”
下一秒,他嘴里的那位“姑娘”挪开岩石,睁眼醒了,其屈腿起身,缓缓呼出一口寒气,扬手拍尽衣上落泥,大披肩依旧盖在脑门上,遮掩的大半侧颜,瞧得甚是朦胧藏美,他将披肩重新搭上脑袋缠在肩头,这才懒懒仰上去,空洞般的眼儿见了上方悬挂的人。
宋徽衣隐约见他眉眼清俊,正欲开口。
岂料那位公子转身就走。
宋徽衣唤住人:“姑娘切勿深入,煞疠侵蚀人体,恐会当场毙命。”顿半晌,又正经补充句,“姑娘放心,宋某决计不是坏人,宋某是天界新任仙官,此番下界,来帮你们铲除恶鬼的。姑娘莫要走,这地儿危险至极,恶鬼随时会冒出来,还是与我们待在一块吧,安全些。”
黑衣公子侧身,金眸平淡地刮他眼,寒凉凉的,铁定是个冷脾气的人。可惜宋徽衣的词典里没有退缩二字,弯眼笑起来,讪讪然地指着浑身枯藤蛛丝:“那个,姑娘,能顺手帮帮忙吗。”
黑衣公子没搭理,离了。
被留在枯藤上的宋徽衣老泪纵横,只能通灵向拂沅求救,拂沅老半会儿才坠下来,他瞧着姿势如茧的宋徽衣,挪揄道:“也该将你嘴巴封起来。”连拂沅都开始嫌弃他的唠叨。
宋徽衣无奈道:“仙官,您老高抬贵手,快些送我下来。”
稳当落地后,宋徽衣感激涕零,拱手道谢,说起方才遇到的那位黑衣公子:“那位公子应该也是从上头坠下来的,我们得快些寻到人。”
拂沅微微蹙眉:“死人还是活人?”
宋徽衣严肃道:“自然是活人,拂沅仙官,可别咒那位公子。”
拂沅却道:“此地阴气极重,煞疬遍地都是,你觉得一个活人能随心所欲在这里来回晃荡吗?”
“这,可能人家是散仙也说不准。”
“你连人家真身都瞧不准,飞升成这副模样也是厉害。”
“拂沅仙官,你这话就有些高看我了。”宋徽衣面目庄肃道,“我真不厉害的。”
“……”拂沅竟叹了口气,转身深入焦黑密林。
宋徽衣加紧跟上,他想,若那位公子并非凡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徒步半时辰,天色漆黑,雾霾深沉,一路还得戒备随时冒出的罗煞族,半途也并未遇见那位平松土地爷,别怕是凶多吉少,拂沅听闻这话,好整以暇道:“平松极其稳当,遇上罗煞亦能化险为夷,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此话自然有嘲讽之意,但凡过了宋徽衣的耳朵,嘲讽变夸赞:“多谢拂沅仙官记挂,宋某没事。”
拂沅无言,直面离开。
焦黑密林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废弃小城,城匾断裂挂在上头摇摇欲坠,宋徽衣昂首仔细瞧了瞧,只依稀看见“云”字。城内宅屋荒废野草丛生,不少人身尸骸被丢弃在街道小巷里,看状态,似是自然死亡,不过根据眼下情况非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占据很大。宋徽衣揣测片刻,出声:“仙官可清楚这里是哪里?”
拂沅摇头:“此地空间变质,有东西在维持。”
宋徽衣不言,半蹲下去,徒手翻正一具尸骸,其腰间掉落一枚玉牌,他拿手擦掉湿泥,牌上“屠魔令”三字赫然显现,他顿半晌:“这里生过战争吗?”拂沅举手指着前方悠悠道路:“有东西来了。”
宋徽衣还未动身,便被拂沅一把拽起来。
拂沅举手捂住他嘴巴:“别动,敛息凝神。”
宋徽衣没再动了。
前方铜钱形纸钱纷纷扰扰地被当空抛洒,黑雾漫漫,两行丧服鬼族排队接近,各个脸戴面具,手举灵灯抛洒纸钱,队伍中央,一口漆黑棺材被推抬了过来,唢呐一吹,凄凄惨惨,白事恶临,原本便孤寂可怖的死城,如今出现那么一口棺材,显得愈加可怖诡异了。宋徽衣瞧得背脊发亮眼,一口气都不敢呼出来。
拂沅曾经见过一次这般怨念深重的黑棺材,他双瞳剧烈猛缩,沉声道:“鬼界的人。”沉默半会儿,“怪不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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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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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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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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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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