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啊,严路上次会议时的态度还是支持对津药化工动手的,怎么短短几天,却整个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他俯身到门边上,仔细听里面两人的对话。这时传来的还是老严的咆哮,张睿明知道老严是非常强势的副检察长,自己和谢其生两个科长在他面前基本说不上什么话,张睿明倒想听听谢其生的声音,想知道这个案子西江分局那边是怎么移过来的。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昨天陈捷电话里关于起诉王英雄这块的事,答得非常含糊,张睿明现在还不清楚这小子有没有把王英雄一并移送过来起诉,有没有对其人采取强制措施。
这时听里面传来老严标志性的如磨砂纸般的声音:“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案子移送过来前到底有没有和他们公安沟通过!?怎么这么明显的王英雄都不在被告人里!?你们到底要怎么样!?西江分局也是的,现在居然还没对其采取强制措施!万一真跑了,这个案子上面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谁担得起!?”
听到这,张睿明一下明白老严为什么这生气了,陈捷这小子把自己耍了!西江分局没有把王英雄放入案卷里,现在王英雄还是好端端在外面逍遥着呢。
难怪一直立场强硬的老严为什么会说不肯同意了,张睿明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和老严立场一致的时候,这下,他心情平复起来,不像之前那么急切的想冲进去。他又在心里转了几个想法,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没有贸然的打断公诉科谢其生向严检的汇报,而是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已经布局几个月了,倒也不急于这一下。
在办公室张睿明翻了翻台帐,看了看内网,心里却一直沉静不下来,他心里还牵挂着这次案子审查起诉的事,过了没多久,他手机一下响起,张睿明不用看都猜到应该是严路打过来的,果然,真让他猜对了。
“严检,什么指示?”
“过来我办公室一下。”老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张睿明这时庆辛自己之前没有莽撞的冲进老严的办公室,果然这个案子,市检上层还在拉扯,最后总是有自己发言的机会。
“好的,马上来。”
…………
张睿明推门进去,严路正站在在沙发的一侧,而对面椅子旁边站着的,是公诉科长谢其生。
让张睿明没想到的是,检察长陆斌和副检察长周景行都在老严办公室,陆斌正拿着这次西江分局移过来的荆沙河污染案案卷细细察看,周景行也站在一旁陪着陆斌审完。这两人显然都是刚到没多久,进门还没坐下,就急急拿过案卷察看起来,现在也忘了坐下,而其余几人见检察长都还站着,也只能陪着站起身,等他审完。
陆斌看了有一会,才把案卷细细审完,他回过神来,发现周围人都站着,而张睿明也已经到了,赶紧挥手示意道:“都别站着了,坐下吧。”我们现在就开个短会,看这个案子程序怎么走。”
陆斌一直算是津港领导中的另类,他比较坚持讲民主集中制,一般影响比较大的案子都愿意同下面几个科室领导一起讨论,而不是把所有大案子放在检察院委员会关起门来讲。这点让张睿明和谢其生等几个下面做事的小领导倍感亲切。
“怎么样,你们都看了这案卷没?”
众人都点头称是,只有张睿明一人摇了摇头,他拿出自己这边前期调查的资料递给陆斌,一边说道:“陆检,我还没看过西江分局那边的正式案卷,我自己这边前期调查的一些证据材料现在也提交领导,请各位审核。”
陆斌瞥了他一眼,“你先看看吧,时间宝贵,现在先让看过案卷的先讲讲自己想法吧。”
谢其生第一个说话,他是这次案件中最关键的公诉科长,目前荆沙河污染案是以刑案立案,毫无疑问他这个公诉科长是冲在庭审第一线的人物,甚至连张睿明这个民行科科长,在完成前期调查后,在法庭上也只是以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起诉人的身份,提起刑附民公益诉讼而已。说白了,这个案子所有的基础,还是建立在谢其生身上。
“现在关于这个案子的证据链,大家都能看到,中间排污的司机和承接排污地的两个犯人已经到案,证据也很扎实,但是他们公安移交过来的材料里,没有关于津药化工的直接证据。所以,我不建议对他们津药化工同案起诉,建议先分案,等下一步有了直接证据再对津药化工提起公诉。”
“津药化工啊……”听到这个令人头疼的名字,陆斌也陷入了长考,一旁的严路此时却说话了:“什么叫“没有关于津药化工的直接证据”?明明有的嘛,你们不是已经在这个实行排污倾倒行为的司机这里得到了相关的口供了?”老严一边说一边翻开案卷的厚牛皮纸夹,“你看、你看,这个李永建的几次材料里不是都已经指出津药化工就是他的上游企业了嘛,口供可是“证据之王”啊!而且,这后面在李永建家里,不是也查到了津药化工排污费相关的发票票据等等客观证据了吗?在我看来,这个证据链很齐全了啊,怎么还不能起诉这个津药化工呢?”
老严的话引起现场几人不同的反应。谢其生虽然资历甚老,是多年的老公诉科长了,但是在对于老严来说,一样都不放在眼里,平时没少呼来喝去的。此时他对老严这蛮横的说法,心里有些反感,但却也不好表示什么。只能淡淡说一句:“那个发票票据,我们都核实过了,他那里票据不全,要么是以前的手撕发票,要么就是假的,在法庭上,根本不能拿来用。”
听到这里,张睿明心里一抖,是啊,票据、帐薄这块的关键证据,自己曾经无比的接近,连津药化工的原始帐薄都到手了,如果不是因为妻子发现了自己是用“灰色手段”偷偷从她那拿到的,导致那份原始账本不能用……这个案子早就证据齐全,直接能送王英雄等人进去了。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懊悔,加上想到唐诗负气出走,张睿明头一下痛起来,赶紧闭目养神。
倒是一旁的副检察长周景行这时说话了,“我前面稍微看了一下这个案子材料啊,我觉的谢科长是老同志了,他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现在中央一直推行的都是要“零口供办案”,也几次在会议精神强调:要淡化以前口供为“证据之王”的说法。我觉得现在没有起诉王英雄倒不是什么坏事,先把这案子分案处理有其道理在里面,一方面我们先对有把握的动手,另一方面也能对这个案子后面的变化留有余地,如果以后真发现了这个王英雄的直接证据,到时再采取强制措施也来的及啊。”
周副检察长是津港市检常委领导里面最年轻的,也是业务口上来的人,对谢其生这种埋头工作的“老黄牛”抱有天然的好感,而且对这个案子,他也没有从头跟到尾,对其中的个中隐情也不是太了解,这次完全是出于客观的角度来评价的。
老严一直对周景行这种年轻干部不太感冒,加上最近几年这年轻人在市检居然隐隐有坐4望3的趋势,所以引起了老严的警觉。
“怎么不能起诉那个王英雄!?周检啊,我向你“汇报”一下啊……”老严这话一出,其中的酸意简直溢出言表,听出两位副检察长有掐起来的趋势,谢其生面有异色,连一旁埋头看案卷的张睿明都忍不住了,抬头瞄了瞄周景行的反应。
周景行赶紧接话道:“不敢、不敢,严检说笑了,我向您汇报……”m.χIùmЬ.CǒM
陆斌面无表情,坐看两名副手此时的表演,现在是4月,津港市市委刚刚换完届,张圣杰刚刚履新,按道理来说,这次的“人事冻结”应该还有几个月,但现在市检的二号人物常务副检察长高裕民情况非常微妙,老高本来和陆斌同年,但一个是副厅职,一个是正处,两人职务级别看起来相差只有一级,但其中的利害关系却复杂深邃。老高在他现在在正处已经这么多年了,要么就这次冲上副厅,搏一搏官路生涯的最后一站,冲上去了就还有前途发展。如果没冲上去,那马上就要退二线混个巡视员或者到司法局领个闲职养老去了。
但一贯强硬的高裕民,此时却一反常态的低调起来,在自己这关键的敏感期,卸了担子,不再管院里的实务工作,看起来对今后前程是兴趣寥寥的样子,所以今天也没出现在这会上。
检察长陆斌也借坡下驴,安排高裕民主抓市检的廉政和思想去了,其实也就是……。这其中复杂的情形,就不是外人可以看透的了。
而这一连串的变动,使得现在市检领导内部的气氛变得复杂起来,严路和周景行都是副检察长,两人都有机会在“人事冻结”结束后搏一搏前程,迈出关键的一步,于是,在现在这次案卷讨论会上,两人之间也出现了些许火花。
老严没有理会周景行的“奉承”,他眼白一转,继续说道:“这个案子不是小案啊!同志们!这个案子是要讲政治影响的啊!这次津药化工的丑事被津港卫视在新闻上播出后,反响可不是一般的强烈啊!现在津港市几千万老百姓都盯着我们呢!如果我们现在对老百姓的呼声不闻不问,关上门来讲什么“零口供办案”,那老百姓怎么想!?新来的张市长怎么想!?我觉得还是要把津药化工加上,把这个王英雄加上!这也是我先前为什么不同意就起诉这两个小角色,一个司机,一个村长,明显只是摆在台前的小人物嘛!要搞就搞大的,我建议直接先给王英雄上强错了,就是管经济的
蒲市长问起来,这个我们也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没办法嘛!”
老严说话虽然冲,也没什么说话艺术,但是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他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有什么想法直截了当的就说了出来,张睿明听到他大刺刺的提到了津港市的两位市长:新任的津港一把手、原东江市长张圣杰,另一位是张睿明也打过交道的管经济的副市长蒲任,而从老严的语气中,听出来这两位市长之间也……
屋子里都是聪明人,谢其生也听出老严话中的意思,他这时只能放弃分案起诉的想法。低声问道:“那严检意思是……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当然啦!同志们,这个案子必须要让人民满意,这西江分局也是的,这样移过来让我们去诉?到法庭上,要我们怎么搞?陈捷这小子也是有点……年纪轻轻到了领导岗位就飘了?也不想想上面意思?”
张睿明这时淡淡说道:“可能就是因为陈捷猜到了上面意思,所以才选择哪个也不得罪,反正提起诉讼的是我们检方,不管是我们直接就诉这两个,还是我们退回补充侦查,他都是根据我们意思来的,一问起来,他就能把责任撇开。”
听到张睿明一番话下来,周景行顿时感到背后一寒,没想到这案子牵扯这么广,同时也后悔自己先前的急躁,不该贸然发表意见。
此时张睿明继续说道:“……我也同意谢哥和周检的意见,这个案子关于王英雄这块确实还有证据不充分,事实不清楚的情况在里面,而对于李永建、陈安和两人来说,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毫无疑问可以提起公诉,就分案处理来说,确实有其的合理性,也更安全一些……”
此时张睿明的话一出,全场都惊讶起来,因为明明在这个案子的前期调查中,他的态度是最坚决的一个,也是在先期调查中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怎么此时听他口气,好像是要放过王英雄一马似的?
都知道一般分案处理中,后案处理的嫌疑人,最后大都是“没处理了”,不是证据不足不起诉,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再也抓不到了。而张睿明此时替王英雄讲话,难道是要放津药化工一马?听说这王英雄是他张家世交,这人平时看起来铁面无私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不能免俗,要帮王英雄躲过此劫?
想到这里,在场几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张睿明,连久久不露神色的陆斌都向这位立场暧昧的民行科长投去质疑的眼神。
“张睿明,你什么意思?”副检察长严路最先发难,现场五人中,面前谢其生、周景行的态度都是要分案处理,而自己是一定要把王英雄弄下来的,陆斌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一般是最后才会买定离手下结论。
所以,此时张睿明的态度就非常关键了,如果这小子打定主意要徇私情,一方面他是这个案子公益诉讼这块的主办人,另一方面陆斌一直挺喜欢他,把他当作人才培养,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陆斌的态度,如果变成三票对两票,那这局势就岌岌可危了。
不等严路想完其中的利害关系,张睿明又缓缓说道:“……但是,我们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无非就是看犯罪事实、情节是台清楚,证据是否确实、充分,犯罪性质和罪名的认定是否正确。而目前的这个案子定性来说,应该是按污染环境罪起诉,这是一个有多人参与,主体复杂,影响深远的案件,刚刚严检有几句话说的特别好,如果我们仅仅抓获中游、下游的渠道,就急急提起诉讼,而对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上游产生污水的津药化工不闻不问,这怎么又说的过去呢?老百姓答不答应呢?”
张睿明这话一出,严路顿时就安心起来,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那他上次在东江市,怎么又会得罪张圣杰呢?
还是这小子知道,张圣杰来了津港任职后,有心结交……
张睿明没有理会严路在旁的浮想联翩,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的说出来:“我没有因为任何领导的压力,影响了我的判断,我一直都是站在法律角度来考虑的:刑诉法和高检规则里面都要求:“人民检察院追诉犯罪应当客观、全面,因此,在审查起诉时要注意审查有无遗漏犯罪嫌疑人的罪行和其他应当追究刑事责任的人。要查清案件的全部犯罪事实,就必须查清犯罪嫌疑人的全部罪行,对共同犯罪案件要查获所有实施犯罪的人。”这个案子从性质上来讲,是否属于共同犯罪还未可知,还要看进一步的侦查结果,但是,目前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指向了王英雄,而且,这个案子里面,怎么可能只起诉中游的运输盈利者与下游的危险废物接收人,而对上游的罪魁祸首视而不见呢?所以,王英雄确实是一个应当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人,我支持对现在这份案卷退回,让西江分局补充侦查,把王英雄查实了再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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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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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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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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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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