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陈文斌,你看他们还废不废话。反正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不配哪怕稍微过好点儿。”
哼!出国旅游,这种享受的事,怎么能轮到她?
可凭什么呀?凭什么她就不能享受生活?她这么辛辛苦苦地想方设法挣钱,就配过苦行僧的日子,自己松快一点都不行?
郑国强听她絮絮叨叨地抱怨,倒是没有跟妻子同仇敌忾,反而试探性地猜测:“你说,是不是你阿爹阿妈也想出去旅游啊?”
陈凤霞一愣,别说,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人在哪儿呆久了,都想去外头看看。像阿爹阿妈,上辈子基本上都留在乡下。尤其是阿爹胃癌手术过后,身体虚弱,更是难得出门。
他们不是没提过,想要出去看看。可是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身边没人陪,两个老的出去不方便。
陈凤霞总不可能放下自己家里不管,陪他们出去玩。
再说,讲个不好听的,万一在外面有什么事,陈文斌不得骂死她才怪。多子女家庭就是这样,弱势的孩子即便长大成人对对年老体衰的父母的事情也没有发言权。
她倒是提过让阿爹阿妈自己报夕阳红旅游团。可他们又不乐意。
那个时候,她已经对父母颇多怨怼,心里不是没嘀咕过。两个老的钱都舍不得花,光想留着贴儿子。
现在想想,其实也未必。
毕竟千百年来的爹妈都这样,她也曾经是这样的父母。把钱花在孩子身上,理所当然。要是为自己花钱,那就会有强烈的负罪感,感觉自己奢侈浪费。xiumb.com
郑国强看妻子发呆,喊了一声:“凤霞。”
陈凤霞这才回过神来,咬咬牙,下了狠心:“想出去玩不能自己玩啊。江海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人玩的地方,坐个公交车就能自己出门。又没谁用绳子拴着他们,不许他们动弹。”
郑国强好笑:“老头老太太不就这样吗?老小老小,儿女带着他们出去玩,他们才面上有光。”
陈凤霞却态度坚定地拒绝:“让他们自己去。又没到七老八十动弹不了的时候,自己也该学着规划自己的生活了。不然一辈子,他们都学不会自己过日子。”
郑国强好笑:“看你这话说的,你阿爹阿妈这年纪还不晓得怎么过日子啊。”
陈凤霞意味深长:“过日子哪个都能过,可过程怎样还得看自己。”
上辈子阿爹临走前两年,一直想上江海动物园瞧瞧。结果到最后,也没有完成心愿。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绪。
第二天一早,郑国强要去市政府开会。陈凤霞送儿子上托儿所时,在门口碰到了阿爹阿妈。
老头老太太是过来送蔚蔚上学。陈文斌这人多能钻营啊。上元县机关事业单位子女才能上的机关托儿所,在他一番运作之下,就成功地把小女儿送了进去。
小郑骁看到妹妹倒是挺高兴的。因为大家都没妹妹呀,他有妹妹他骄傲。他还牵着蔚蔚的手在托儿所满世界炫耀:“看,这是我妹妹,看我们长得多像”
满脸严肃的陈大爷瞧着两个小孩得意洋洋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点儿笑模样。
陈高氏就在旁边冲女儿点头:“好了,以后你也别慌。晚上两个娃娃我来接,省得你跟国强每次都慌里慌张的。”
陈凤霞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母,心念一动:“那行,阿妈,我付你工资。”
结果她话刚出口,陈大爹就发起火来:“你什么意思呀?你当我们是保姆,伺候你们的呀挣钱了了不起?我们稀罕你这钱”
陈凤霞差点儿压不住火气,直接怼回头。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发你们工资又不是为别的,我是想让你们有空出去多逛逛。别老是这个收门票不去,那个要花钱也不行。都进了江海城了,江海是长是宽都搞不清楚,传出去也不怕村里人笑话你们。”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杀伤力十足。原本还梗着脖子的陈大爹居然不吱声了。
陈凤霞就指着公交车站道:“从这边坐101,一直坐到底站,再转37路到底站,就是动物园。现在动物园是新开的,里面可养着熊猫跟老虎,正热闹呢。”
陈高氏忍不住追了句:“真的啊,那凤霞……”
陈凤霞从口袋掏出三张十块钱:“这是我预支的这个礼拜的工钱。二十块钱的门票,十块钱的中午饭。钱我出,人我不陪,我还有事情要做。这是名片,要是迷路了就打110找警察。”
老两口还想再说点什么,陈老板噼里啪啦交代一通,就指着公交车道:“快快快,101来了。”
老夫妻哪里还顾得上再啰嗦,赶紧着急忙慌地上车走了。
陈凤霞看着公交车开走,自己也掉头走人。
她今天可得去前进村收房租,一个季度交一回,从6月份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啦。
虽然时间还早,朱老板的老婆却忙得不可开交。这个夏天她在前进村的饭店生意算是打出小小的名气来了。
附近不少人家有红白喜事生日宴,都上前进村包场子。
一样的饭菜,从这里端上桌,可比饭店便宜一半。而且人家地方大,包间多。你想包下一栋楼招待亲朋,都不是问题。
就说今天吧,两位老爷子过大寿,一对新人办订婚酒。从早上一睁眼开始,朱太太就忙得没熄火。
陈凤霞登门的时候,她正忙着指挥人处理猪大肠。
看到陈凤霞,她就笑:“陈老板发财哦。”
陈凤霞笑盈盈:“那我也是发你的财。看看你这生意多好,把房子租给你呀,我跟月仙都知道是孵上金蛋了,不怕拖欠房租。”
朱太太愣了下:“这么快,不是还要半个月吗?”
“事情多,怕给漏了,刚好我今天到上元来办事,就顺便过来看看。”陈凤霞也不强求,“你要是不方便,我下个礼拜过来也行。”
“方便方便。”
朱老板从房子里头走出来,眼睛红红的,不晓得是昨晚喝了酒还是没睡好,全是红血丝。
他朝老婆使了个眼色,招呼道,“赶紧把钱拿出来,人家陈老板跟胡老板多仁义的人,又不多收你一分钱。”
他老婆进屋拿钱的时候,朱老板就冲着陈凤霞搓手:“哎哟,陈老板你看,我们痛快,你们是不是也要痛快呀?”
陈凤霞奇怪:“痛快什么呀?难不成我还欠了你的账?”
“陈老板你开玩笑哦,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说句话,小陈总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院子外面先响起了王老师的声音:“陈老板在不?”
陈凤霞推门出去,看到头发花白的老教师,笑着打招呼:“哎哟,王老师,恭喜呀,今天学校算是报名了吧?我听讲,有上百号学生的呢!”
刚刚开始办的农民工子弟小学,能够达到这种规模,已经相当不错了。
王老师笑容满面:“那也是你跟你弟弟帮忙,又是出地方又是发东西。”
陈凤霞惊讶,她倒是没想到陈文斌也跑到前进村来了。这人还想在前进村挖出什么宝贝来不成?居然这么积极。
王老师笑着邀请陈凤霞:“陈老板,今天学生第一天来报到,意义非凡。你对这个农民工子弟小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听说你来了,就想请你也过去给大家说两句话,给孩子们打打气。”
陈凤霞本能地畏缩。电视她上过,采访她也接受过,照理来说她不怕在人前讲话。
可她害怕给孩子讲话呀。
小孩子就是一群成长中的小苗苗,外面的力量压在他们身上,压成什么样就成了什么型。
万一到时候她说错话,影响了孩子的一生,那不是罪过大了。
王老师看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好笑:“你怕什么呀?简单讲两句话,告诉大家,不管条件多艰难,都不要放弃自己。人只要坚持住,就总能越过越好,变成自己希望中的模样。”
陈凤霞苦笑:“你自己说这话就好了呀,干嘛要我讲?”
“从你嘴里头说出来意义不一样嘛。”王老师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走,“走走走,今天一定要好好说两句。”
朱老板在后面追着,喊陈凤霞:“陈老板,还请你在陈总面前帮我说两句话呀。”
陈凤霞满头雾水,说什么呀?她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她也没心思琢磨这个。一想到要给小孩子讲话,她的小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一群娃娃哟,嫩泱泱的小娃娃。
陈凤霞进了刚改建成功没几天的农民工子弟小学,瞧见记者扛着摄像机,就明白站在院子里头眉飞色舞的陈文斌到底为了什么了。
呵,这家伙。
王老师两口子的女婿就在县电视台工作。岳父母精心筹备的农民工子弟小学开学,做女婿的怎么可能不安排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跟拍呢。
准备了书包跟文具盒的陈文斌可不就成了撞上门来的大善人,刚好入镜完成新闻工作的需求。
对着记者的摄像机,陈文斌煞有介事:“我也是做工程的,从农村走出来。跟我一起做事的兄弟们就有孩子在这儿上学。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没有社会各界人士的鼎力相助,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小孩上哪儿接受教育去?……”
陈凤霞听着真想翻白眼。瞧这人漂亮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学校是他办起来的呢。
幸亏县电视台没有给他充分发挥的机会,话筒很快就转到了王老师面前。
王老师拉着陈凤霞过去做介绍:“就是这位陈老板,把自己在村里头新修的好房子让给我们办学校,只收我们一块钱的租金。当初鲁迅先生只要一块钱就把书卖给了进步青年。青年在他的激励下,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现在,陈女士把她的房子用一块钱租给我们办学校,给学生们提供上学的地方。我相信,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将来也能够获得成功,走上光辉灿烂的道路。”
报完名的孩子们已经被召集起来,站在院子当中,好奇地看着摄像机镜头。
王老师笑着将话筒递给陈凤霞:“下面就请陈女士也给我们的孩子说几句吧。”
陈凤霞心中暗暗叫苦。该说的话王老师他们都说完了,轮到自己,还有什么话能说呢?
她看着院子里头一张张满是好奇的脸。这些面孔写着天真稚气和阳光憧憬。他们没有一般城里孩子看着娇嫩,皮肤多半晒得黝黑,站在那里,每一块肌肉骨骼都膨胀着孩童的活力与野性。
陈凤霞忽然就笑了:“我也有孩子,跟你们差不多大。她在江海市的农民工子弟小学上学。她是很优秀的小孩,年年都拿三好学生,是他们班的班长。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转到城里小学上学?她说不要,因为在农民工子弟小学,她收获了老师真诚的关怀,同学真诚的友谊。这些是金子般的东西,比漂亮的操场,美丽的教室更宝贵的东西。
我看着你们就想起了我的女儿,我希望大家也能够在这里获得知识获得友谊获得人生最美好的回忆。将来有一天,你们也能够成长为有用的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不知道孩子们到底听懂没有,再有水平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想告诉他们,她希望他们好,这里所有的人都希望他们好,一直好下去。
“好”陈文斌带头鼓起掌来,比小学生们更入戏,情绪激动的不得了,“这里就是梦启航的地方,将来,大家一定能够取得辉煌的成就”
电视台的镜头赶紧对准学生们,捕捉他们跟着鼓掌的动作。
朱老板在旁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看陈文斌退到旁边,又笑着上前套近乎:“哎哟,陈总啊。”
陈文斌瞪眼睛:“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儿说。今天可是娃娃们上学的大日子,你怎么不当回事啊?”
朱老板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愁眉苦脸地退到旁边。
陈凤霞看了一眼,主动置身事外,不掺和他们的事。
电视台的人拍到了他们想要的素材,再三再四谢绝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扛着相机走人了。
朱老板已经着急上火,瞧见陈文斌,恨不得上前直接抱住人的胳膊:“哎哟,我的陈总哎,你可得发句话。你再不讲话,我真是要急死了。”
陈文斌笑嘻嘻地往后面躲,半开玩笑道:“我讲什么话呀?我刚才不是讲了好多话,你真要死了,这命也该续上来了呀。”
朱老板追上前,拉住他不撒手,满脸苦笑:“刚才的话也不是讲给我听的呀。陈总,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赶紧把我的人放回来给我盖房子吧。再不动工的话,人家房主要找我赔钱了。”
这一年多的功夫,他在前进村接活,带着人马盖房子,本来顺顺当当的。
结果上个月闹出那档子事,陈文斌同意帮他手下的农民工担保贷款买房,却要求这些人都跟他的公司签合同。说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同时给这么多人做担保。
朱老板原本没当回事。
他打听了,这位小陈总前头给其他人弄贷款也是这么个套路,签合同的不止他一家。签完了之后,小陈总也没管工人,让他们以前怎样还怎样。
结果朱老板放心早了,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变了情况。
合同签完,小陈总就把工人都拉走了,说是让他们盖自己的房子去。盖好了就让大家住进新楼,引得工人个个都兴奋不已。
他们高兴了,他就倒霉了啊。他在村中应下了帮人盖房子,手上没工人,他自己一个人怎么盖?
朱老板坐不住了,赶紧过来问他要人。
陈文斌满脸稀奇:“朱老板,你这话实在是没道理。你也知道,他们签了合同就是我的人。我的人不给我做事,反而跑去给你做事。这搁在哪朝哪代,天底下都没这规矩吧。”
朱老板一愣,舌头都打起结来:“陈总,你这……这……”
陈文斌笑容满面:“这什么呀?我不老早就讲了吗,我虽然是小打小闹,没大能耐,可手上的活也没断过。我的工人当然得替我干活了,不然我没事发工资养他们玩啊?”
朱老板反应过来,咬紧牙关下了狠心:“那你把人借给我用总成了吧,我付工资,我额外给你抽头。”
陈文斌却笑着摇头,满脸不可思议:“朱老板,你不看新闻不看报纸好歹也听人说话吧。我这手上有三个烂尾楼,县政府天天盯着我,生怕我光说大话不干事。我这工地上要是少了一个人,耽误了工期进展,县政府的领导就能找我谈话去。”
朱老板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就只好可怜巴巴:“那你好歹匀两个人给我呀。我这边房子盖不起来,人家要找我算账的。陈总,我的好陈总,你就帮帮忙嘛。”
陈文斌立刻摇头,斩钉截铁:“这事没得商量,我还在满世界找人干活呢。要不趁着农忙之前把事情了了,到时候工人全跑回老家割稻子去,我更是得疯掉。”
朱老板好话说了一箩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依然没能如愿以偿。
他的目光瞥见了陈凤霞,赶紧又找这位好说话的陈老板帮忙:“陈老板,你就帮帮我,请陈总高抬贵手呗。”
陈凤霞只是笑,摇头不止,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把房子都卖给农民工,好让这么多工友在县城安下家。这个才是火烧眉毛的事。事有轻重缓急,村里头盖房子的人家都有房子住了,牛师傅他们可是连自己的窝都没有呢,当然得先紧着这边,你说是不是?总不能你自己住进的县城,却不管大家的死活吧。朱老板,你就不是这样的人。”
可怜的朱老板叫她拿话堵得死死,最后只能虚弱不已地强调:“我这房子要是不能如期交工,人家要找我赔钱的。”
陈凤霞轻描淡写:“没事,你不也说了吗,还是老乡最朴实。人家肯定能够理解你的难处,会高抬贵手的。”
陈文斌也在旁边笑呵呵:“就是就是,村里人最朴实,可比政府好打交道多了。朱老哥,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嘛。等到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你不找我借人,我还要求你帮忙安排事情做,好给大家挣工资呢。”
至于他的事情什么时候忙完,那可没个准。他手上一堆工程,都急着早点交工呢。
这朱老板能等就等,等不了,那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呗。
总不能让他自己的事情不做,上赶着去给别人做孝子贤孙。
他扯着嗓子喊了句:“同学们,你们不要着急。你们的爸爸妈妈已经盖你们的新家了。等到房子盖好了,你们也能搬进县城的楼房里。”
小学生们本来没人想到房子的话题。可是现在这个给他们书包的叔叔说有新房子住了,大家就开心的不行。
以后他们就能跟城里小孩一样啦,住那种电视上才有的房子。
陈文斌看着苦哈哈的朱老板,主动帮忙出主意:“要是这边实在赶不上,你不如再从老家招人过来嘛。人都是常做常有的,你怕什么。”
朱老板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无奈地叹气:“也就只好这样了,我这边也耽误不起呀。”
陈凤霞看着他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侧头瞧了眼陈文斌。
一肚子坏水的陈总就冲她笑:“哎哟,陈老板,这来的新人房产证你还是得150一个人啊,可不能给我涨价。”
陈凤霞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人怎么安这种好心,还给人主动出主意。
呵,合着是他3栋楼还没有卖完,让人免费给他拉客户呢。
朱老板带出来的人又怎么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前面的工友都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安下了家;他们不有样学样才怪。
陈凤霞白了眼陈文斌,也痛快地答应:“行,咱们不是一把头买卖,常做常有,我不会涨你的价的。”
至于朱老板要怎么办?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他又不是她生的,他要怎么做买卖是自己的事,她又不欠他的。
陈凤霞从上元县回到家,大女儿郑明明已经报完名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书。
她跟着班上同学一块儿去报名,倒是没让爸爸妈妈插手。
陈凤霞看着书名小酒馆,颇为惊讶:“明明你去旧书摊子了?妈去书店买一本好了,还费这么多功夫。”
郑明明摇头:“不是买的,我从班上图书角借的。”
陈凤霞惊讶:“你们班什么时候有这本书的?”
要是暑假前就有,按照她家明明嗜书如命的个性,肯定早就看过了,根本就不用再请教黄霄宇。
郑明明摇头,表情有点复杂:“是外小捐给我们的。马老师说,我们学校要跟外小结对子。”
结什么对子?城区小学跟农村小学结对子,帮扶农村小学。
农民工子弟学校虽然地处城区,但里头的学生都是从农民家庭出来的,所以也是帮扶对象。
大家的心情就很复杂。怎样的人才需要帮扶?当然是弱的,差的。
郑明明跟她的小伙伴都觉得自己学校很好,不弱也不差,不需要被人施舍帮扶。
陈凤霞笑了,跟女儿讲起了古:“你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受的教育是农村支援城市建设。像是要逢年过节了,大队干部就开始号召生产队交余粮。这是公粮以外的部分。意思是多余的粮食交给国家,还有生产队养的猪啊,这些东西都交上去,说是工人老大哥辛苦了一年,总得吃点好的。”
郑明明疑惑不已:“问为什么呀?工人的日子不是比农民好过吗?爸爸说那个时候要是有人被招工了,全家人都笑死了,端国家饭碗呢。”
陈凤霞笑道:“那城市被农村支援了,城市有觉得丢脸吗?以什么名义推出来不重要,实惠抓在手里头才是好。你看外小跟你们学校结对子,你们班上的图书角不就多了新书了吗?你喜不喜欢这些书啊?”
郑明明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妈妈,这本书就很好。妈妈,真的特别棒。我推荐你也看。”
陈凤霞笑着答应:“好,妈妈看过了再给小敏。省得到时候人家跟我说感悟,你妈我还接不上话,那就没脸了。”
陈老板说到做到,吃过午饭,女儿睡午觉的工夫,她就拿出书从头看到尾。
这小说不长,总共才13章,9万字,就已经写完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陈凤霞看的唏嘘不已,名著到底是名著啊。过了几百年人家还能传下来,就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永远都能跟现实对上号。
看看这个绮尔维丝,现在社会上不还一抓一大把这样的可怜女人吗。辛辛苦苦,逆来顺受,挨打挨骂,默默忍受。
郑明明一觉醒过来,看到妈妈抓着书唏嘘叹气,惊讶得不行:“妈妈你都看完啦?你看书可真快。”
她已经是班上看书最快的学生了。她也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看完这本书呀。
陈凤霞笑着点头:“你妈我是被逼的,锻炼出来了。”
她的少女时代,除了样板戏之外,其他的文艺作品都是大毒草。偶尔能从下放知青那里借本小说,简直比过年还让她兴奋。
借来的书要争分夺秒地看,后面还有一堆人排队等着呢。偏偏她又得负担起全家人的家务活,可不就得见缝插针地找时间看书。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一眼扫过去,就能把整页纸的字吸进眼睛里头的能耐。
郑明明听得目瞪口呆,然后恍然大悟:“难怪外公会那么生气呢。原来妈妈你小时候是真的没什么时间学习呀,所以外公才希望我珍惜学习的机会。”
陈凤霞一愣,她倒是没想这一点。当初阿爹也没让她考高中啊。不过好像她自己也没坚持。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学习有多重要。
她也跟小酒馆里的绮尔维丝一样,习惯性地承受周围生活压给她的东西。
郑明明看妈妈摩挲着书的封皮,又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小敏姐姐绮尔维丝,她爸爸也经常喝酒打人呢。”
陈凤霞惊讶:“还有这事啊?”
郑明明点头:“是萌萌姐姐说的。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小敏姐姐才会那么想有自己的家,就跟凤萍一样。donny都已经那么糟糕了,她还一次次的原谅他。”
陈凤霞赶紧打住:“我的天啦,她可千万别这样。电视里头赌鬼才会改邪归正,现实生活中你妈我就没看过赌鬼有好的。”
郑明明眼睛珠子一转,跟妈妈说起了私房话:“妈妈,你是不是也觉得凤萍要是跟声哥在一起了,就一定会幸福呀。”
陈凤霞摇头:“这事儿可说不准。恋爱跟结婚是两回事,像声哥那样的,说不定就需要个能帮他在场面上交际的老婆。凤萍的个性,不一定适合。”
郑明明高兴起来:“我也这么觉得。人都是会变的呀,一开始的时候donny也不赌钱,说不定以后声哥也会染上坏习惯呢。所以还是得像小蝶一样,自己闯出名堂来,这样就算佳豪辜负了她,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啊。”
陈凤霞故意逗她:“那你为什么不觉得要像露露一样呢?露露每天过得多开心啊。”
郑明明摇头,颇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做不到那样啊,像露露一样开心需要天赋呢。我不行,我肯定会想很多事哒。”
陈凤霞笑得不行,伸手点女儿的脑门子:“哎哟,你想好多哦,你才多大?想这么多。”
郑明明不服气:“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本来就应该思考啊。就好像这个小说里,铁匠顾奢我觉得是作者幻想出来的人。说不定绮尔维丝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不求回报,想要帮助她的人。”
陈凤霞笑了起来:“那你在做什么呢?你是不是也想帮助小敏姐姐摆脱现在糟糕的情况?你就是她的顾奢呀。”
郑明明不好意思起来:“我做不到那样的,他纯洁又高尚,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也应该没有像他这样完美。”
陈凤霞笑得更厉害了,搂着女儿说悄悄话:“我倒是觉得呀,如果真没有这个人,就代表他是绮尔维丝心里幻想出来的人。他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拽着她走出去呢。”
郑明明眼睛立刻亮了:“其实她是想好的,对不对?妈妈。”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当然,你看就是电视里头的凤萍也晓得自己的问题,所以她才让小蝶不要跟她一样受爱情的折磨,她让小蝶一定要闯出名堂来。”
郑明明立刻充满了干劲,从文具盒里头拿出张新书签,在上面写下一行字:“让我们都变成顾奢,强大的顾奢,可以帮助绮尔维丝改变命运的顾奢。”
书签太小,要写的字又太多,最后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了一起,看上去真不算美观。
不过郑明明已经心满意足,她将书签夹在小酒馆里面,信心十足:“一定可以的,妈妈,我们有这么多顾奢呢。你是我也是萌萌姐姐是,佳怡姐姐也是,我们大家都是。”
郑国强开完会回来,又要下乡去视察工作。他回家换衣服,看到母女俩有说有笑,不由得好奇:“哟,你们娘俩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回答,郑明明却立刻反对:“爸爸你不可以打听的,这是女士之间的对话。”
郑国强笑得直不起身了,举起两只手道:“好好好,这位女士,爸爸不打听你的秘密。”
他笑完了才想起来跟妻子交代,“对了,凤霞,今天晚上你接一下小骁吧。我还不晓得下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郑明明奇怪:“下乡很远吗?要很长时间啊。”
郑国强苦笑:“下乡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怕他们会开会,一开会就没完没了了。”
郑明明立刻叹气:“爸爸,你真的是干部了,干部就是专门开会的。”
郑国强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你爸我都害怕自己坐出痔疮来了。”
郑明明奇怪:“什么是痔疮啊?”
郑国强开口就要解释,结果被妻子瞪了一眼:“你行啊你,专门跟女儿讲这些。”
当爹的人认真道:“我不讲清楚的话,你看你女儿会怎么办?她肯定会去问小宇。”
陈凤霞一噎,算了,让黄霄宇跟女儿说这种事,那还不如他这个当爹的呢。
郑明明满足了好奇心,才点头表示生命真不容易,人类为了进化成直立行走动物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啊。长痔疮的人好辛苦。
她叹完气,才眼睛珠子咕噜噜一转,笑嘻嘻的:“爸爸你不跟我讲我也不会问小宇哥哥啊,这是医学上的问题,我当然问教授奶奶啦。”
这回被噎住的人变成了郑国强。老父亲只能哭笑不得:“行行行,算爸爸我多事了。回头你们把小骁接回来。”
结果最后接孩子的人还是郑国强。
因为他岳父母已经把小孩接到上元县家里,他回了县政府,顺带着把人捎回头就行,没必要再让老婆女儿跑第二趟啊。
他一回家就跟老婆挤眼睛:“呀,你真带阿爹阿妈出去玩啦?阿爹在广场上跟人吹了半天动物园多大多热闹。”
陈凤霞立刻否认:“我可没这空,我喊他们自己坐公交车去的。”
郑国强乐得不行:“没想到阿爹阿妈这把年纪喜欢动物园啊。我还以为小孩子才喜欢看这些呢。”
陈凤霞心道,要是没有上辈子,我也不知道。
父母对孩子知之甚少,孩子对爹妈又了解多少呢。
小郑骁没有在爸爸妈妈面前彰显存在感。
他一回家就兴奋得不行,围着姐姐叽叽喳喳地比划:“大房子,车车,还有好多小人。”
郑明明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弟弟在说什么。
郑骁愈发着急,开始在屋子里头找广告画,好不容易拿到丽影的广告,他就兴奋地推到姐姐面前:“大房子,车车。”
郑国强在旁边笑容微妙,替语言表达能力有限的小儿子翻译:“你舅舅要在托儿所里头盖个大都会呢,就照着丽影的那套来。他把人都拉去丽影描图纸了,还找娃娃厂的人也把娃娃做出来。”
“啊?”郑明明惊讶不已,“舅舅不是要在金钱湖别墅盖吗?难道他又改主意不想买别墅啦!哈,舅舅真的会有大肚腩的,他老是食言而肥。”
陈凤霞却摇头:“那可未必。盖在托儿所有托儿所的妙处。你想想看,在托儿所是不是有人就能天天看到了?去金钱湖别墅,可没这样方便。”
呵,昨晚上石书记家的小孙孙石磊小同学简直扒着大都会模型不撒手。后来要不是大人硬抱着他离开,他简直能抱着模型睡觉。
郑明明了然地点头:“舅舅可真厉害。盖在托儿所里,人家想讲嘴都找不到地方了。他可以说是送给所有小孩子的,是献爱心。”
陈凤霞笑道:“你舅舅就这样,心思活的很呢。”
郑国强倒是挺高兴的:“甭管他打的什么主意,以后我们小骁也有的玩就好啊。”
陈凤霞笑着抱起了美滋滋的小儿子,点头道:“也行,我们小骁又沾干部的光咯。”
郑明明看着挥舞广告画的弟弟,突然间灵光一闪:“妈妈,我知道你要准备什么小礼品了。娃娃,除了练习本跟签字笔之外,你的礼品袋里也可以放上小娃娃。大家肯定喜欢。”
妈妈要做公寓出租的生意,需要吸引高中生上门。妈妈就想准备点小礼物,省得给人家发传单,人家不接。
陈凤霞乐了,哟,这主意真不错。上次在丽影,就连黄霄宇都盯着大都会的小娃娃看了半天。
她立刻打定主意,拨打陈文斌的电话,问问这人布娃娃的成本。按照陈文斌的个性,他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
陈凤霞打通电话说了正事,又没忍住揶揄了句陈总:“你可是真够挖空心思的,东西送不进人家里就送去托儿所。”
陈文斌立刻喊冤:“我那是造给我家蔚蔚跟小骁玩的。”
陈凤霞呵呵:“那你为什么不造在家里?还没人争呢。”
“那不一样。”陈文斌叹气,“姐,我姐夫当干部你就感受不到。那个托儿所全是干部家的小孩,我们蔚蔚在里面要叫人瞧不起的。”
郑明明在旁边听电话,感觉舅舅想得好多。小猪猪的同学都不满三岁,话说不周全的一大把,瞧不起三个字都未必会讲。
陈凤霞也哭笑不得:“你行了吧,你还有怕人家看不起你的时候?”
“可不是,人家有权有势跟我这种有几个臭钱的哪能比。人家那样才叫真有面子。”
挂了电话,陈凤霞一时间愣神。
难道上辈子陈文斌坚持让他大女人陈敏佳考公务员,还竭尽所能为女儿铺路,不是因为觉得女孩子有个稳当工作就行,而是他真认为铁饭碗当妈才是真正的体面?
呵,这人的话半真半假,答案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郑明明看妈妈发呆,好奇地问:“妈妈,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凤霞笑了笑,“我在想中秋节要怎么庆祝。”
郑明明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们就办个大派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两章的顺序需要调整,所以我干脆加在这一章了。多出来的五千字,当是送给大家都圣诞礼物吧,中午的更新没有了,因为都放这章了。晚上我争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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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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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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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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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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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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