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自己手里牵着他那匹汗血宝马,随后跟着的八月手里牵着另外一匹乌鬃马。
梁靖说完之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黑靴,踢了两下土,才又既嚣张,与此同时又非要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看着殷柏龄。
殷柏龄许是无奈地和梁靖对视了好久。
几次欲言又止,可最后都还是半个字说不出来。
南疆地势平坦,顶多丘陵湿地。
而这位殷少爷本人,自幼南疆宫墙脚下长大,红楼酒舞利剑可以,御风纵马扶柳梢可以,蛇虫鼠蚁台上赏可以。
若再往远些说,披甲帐下点沙场,也可以。
但是说到这狩猎一事,确实不是他拿手曲目。
更何况如今还是在这小阎王的地盘,面前这人狡黠的神色,一副明摆着老子就是要占你便宜不与你好过的神色,殷柏龄心中甚是发怵。
心头本来是有那么一句,“你跟贤卿兄自己闹的别扭,你俩房门一关把事情自己解决了不就完了,怎地还拿老子出气来了”。
但是这句话本来都已经到了嘴边了,殷柏龄却好像忽然给人捂住嘴一样。
此话此时说出来,自己并占不得理。
毕竟人家小两口子这次闹的别扭,归根结底,那的确也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m.xiumb.com
殷柏龄也是着实地无可奈何,到了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好好安慰自己一番。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况且此事所为是天下百姓,天下安危,受点小屈辱,又有何妨?
便是在他欲言又止,欲前又罢的踌躇不定时,梁靖便是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边牵着马转身,边说,大老爷们,别磨磨蹭蹭,赶紧跟上来。
然而殷柏龄这时灵光一闪,忽然一手抓住梁靖的手臂,然后另一只手指着八月手里牵着那匹马,振振有词地说:“这马,不对劲儿。”
梁靖被他抓住的瞬间本是极不耐烦,骂人的脏话都到嘴边了,只殷柏龄这么一句话,倒叫他反而蓦地同情地瞥了殷柏龄一眼,又不屑地摇头嗤笑两声。
然后才将手从殷柏龄手中甩出,满脸嚣张跋扈地打量了殷柏龄一眼,才意味深长地说:“殷少爷,你这话,你要真是这么觉着的,你这会儿就到孤的长春府上说一道,你看珈儿那丫头放不放你走...”
殷柏龄怔了怔。
梁靖又斜睨了他一眼,又邪笑着摇了摇头,边继续走边说:“你大可放心吧,这会儿你殷少爷这小命可矜贵着呢,你要在这汝平有点三长两短的,那可就真的给你们殷氏送去一道出师有名了。这档子亏,七年前你的贤卿兄就让孤尝过滋味了,吃一堑长一智,孤这时候可没这个胆儿来害你...这些马,全都给珈儿那丫头瞧过了...”
“那些马可都好着呢,特别是小青哥自己那匹黑马,他是贼宝贝着呢,而且这些日子我都有给好好的照顾着,现在可都别提又多机灵乖巧了,”与此同时,长春府里珈儿正站在周析面前,自豪骄傲地说着,“哎呀,周大哥,你可就放一千万个心吧,这次小青哥准保玩儿得尽兴的...”
周析这时候是正坐在长春府正厅屋外的廊檐下,面前是他让春生给摆出来的一张小矮桌,桌上摆着他最钟爱的那盆小叶古梅。
他今日是从清晨练完剑后便一直在这里,手里拿着小花剪,正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这古梅的旁枝末节。
珈儿刚刚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的时候,他不过也是回头一看,见到珈儿今日这身粗布短衣对的打扮的时候,也是顿了顿。
只偏头想了想,又兀自点了点头。
直到珈儿到了他身边,他才问,刚才可是去鸿策营给子誉看马去了?
珈儿那时是顿时惊喜,她立刻就问,周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周析那时也只是笑了笑,又随口问道,那你小青哥的那匹黑马,可还好?
珈儿便是兴高采烈地回答。
只是她这时说到这里,却又忽然眨了眨眼,略显疑惑地便挨着周析身边坐下,小声问道:“周大哥,你是不是又跟小青哥闹生气了?”
周析手中的动作蓦地停了停。
之后才饶有趣味地回头看着珈儿,柔声问道:“珈儿何出此言?”
“放着平日里周大哥你要是担心着,早就跟着去了,这可不就是该闹别扭了呗...”珈儿铮铮有词地便说道。
只是说到这里,她又努努嘴,往周析身边又粘近一些,才自顾自地说:“不过周大哥不跟着小青哥也好,小青哥就是总叫周大哥受伤的,不跟也好,不跟也好,在府里陪陪珈儿也好...”
周析是哭笑不得揉了揉珈儿的脑袋。
而珈儿这时想了想,却又忽然歪着头,皱眉说:“不过周大哥,你这次就别跟小青哥置气了...我想小青哥就是惹着你恼了,他心里头也是知道自个儿不对的...”
“哦?”周析听了她这么说,也是来了兴致,将花剪放下,又耐心问道,“此话怎说呢?”
珈儿也是立刻转过身,对周析正儿八经地说:“刚才珈儿离开鸿策营之前,小青哥还跟我说呢,要是这次他能给打着白狐山狼什么的,山狼的皮毛给周大哥你作件新裘衣,要打着白狐,就给珈儿作件小的,周大哥,你说...”
“汪汪...”谁知这时珈儿话没说完,她那只黑狗进宝便摇着尾巴从后院欢快地冲了出来,向着它的小主人直扑过去。
珈儿本也是坐在地上,进宝一冲到珈儿怀中的时候,珈儿一下子也是受不住那力道,随即便躺倒在地上。
进宝在珈儿怀中不断摇着尾巴舔着她的小脸,珈儿抱着它也是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周析看着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本也是忍不住目泛柔光,自己嘴角也是轻提不下,笑着摇摇头,又重新转身面对着那小叶古梅。
只是他才拿起那把小花剪,他嘴角的笑意却忽然凝住了。
脑海中无由地便是穿插出现了些与此无关的画面。
就有,十多年前在江郊,一身破烂的梁靖被一群恶犬围攻在地的画面。
也有,七年前在杞瘟山,梁靖差点被那头山狼扑倒在地的画面。
周析眉宇之间越发的涌出担忧,再少顷之后,他忽然便站起,边往外走,边低沉声道:“春生!备马!”
周析快马加鞭地赶到杞瘟山的时候,也已经是夕阳西下,傍晚时分。
灿烂的晚霞余晖穿杂在树林阴翳中,光影斑驳。
周析纵马穿过林子的时候,惊起了一树寒鸦,从林上扑腾哑叫着飞离。
直到他到了杞瘟林林子深处,天色已经有些晦暗。
林子里开始越发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野兽牲畜的低声嚎叫,他的心仿佛已经要跳出来。
直到去到林子深处,光线越发的晦暗,周析“吁”一声蓦地勒紧马绳,坐在马上在林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他一直紧张不安地朝两边不住地观看,低声地喊着梁靖的名字。
只是此时的林子里,便只剩下野兽的低声嚎叫声,还有枝叶煽动的沙沙声。
也不知道在林中走了多久,然而就在他那颗心已经悬到了喉咙间的时候,斜前方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自己方向靠近。
周析眸上顿时一道冷光,骤然便又向着声响方向快马迎上前。
不多久他便隐约听到有人焦急地喊着“贤卿”,周析一听到那声音,心里更加是震了一震。
这时候林子里已经是完全暗了下来,那初初升起的月亮透进来些冷光,也照不清前路。
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发的靠近,黑暗中那人和马来到周析跟前不远处的时候,周析便立刻紧张地大声问道:“子誉他人呢!”
殷柏龄骑着马冲到周析跟前一勒马绳,立刻转身伸手往西北方向指去,十万火急地说道:“他方才说瞧见那边好像有个狼窝,他根本听不着人劝,自个儿就往那边去了...”
“他就一个人!?”周析不等殷柏龄说完,骤然震惊问道。
“是,”殷柏龄焦急道,“本来从营里出来的时候就是我跟了,那会儿我拦不下他...”
“把弓箭给我。”周析蓦地打断,又朝着殷柏龄伸手。
殷柏龄也不敢怠慢,立刻便将背后的弓箭递给了周析。
周析一边将弓背好,一边又低声道:“你先赶紧回营里去,这事儿别声张,只给凌沛和八月十五说了就是,别跟其他的人说...”
周析一说完,马上又是“驾”的一声,往马屁上抽了一鞭子,顿时便朝着西北方向奔腾而去。
周析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握着缰绳马鞭的手更早已冰冷,可是手心却全是冷汗。
他在林中一边纵马奔跑,一边对着两边树丛嘶喊着“子誉”二字。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已过多久,他脑海中只剩一片似曾相识的血腥。
直到他途经一片浅滩附近的时候,他隐约听到附近一阵急促低沉的狼嚎,周析心头又是一震,顿时便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手上弯弓搭箭,侧着身子一直沿着滩涂顺着那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传来的地方轻手轻脚地一步一步走去。
那时候天色已经尽黑。
今晚的月光本是澄澈,只是伴着这点狼嚎,反而越是显得清冷骇人。
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候,周析忽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不远处,目光所及之处,月光照耀之下,一只山狼正两只前蹄踩在一块巨石上,怒视着前方。
还有两三只山狼围绕在那块巨石边上,不断地来回徘徊,目光却也是一直愤怒地望向同一个地方,不停地低声怒嚎。
朝着那个隐秘在一桩老树之后,周析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周析弯弓搭箭的手都在颤抖。
只他深呼吸后,他咬了咬牙,单着一只眼瞄准后,卒然便射出一支箭。
紧接着就是一声痛苦的哀鸣骤然彻天响出,那支箭准确无误地射到那只领头狼的胸口。
就在那只领头狼前蹄一滑,就要从那巨石上摔下的时候,说时前那时快,周析又是朝着它胸口,喉处连射三箭。
而其余那几只山狼也是顿时一惊,几乎是不约而同便立刻将目光转向周析这边。
然而就在它们转过身时,那角落里忽然又连射两只冷箭,一下子便刺中其中一只的身上。
余下的两只山狼在原地嘶声仰天长啸,不断向着两边分别怒目而视。
它们眼里冒出的青光像黑夜中的冷刀。
它们背靠背地在原地不断地来回踱步,那低声嚎叫一声比一声愤怒,时刻准备着向着其中一位扑上前。
方才周析看到暗处射出来的那只冷箭,心头一直悬起的巨石才稍微放下。
甚至还有些喜极而泣的引得鼻子一下发酸。
他娘的,活着。
那小崽子,还活着。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那老树之后的人的情况,他手里还架着弓箭,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
直到其中一头狼忽然扭头,对着那角落里一声长嚎,周析眼疾手快,一下子又射出两三支箭。
然而就在这只山狼一声哀嚎就要倒下的时候,另外一头山狼已经愤怒地回头,猛地便向着周析冲了上去。
周析目光一寒,往后侧身一闪,忽然将手上的弯弓立刻反手从背后取出一支竹箭。
便是在这头山狼已经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周析忽然一下曲膝跪在地上,紧接着又向着那头山狼身前一滑。
周析一下子滑到那山狼的跟前,那山狼直接纪要扑倒周析身上,谁知周析猛地便将那支竹箭,插到那山狼的胸口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腥血溅了周析一身。
那山狼的哈喇子本来都已经糊了周析一脸,周析这时忽然又艰难地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
那山狼还想尽最后意一丝力气,对着周析一口咬下。
电光火石之间,周析一下子将那匕首割进那山狼的脖子上。
那点血顺着周析的手一直往下流淌。
周析猛地将匕首抽出,又一下子将那山狼从他身侧使劲推开。
他咬着牙站起,才一步一步向着那个角落走去。
他一身白衣,上面都是殷红的鲜血。
手上,脸上,脖子上,甚至还有血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也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血,还是周围的血。
只是他越往那角落走去,血腥味好像是越来越浓。
直到他跨过那几只山狼的尸体,站到那块巨石边上,往那角落里看去,才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
梁靖整个人斜靠在另一块巨石上,月光之下,他脸上都是鲜血,身上衣衫破烂,伤口可见。
带血的阎王在他身边。
阎王旁边,还有两具小狼的尸体。
梁靖看到周析的时候,他却忽然狡黠地冷笑一声。
又示意着他身边那两头山狼的尸体,冷笑着说道:“瞧,这都小爷我给你打的狼...”
“这毛色油亮着呢...”
“回头给你做成今年的新裘,”
“喜欢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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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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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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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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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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