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那位殷少爷倘若真的给周析千里迢迢送来一封情书,这位周先生未必还能笑得出来。
只是如今这封二纸信上,周析看着能笑,就是他身旁那汝平小醋王看了,尽管还一直摆着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也都还是忍不住笑了。
梁靖还枕在周析腿上,闭着眼将那两张纸随手扬到周析面前,差点没直接戳到周析眼睛里。
他撇了撇嘴,嗤笑一声,便说道:“他娘的,也叫殷谪仙这人有点儿良心。咱在汝平里头要生要死,还演了一场血染公堂地给他解了燃眉之急,他倒还知道给咱写一封感谢信。”
周析一脸嫌弃地往后一躲躲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才从他手中接过那两张纸。
他一边将信纸重新折好,一边又语重心长地说:“帮他这么一道,我们之间说的送去了一个人情,多少也叫是美其名曰了。殷氏野心极大,要是韩家那对兄妹真的出事,殷氏谋朝篡位了,对我们也是没有半点儿益处...”
周析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才接着戏谑叹道:“谪仙是说得没错啊...只要这乱世一天定不下来,我们都还不过还是在同一条船上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概也是何隐宽不久之前去见了槐安殿那位了,给咱们说了些好话,而那位又愿意赏脸,给老天爷传了道口信,老天爷也就是顺了个情,随手帮了咱一回而已了...”
早之前梁靖和周析之所以知道了齐胤锡的计划,却没有没有阻拦他,甚至还给了他搭了一把手,给他推波助澜,无非就是想要让南边殷氏和张氏的目光先往北瞧过来,好先解了殷柏龄和韩家那对兄妹在松兴城里的紧急。
当时这殷氏和张氏本来就对中原蠢蠢欲动,更在齐胤锡和张凤行信誓旦旦的游说下,他们的心其实也是按不住了。
之后也瞧着汝平城里已经乱出了个开头,乌云压城城欲摧了,他们眼里也逐渐地泛起了光。
本来也是已经操好家伙,翘着那二郎腿坐在淮江边儿上,就等着汝平城里那把火烧起来了,他们立刻乘虚而入,踏平汝平。
结果这等了大半天,等来的却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
眼瞧着何隐宽往那汝平朝堂上溅了点儿血,这场闹剧便算是落幕了。
反而还给了那新官上任的覃澧王重整朝廷一个机会。
殷氏和张氏在南边远远瞅着,那汝平城里的这场腥风血雨还没下得淋漓尽致,反而是出了些雨后天晴,又蒸蒸日上的苗头。
殷氏和张氏心里头自然就憋屈了。
省不了暗中问候了齐胤锡祖宗十八代,只是等他们再冷静下来之后,殷氏也开始暗自寻思琢磨起来。
你说咱这都赶到淮江边儿上了,只要再把脚往前一伸,那便是中原土地了。
就算这会儿那覃国开始有着那么些欣欣向荣的迹象,可那重整朝廷,那终究也不是一步登天的事儿。
而且这会儿这南北府军不还没回到汝平城里吗?
就是他们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又能咋地?
这打仗,讲究的是实力,兵力。
所以殷氏那时候和张氏又聊了一晚上,再加上殷氏自己背后的幕僚谋士等等的一番权衡利弊。
他们最后还是觉得,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会儿正好秋高气爽节,杀人放火天,咱要不如还是按照原计划,北上攻入汝平。
一统高阳大地。
而那时候的殷少爷殷柏龄,尚还在邽国国都松兴里,美其名曰地,还在替自己殷家看守着韩家那对兄妹,让他们不要作妖。
殷柏龄那是一如既往地天天在城里逍遥快要不务正业,早上茶烟袅袅闻琴筝,夜里红袖盈盈揽佳人。
只是这暗地里,还不是一如既往地目观八路,耳听四方。m.χIùmЬ.CǒM
他是瞧着韩家这对兄妹在松兴城里才不用提心吊胆了两天,他们暗中筹谋如何将殷氏集团一举击破的行动也才开了个头,便是忽然又得知了殷家现在不一定继续北上了。
殷柏龄那天听到淮江边上传来这么个消息,他也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了,眉头紧锁了两日。
而到了第三日,殷柏龄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对自己的老友贤卿兄道了个歉,一下子便跑到了淮江边上。
对着自己殷氏的人,诚恳说道,我觉得,这会儿趁热打铁继续北上攻覃这事儿,成。
古话都怎么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1】
你这会儿不战鼓都已经敲响了吗,还理得他那齐什么不齐胤锡作甚?
咱本来就想着将中原给占了不是,赶紧的。
而且啊,趁着这会儿韩家那对兄妹还啥都没做成,只知道在宫里瑟瑟发抖的,想反抗都没得这个力气的,咱们还是得要速战速决。
先将中原给他踏平了,到那会儿咱殷氏都叫作中原霸主了,您还担心那俩兄妹能够在那儿兴风作浪吗?
就算他们有心,那也是无力啊!
那俗话怎么说来着?功高盖主嘛…
到那会儿咱再把他们摘下来,不过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嘛。
殷柏龄那时候将这番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坚定不移地说出来,殷氏和张氏的人都是怔了怔。
紧接着,是真也好假也罢,张氏的人都立刻阿谀奉承赞叹道,果然是你们殷家的少爷啊!
英雄出少年,年少有志气。
而殷氏的人个个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这殷柏龄一眼,然后眼里才叫泛出了一些欣慰。
咱殷氏主脉没男丁,养了你这么些年只知道吃喝玩乐,逍遥快活,本来倒也罢了,只要你不给咱添麻烦,咱用的到你的时候你不给咱坏事,你爱咋咋地。
而如今再看着殷柏龄气宇轩昂地站出来说出这番话,他们心里才暗暗道,孩子终于长大了。
知道报恩了,好,如此甚好。
殷家主脉,后继有人了。
但其实殷柏龄将这些话说得正义凛然,他自己心里那算盘,也是早就敲得噼里啪啦的响。
一不做二不休,这句话他是对着殷氏他们说。
但是在他心里,也是这么为那对兄妹这么想着的。
看着他们才叫做过了几天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如果这时候殷氏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这会儿还不是时机北上,调转枪头回来又重新对付这对兄妹,那便是当真的前功尽弃了。
所以还不如咬咬牙,这会儿赶紧趁热打铁,怂恿他们不要回头,继续北上。
按照殷柏龄自己的想法,等到殷氏他们北上的时候,与此同时,他自己混在他们北上的军中。
给周析梁靖他俩通风报信,关键时刻,甚至还可以给殷氏军队里来一道措手不及。
他自己掰着手指算了算,其实以覃国这会儿的实力,倒也不是没有胜算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覃国当真挡不了多久,可是只要殷氏的主军势力离开了松兴,那对兄妹自然就有办法重整松兴朝政。
将松兴里遗留下来的殷氏势力逐一铲除,连根拔起之后,然后立刻断了殷氏北上军队的退路,之后再和覃国汝平对他们前后夹击。
这么一遭虽然是有些陷了自己那位知己好友许多的不仁不义,但是他在心里还是咬了咬牙,默默地跟周析说。
贤卿兄,你可以的。
都只是时候问题罢了。
殷柏龄当时便是这般盘算着。
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场东风还没等来,淮江边上,先是来了一场及时雨。
今年入秋之后,淮江忽然暴雨不休。
邽国淮江中段自北向南入邽国的央江的口,本来就是洪涝多发的地段。
以往每年春夏时节,总会洪灾成患,邽国年年派人去治水,年年徒劳无功。
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只是这洪涝,虽然年年来势汹汹,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但那都也只是在四五时节多发,极少会在如此秋季发生。
那日第一场滂沱大雨从天而降的时候,殷柏龄还是不以为然。
甚至还以为这是老天爷惩罚他对他贤卿兄无情无义。
殷柏龄那时候甚至还冒着大雨,站在淮江边上,悲壮地望着江对岸。
心里默默道,贤卿兄,这回,是我殷谪仙欠你的人情。
但是这雨,竟然是一连便下了将近半个月。
那还没完工的堤坝一下子就倒成了一堆残渣碎屑,然后又被洪水冲走。
直到邽国殷氏,这会儿是真的根本抽不出手再去理会什么北上伐覃,什么韩家兄妹了的时候,殷柏龄是忍不住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还是作出一副烦恼不已,忧心忡忡的模样。
心里甚至还在骂自己,笑屁笑。
这是天灾,你殷谪仙有点良心没有?!
“只是这世间,人情尚且是债了,更何况如今承的,可是老天爷的情,”周析这时一边将那封信收回怀中,低头看着梁靖,又稍微低一低头地沉声说,“是我们被动也好,主动也罢,这南疆,迟早都是要定下来的,如今不过就是好让咱们得了这么个空闲,赏一赏秋光,再过一个新年罢了,这件事,拖不过明年的了...”
梁靖跟着睁开眼,却没有看周析,他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便说道:“这阵子槐安殿里头那位也只是替小爷我坐着那位子罢了,等小爷我回去了,我才是那阎王。到那时候再去给这天公老爷带点儿礼倒杯茶,便也算过去了...”
“只是这些事,还是都赶紧过去了吧...”
梁靖说到这里,周析也是无可奈何地摇头轻笑,又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没有说话。
梁靖之后再坐起来,走到船头甲板上,双手负在身后。
周析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挽珠的放在腰后,另一只手停在身前。
梁靖今日一身茶青,周析身着水蓝长衣。
这艘小船漂泊在洇川上,两边高山耸立,正好到了一处狭窄水段。
水面平静无澜,江水清澈见底,两边枫叶各色,青橘黄红,五光十色。
落叶又随风落在水面,伴行在他们乘着的那艘乌篷船周围。
两岸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野禽的呜鸣,然后又有一行寒鸦凄厉啼叫,再扑腾着从林上离开。
梁靖一直目视前方,蓦地笑了声,便说:“小时候和母亲住在江郊的时候,成天到晚就是喜欢爬山涉水,天不怕地不怕,那时候早上上山摘果子捉野兔,下午下水捞小鱼小虾,跌跌撞撞的,连自己都不晓得,总是弄得一身伤才回家,”
“那时候每次我拎着鱼虾光着脚浑身湿透地回到家里,母亲便总是告诫我,都说欺山莫欺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这水里就是看着平静,看着就能见到底了,但里头有多少暗漩,那是我们瞧不见的,日后再不能自己一人下河去了。”
“当年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便是从来不听,更加没有放在心上。”
大概是想起自己母亲,梁靖嘴角还是带着那不可一世的笑意,只是眸上早已染了不少哀伤。
周析也是伸手搂在他腰后,没有打断。
“后来入宫了,被梁裕弄下水那一遭,在水里呛了好几口,就是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脑海里便是无端端的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这句话,欺山莫欺水,”梁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自嘲地摇头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
“也是才明白,什么叫做水清则无鱼,水静则渊深。”
“以前不懂,可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才明白,其实世上所有的事,都是算不能算,防不胜防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能做到的,也只是他们三位说过的话罢了...”
李叔沉的活在当下。
何隐宽的珍惜现今。
孟鹤山的随机应变。
“归根到底,还不是你祖父的那句,行经绝处,而绝处逢生。”
周析听了梁靖说完这些话许久,才又将他抱紧一些,说道:“以后只要你在水上,我一定都会在你身边。”
梁靖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小船又行远了一些,梁靖才忽然回头,指着前方一处林子,回头问周析:“疯子,你还记不记得,那里是什么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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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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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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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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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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