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报上是写着此次出征西北泾悯道大军主帅梁靖妙策层出,这不过就往泾悯道上镇了三四个月,便能够以少胜多地将鄜国宋观海带领着的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蛮兵给镇压住了。
也是这隆冬刚过,这会儿两边人马也是各自在自己山里头觑着对面。
这份奏章也确实写得避重就轻。
本是正处着胶着的状态,偏偏只道主帅梁靖抵御住了入侵。
覃王过去这几个月里也那颗心也是一直悬着,直到今日及朝,这封新鲜滚热辣,甚至还能摸到几粒西北沙子的奏章送到他手上,那颗悬起来的心才叫能放下,心里头那点欣慰和喜悦是不言而喻。
只是这朝堂上,文武百官,加上一个太子梁尧,看着这封奏报的神色和心情,便是大相径庭了。
梁尧一直垂着眼帘,阴冷的余光却一直刮在他爹的脸上。
之后梁尧自然也是要体着他爹的心意,诚惶诚恐地夸了赞了叹了他这个弟弟几句,空手套白狼地讨了他爹几次微笑点头。
只是到了退朝之后,李本初和李沿走在梁尧之后,李沿才皱眉低声道:“这事儿不对...”
“怎么不对了?”李本初当时还不懂。
李沿往四周仔细地张望一圈,又对着几位路过的同僚点头示意。
等人都离开后,他才将头低了低,对李本初沉声道:“若按着叔父和先生的预料,何郁重和太子的筹谋,理应是在小侯爷离开汝平之后,便立刻向大王提出要对先生下手,可是按太子今日的表现,他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
这封奏报能够传进宫里,很快便也在朝廷外散开。
而今早周析一身茶白轻袍刚走出门要上车时,一小厮快速地赶到他身边,将一信笺给到他手上。
信笺寥寥数字。
写了西北境况,也写了今日朝堂上的情况。
当时周析看到这信上的字,脸上也是闪过了一丝烦躁。
如今何隐宽和李叔沉这会儿坐在阴山馆二层的一处面东的雅座帘子后。
何隐宽抿了一口茶,伸处二指轻轻捻开了帘子,瞧了一副漫不经心地混进人潮中的周析一眼,才沉声道:“大王的孩子,无终的学生,还有宋家的人,不是就这点本事的...”
何隐宽话没说完,楼下一层中台上那一身灰色长衫的青年,一手执扇,一边兴高采烈地对着台下的人说道:“大家可都得听说了吧,这今儿一早才送进汝平城里的消息,咱们栎平小侯爷,去年带兵北上泾悯道去镇压住西北蛮子的入侵,这会儿蔺家军是给压住了,可他们却还是守着那泾悯道,迟迟退不去。咱今日要不就来说说,到了这会儿两边还是胶着着,这到底是咱们赢得了头筹,还是不过就是栎平侯往朝廷里送来的一道幌子,报喜不报忧,其实咱们这次,根本没有胜算...”
“要我瞧啊,这次是当真的难说了...”台下站在最靠前的一位青年一副老成持重地模样摇头叹道。
“诶诶,这位公子,那您赶紧给咱说说,这怎地就难说了?”台上那青年赶紧就要把台前那公子请上台。
怎料那方才还说得有板有脸的公子,这时却忽然愣了愣。
但马上又赶紧装模作样地摇头加摆手,示意不愿上台,可他一边却又继续故作深沉地说道:“在下这点陋见,大家心里都明知道的,在下就不上这台子来献丑了。”
他这边说着,转了转眼珠子,又继续道:“众所周知啊,这栎平侯几年前在淮江那边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地压住了那些个南蛮子,还不是因为当时樊国那边儿立刻就传来了捷报,给壮了鸿策营的士气,而且那些南蛮子,心里头也是懂事儿的,那时候有这个胆子来给咱们尾巴烧一把火,还不是因为瞧着咱们的兵力都北上了,这会儿北边给咱们三两下手解决了,要是咱覃国立刻将兵力调到南边,那他们必定不是咱对手对吧?所以人家这还不赶紧撤兵了?可是这次哪儿得一样,人家鄜国,来势汹汹,要我说,这么就没早前那么容易咯...”
“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小瞧咱们汝平六殿下,铎川栎平侯了吧?”这青年话没说完,台下另一边角落里,便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决然打断。
周析方才本是意犹未尽地听着那公子在侃侃而谈,这时这把声音忽然传来,他先是怔了一下,很快却又是垂眸笑了笑。
又看着用青色布条绑着发髻的赵三白,话音刚落,便将手中执扇“唰”的一声打开,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回头环视了周围一圈,才大步流星地走到台上。
正在二层留意着楼下一举一动的李叔沉,看着赵三白往台上走去,这时也是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家这位姑娘啊,真是称得上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了...”
“方才这位公子,你我皆是学识之人,为何说话便是这般的片面且带着偏见呢?”赵三白走到台上,便立刻朝着台下那青年振振有词地说道,
“便是只拿当年南边镇压之事而言,当年栎平侯南下的时候,不过十六,你若十六之年,不过也只是在学府上摆弄笔墨吧?就算后来彰国不敌而退,确有北边捷报之功,但且试问,区区十六少年,若无本事,何以能够以少胜多地抵御着那些南蛮整整一年?而当年若非栎平侯自动请缨南下镇压,你又怎得在桌案上安心读书?”
赵三白义正严辞地说道这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台前那公子,余光却刚好瞄到人群中的周析在抿嘴微笑看着她,她便是更为自信地盯着方才说话那公子。
那公子被赵三白盯得脸上一红一白,加上旁边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不停地窃窃私语,他越发的恼羞成怒。
“赵公子,只要是来过阴山馆的,谁不晓得你从来就是站在栎平侯那边,成天到晚都是围着那栎平侯说话,”那青年蓦地阴阳怪气道,“怎地你便是说说,你怎么这般自信,栎平侯这会儿迟迟不能击退西北蛮子,并不是他其实已经黔驴技穷,无可多路了,却还再给朝廷报喜不报忧?”
赵三白冷笑一声,反着手将扇子在身前一下一下地扇着,右眉一挑,“为何拖延?”
“为何拖延...”二层的李叔沉边给何隐宽杯中舀着茶,边低声重复着,“速取争地,延兵之策,南水北调,攻以军心,是上策...”
“是,确实是上策,”何隐宽目不转睛地隔着帘子注视着何茵,边接过茶杯,边沉声又道,“可是...”
台上赵三白继续又道:“速取争地,延兵之策...”
“速取争地,延兵之策,南水北调,攻以军心,”而一层人群之中,不知从何时起便站在周析身边那瘦弱青年,忽然低声道,“从兵力而言,敌我双方兵力实力,并无过多差别,鸿策北府长途跋涉,燕西鄜军内战刚了,若当真以军队损耗消耗而论,二者不过半斤八两...”
周析挽珠的手一直在不停动着,他目光仍是注视着台上赵三白,嘴角也始终挂着淡漠的微笑。
这人从踏入阴山馆那时起,周析便一直留意着他。
直到他从人群中缓缓地挤到他身边,周析却还是一直面带微笑,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
只是他这时脸上的微笑,倒也不全是作假。
这些枯燥乏味的论兵之辞,反倒叫他想起了一些小事。
梁靖出发之前的一晚上,尚是秋意浓郁,屋外桃花三两枝,屋内人影成双对。
那晚书房里,梁靖和周析议事了一整日,外面刚吹来一阵过堂风,梁靖便开始闹着头疼。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就在周析怀中磨磨蹭蹭了老半天,周析亲也亲过了,抱了抱过了,哄也哄过了,梁靖才在周析怀中坐好。
二人便是一前一后坐在书桌后,书桌上摆着那周析早前从孟鹤山府上顺来的陶泥做的地形模,泥模上各处用不同颜料勾勒着,还插着一些小旗子。
周析好不容易哄得这小兔崽子重新打起精神来,这小崽子却还是双手托腮,无精打采地看着那泥模。
坐在他身后侧边一直搂着他的周析,垂头瞧了他一眼,摇摇头,又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梁靖却不耐烦地就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周析也只是笑了笑,又将一小旗子插到泾悯道中段的一座丘陵上。
梁靖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神色依旧十分不情不愿,但还是眨了眨眼,盯着那小旗子。
“小崽子,”周析手肘轻轻撞了撞梁靖,“有没有在听着?”
“你说就是了,”梁靖十分不耐烦道,“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
周析却抿嘴笑笑,凑到他耳边,低声又道:“你要这会儿认真听好了,这些正事儿早些结束,等会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你赶紧的,”梁靖一下子来了精神,却更加不耐烦地打断,“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了,快。”
延兵之策。
顾名思义,就是拖着。
看谁先耗不住了,那便是谁输了。
周析当时便说:“孙家所言,行军之策,重之军心,如今乱世,人心求安定,求安稳。我们长途跋涉,是为了保家护国,无论怎么说我们军心是稳的,是成文的,起码斗志还在,”
“但是他们才历经完内战,这其实都是朝廷上的争斗,劳师动众,耗费的,却是民力,民而倦乱,他们的军心本就已经疲惫了。”
所以那高地上摆好小板凳之后,梁靖在泾悯道上的作战攻略,便是只要宋观海的人不出击,咱这边就不出手。
你要是踩过界了,咱们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梁靖就这样子天天跟凌沛到边儿上巡视一圈,然后到山里抓野兔野猪,时不时往那争地上一走,放眼瞧一瞧宋观海的姿态,便又大摇大摆地回营里去。
温水煮青蛙,攻而不尽,防而严密。
周析这举所谓拖延兵力,就是要让宋观海那边的士兵进不得,退不舍,耗着他们的军心,让他们疲乏不堪,从而军心涣散。
但是与此同时,对于梁靖他们而言,他们正好给了他们机会,让本就在彰国驻守的军兵先迎战,好让后到的覃内军兵先行休息,养精蓄锐,再继续而战。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当周析思绪莫名其妙被扯到大半年前时,他身边那人虽是一直看着台上,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慢条斯理地说道,“确实乃孙家所言,上谋伐策。”
这人说到这里,才扭头看向周析,眼神中流露着钦佩敬服的神情,又道:“先生果然是瑔廊之才,是令人佩服。”
“我从瑔廊之才出世,却靠着狼子野心问世,”周析也不看他,仍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赵三白在台上与对面之人针锋相对,他又道,“为求所求,不择手段罢了,若这是教人佩服,那便当真是这个世道之一大悲哀了。”
这人沉思片刻,又一脸钦慕之态道:“先生能将世人的诟病如此坦率说出,便已经能够让后辈佩..”
谁知这人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不知忽然人潮拥挤中有人向着他们撞了过来。
而这人身板本就瘦小,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瞬间失去平衡便挨着周析身侧向前扑倒上去。
他甚至双手已经要像着周析手臂伸过去。
可他却万万不能想到,周析目光虽然一直盯着台上的赵三白,嘴角亦然带着微笑,挽珠的手始终背在身后,似乎丝毫没有留意到这身旁发生的一切。m.χIùmЬ.CǒM
只是便在这人马上就要碰到周析的时候,周析却是忽然微微侧过肩膀,慢慢悠悠地向前一步走,便从这人的来势中敏捷躲开。
这人顿时错了一道力,一下子便向前往地上扑了下去。
只是他摔下去的整个过程中,面上是没有丝毫的慌张。
周析等到他支撑着要站起来时,才装模做样地转过身,拽着他的手臂,将他用力带起来。
不等这人点头说上一句道谢,周析看着他,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才说:“方才张公子向我倒过来的时候,确实是我故意躲开,张公子若是要怪我无情,那我也自认是无情之人,”
“只是小侯爷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要让他知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有一年轻男子扑倒在我身上,”
“等他回来那会儿,那我可是要遭罪的,”
“我自问贪生怕死,更怕小侯爷发怒,所以,倒只愿做一个不近人情的人。”
周析说话的时候,张凤行一直平淡地看着周析双眼,甚至边思考着点点头。
直到周析说完,再回头看向台上时,张凤行忽然又一脸好奇地问:“可是殿下离开这么久了,先生,难道不寂寞吗?”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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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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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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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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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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