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王紧紧握住梁靖的右手,梁靖右手里也紧紧握住那把狩猎匕首。
手心甚至开始慢慢溢出细汗。
而那把利刃的刀尖,是紧紧戳在覃王胸口位置。
只要梁靖稍微用力,便是对准了覃王的心脏处而去。
自覃王这忽如其来的举措,梁靖是许久还没能回过神来。
他从来没有试过和自己的父亲这般靠近,甚至在此时此刻,他一直皱眉惊诧地死死盯着覃王双眼,却好像早已看不见他父亲的容貌。
覃王却也只是淡然自若地与他对视着。
覃王早已年过花甲,整齐束起的头发也是早就半白,脸上也渐有细小的乌斑,双眼四周也有褶皱,双眼也渐内陷。
只是他那双眼,发出来的光却始终如鹰般锐利,纵使他如今神色平淡,可这双眼中散发着的,却也是不容他人后退的强势。
而梁靖,纵使平日里再嚣张桀骜,从头到尾,他其实都不过只是一条小龙。
在鳞甲未坚,龙须未硬的时候,便被迫卷进这风起云涌。
短短日子中,受了些伤,挨了些痛后,才开始慢慢强大。
游鱼戏水,不知深浅。
执竿垂钓,淡望风云。
梁靖自己也不知道,他与覃王这般僵持着是过了多久,便是这时,天边忽然吹过一阵山风,覃王另一只手忽然往丛林里一招。
紧接着华内侍便急急忙忙碎着小步子赶过来。
华内侍小跑过来的时候是一直低垂着头,双手捧着一卷金轴。
直到走到二人身边时,华内侍也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将那卷金轴稍微举到他下颌的地方,便安安静静地站着。
覃王握着梁靖右手的手也一下子松开,另外一只手将那金轴拿到手里,又一手松了那卷轴上捆绑的金绳。
紧接着他便只握着轴心,让那卷轴“唰”的一声,垂直落下。
然后再提起举到梁靖脸侧,沉声又道:“子誉,这便是改立太子的诏书,上面也写了,只要孤一死,这个位子,便是你的了。”
尽管覃王的手已经拿开,可是梁靖握着刀对着覃王胸口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开。xiumb.com
只是方才那点平白而来的颤抖,也再也没有了。
覃王拿着这金轴,气定神闲地对着梁靖说出这些话时,梁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皱眉盯着覃王的双眸。
看都没看那卷轴半眼。
二人便是这般争持不下了许久,覃王也从始至终平和地看着梁靖,但梁靖的眉心却是从未松开过。
直到那轮红日终于沉下山头,只剩那么一点苟且偷生的余光在那对面山边苦苦挣扎。
覃王这时才微微提了提嘴角,将那金轴随手便还给华内侍。
华内侍双手接过金轴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然后再双手捧着,一步一步后退。
直到退到离他们六尺以外,才转身碎步离开,再次回到松林里。
“子誉啊,这便是你和他们的不同,”覃王微微笑着,将手轻轻放在梁靖握刀的手上,和蔼说道,“倘若方才站在孤面前的,是子朗,子铖,甚至子濡,他们可能会犹豫,但一定会下手,”
“只有你不会。”
“可是子誉啊...”
覃王说着这些话时,梁靖一直没有说话,双唇紧闭,便是从头彻尾一般皱眉凝视着覃王。
谁知覃王话音刚落下不多久,梁靖还未完全回过神来,覃王忽然手腕一转。
电光火石之间,一刹那便带着梁靖握着匕首的手便直接往梁靖脖子边上刺去。
梁靖骤然再次失神,他瞳孔顿然放大,只瞠目结舌且略显惊恐地盯着覃王。
却始终没有张嘴说话。
但也只是片刻,梁靖脸上方才那丝从心的惊慌,便消逝无踪。
取而代之的,只是一脸冷峻。
直到梁靖开始感到脖子边上一阵刺痛,甚至能够感到丝丝温热的血顺着自己脖子流下,覃王这时才松开手。
“可是子誉,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覃王脸上本有的微笑,也渐渐染了许多饮冷和漠然,他自己松手之后,也往后退开了几步,低了低头,才又对着梁靖低声却作大嘴型地说,“机会在你手中的时候,你若不出手,出手的,便会是对方,”
“你生在乱世,生于汝平,生长宫墙脚下,那更加便是生来的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梁靖这时也才叫被那点疼痛唤回神来,他握着刀的手愤然垂下,却任由脖子侧边一直在滴血,浸湿在他衣领上。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覃王,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双手作揖,颔首而道:“父王今日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覃王看见梁靖如此,脸上也终于露出丝欣慰笑容。
伸手将他扶起后,覃王也是留意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少许,确定无碍后,才继续说道:“你方才坚定不移地与孤说,你想要这个位子,孤很高兴,”
“你从小便与孤其他孩儿不同,他们觊觎这个位子,却从来没有一位,敢像你这般,没有丝毫掩饰地站在孤面前,告诉孤如此野心,”
“但是孤也知道,以你的性子,等你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你定会亲口跟孤说,所以孤也在一直等你,而且孤,也可以将这个位子给你。”
覃王说到这里,不紧不慢地将那匕首的刀鞘递给梁靖。
梁靖接过后,将那匕首在自己袖子上随意擦去血迹后,才重新送入刀鞘。
覃王这时也才继续说着:“只是子誉,千百年间,前朝历代,这个位子你想要坐上去,是有千千万万的方法,有风平浪静的。也有腥风血雨的,说难,可以很难,多少亡魂粘粘在那个位子上,昼夜声冤,说易,也可以很易,从堂中走上那个位子,不过就是一瞬之间,”
“但是子誉,那个至高的位子,你能不能坐得安稳,心中能不能安定,这,才是成王之根本。”
梁靖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覃王,神色沉重,而覃王说道这里,他低了低头,之后才重新抬头,对覃王说道:“儿臣知道,父王不愿多提长兄,但是长兄曾经与儿臣说过一句话,人自娘胎而来,唯二事不可改,一是过去,二是身世,可是...”
“可是,”覃王这时蓦地打断梁靖的话语,平和地对着梁靖微笑着道,“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用我们的身世,来改变现世。”
梁靖怔了怔。
覃王脑海中,无端便是出现了许多年前,如今再想起来,仿佛也早已蒙上一层黄沙的一幕。
当年尚且风华正茂的覃王,也是站在这一处断崖,身边站在的,是不过十来岁的梁攸。
那时二人一同眺望着望着对面通红的落日,覃王一手搭在梁攸肩上,缓缓而道,
“但是子朗啊,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用我们的身世,去改变现世。”
“叔沉说得对,”一声寒鸦冷叫,覃王蓦然回神,提了提眼皮,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梁靖的肩膀,才继续道,“这些年,子朗把你教的很好,”
“你是重情重义,如此对于朝廷,对于百姓,他们所渴望的,便是你这般重情重义之人,”
“可是子誉,你可以重情重义,但倘若你想要在这般乱世,在这汝平城里,去把这把椅子坐得安稳,安定,那你与此同时,也必须要是一位薄情寡义,甚至无情无义之人,”
“曾有一代枭雄曹公曾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天下憎恨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之人,可所谓平定乱世,安定邦国,去求得那个公允,前提是你必须可以抛开这些所谓的情与义,做到那个位子,是要德才兼备,是要孝义两全,可是子誉,在这个位子上,什么兼备,什么两全,你能做到所谓的公允,便已经很好了。”
覃王说到这里,梁靖眸上,却无故添了许多他与生俱来的倔强和自傲。
他皱着眉凝视着覃王双眼,却始终一言不发。
天色逐渐晦暗,晚风也逐渐涩骨。
覃王见他如此,也只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梁靖手中那把匕首,又说:“孤给你半个月的日子,半个月内,你将你府上那位周先生的人头送到孤面前,孤可以保你,稳稳当当坐到那个位子。”
“而至于罚你什么,”覃王又笑了笑,说,“罚你今后多些入宫,陪陪阮夫人,便是了。”
覃王说完,又拍了拍梁靖的肩膀,转身便往松林里走去。
只是他刚走了没两步,梁靖余光之中,便隐约瞟到,覃王屡屡咳嗽。
梁靖之后一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转身,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天边一块浓稠的乌云慢慢靠近,将天上剩余的那边晚光残渣也遮盖住,梁靖才低头看着那把匕首。
那把匕首刀柄上是一层牛皮,只是辄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风残雨蚀,牛皮上也有不少划痕,铜做的刀鞘上,也是斑驳难辨。
梁靖甚至能够从这刀鞘上,看到它与覃王过去在那烽烟四起的疆场上,出生入死时的惊心动魄。
这时一直在林子里等着梁靖的凌沛也忍不住跑了上前。
只是他一来到梁靖身前,看到他脖子上早已凝固的血迹,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拿过梁靖的左手,在他掌心追问是否大碍。
梁靖也只是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事儿,别担心,都小事儿,瞧你那紧张样儿。
凌沛便也只好点了点头。
梁靖之后也是转身面对着那断崖之下的一片苍茫,眉心无由地再次皱起,仔仔细细地环视一遍,喉结上下滚了下,才再回头,勾着凌沛的肩膀,便往林子里走去。
只是二人纵马再回到山脚时,梁靖忽然猛地将马绳勒住,那匹乌鬃马愣是被他勒得再原地转了两圈,才叫停下。
就在凌沛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时候,梁靖忽然笑道:“你先回去,今儿小爷我逮到那只肥兔子,你拿去吃去,别让他们给分了,那是小爷我给你逮的。”
梁靖说完,顿时再扯起马绳。
只是他刚想要策马而行时,却又忽然再次勒紧绳子,回到凌沛边儿上,在他耳边低声道:“要是父王问你我哪儿去了,你就说我出去...出去...散心了。”
梁靖说完,不看凌沛一脸迷惑地看着他自己,咧嘴笑了笑,便重新往林子里跑去。
大概又跑了一柱香时候,他便去到方才途径过的一处浅滩。
今夜月光不明,幽幽沉沉地落在这浅滩上,从林子远远望去,刚好还能看到有一正烧得茂盛的柴火堆。
柴火堆旁,有一匹马。
柴火堆的另一旁,有一块石头。
石头上,坐着一位白衣男子。
梁靖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走到那白衣男子边上。
那男子也没有丝毫反应。
梁靖也不意外,只是他将马停好在边上时,居高临下地便将他爹留给他那把匕首在那男子身边丢下。
那男子这时才低头瞥了那匕首一眼,却没有抬头看向梁靖。
“我爹说了,要半个月内,小爷我把你人头送到他书房,他就保我坐到那位子去,”
“可是小爷我下不了手,”
“你自行了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把酒长亭说更新,第 152 章 首发晋江151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