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什么上等佳肴,也没有那些花枝招展的点缀,就是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掌柜将菜一碟一碟放下后,又对周析点了点头,才对梁靖说道:“侯爷若是这几日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下的便是。”
梁靖点点头,给了他些银子,随意交代了两句,那掌柜的一一答应后,便转身离开。
周析一边悠哉悠哉地夹着菜送到自己嘴里,目光却一直留在客栈楼下。
只见霍奉出了客栈之后,两边面摊茶摊处便立刻有两人迎了上去。
两人皆是朴素打扮,和霍奉低头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都皱着眉往周析处看去。
谁知不偏不巧便对上了周析目光,他们也不惊慌不躲避,也没有丝毫阿谀献媚之态,只是沉着脸,却又礼貌地点了点头。
周析自然也是温温和和地点头回礼,甚至还带着浅然笑意。
梁靖见到周析莫名其妙对着外头笑着点头,也疑惑地皱着眉,顺着他视线往下看去。
只是梁靖看下去的时候,霍奉和那些人已经相继离开,楼下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来往百姓。
梁靖吸了吸鼻子,狐疑地觑了周析一眼,才一边用勺子一下一下地翻着粥,一边说:“本来还以为这铎川里头的人都精得跟那狐狸似的,没想到,倒还都是实在人,跟汝平那些满嘴油腔滑调,成天就只知道指桑骂槐笑里藏刀的人比起来,这些人倒还多了些实诚。”
“汝平里头一碗小肉粥上撒一把小葱也要添你两文钱,都是珠光宝气给养活着,衣食无忧,天天闹着玩着手里权势,那些才叫是披着羊皮的狼,”周析习惯地给梁靖粥里夹着花生米,继续又说,
“铎川不同,这地方是流动之地,又远离浙官,加上过去那些年樊励公不司社稷,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他们可是在阴沟里过日子的,人人自危,铎川的百姓根本连饱饭都吃不上两口,在这吊丝上过日子,做那些踩着界的买卖,无非也是想要混口饭吃,要是有安生日子过,谁愿意在脑袋上顶着刀赚那么些银子。霍奉这官也是当得不容易的,这会儿有人站出来,许了他们一个允诺,是人是鬼他们也没想着追究去了,求的也就是心里着了个底吧...”
梁靖无可厚非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路上他本来就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会儿是才能吃上点热的东西,尽管一开始还说了两句“这粥清得水似的”,但最后还是着着那花生米,硬是喝了两大碗。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二人便是在那座上慢慢吃着,也没怎么说话,梁靖时不时气周析两句,周析也只是由着他。
二人就是这样一直垂着目光,看着楼下街道。
铎川是断不如汝平繁华热闹,甚至连缅渠都比不上一半,就是这楼下的街道,也是不平。
过往的人形形色色,在路上追赶打闹的孩童虽然嘴上欢笑,但身上的衣衫也是破旧,甚至好几个是骨瘦如柴。
再有几位神色凝重的青年经过,你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又似有若无地用余光扫了梁靖周析二人一眼,紧接着便快速而过。
二人便是在这雅座一直呆到了天色渐晚,街上人开始渐少,客栈里也只剩下一二来客。
掌柜也没有上来请他们离开,反倒是给他们上了两壶温酒。
只是掌柜离开的时候,周析无意间留意到掌柜是往二层一个晦暗角落处走去。
掌柜的到那儿之后,举止甚至是要比方才对着梁靖还要恭敬诚恳有礼。
但也是很快便离开了。
周析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给梁靖和自己分别满了杯酒,自己再抿了一口,才边把小杯放下,边说道:“这客栈里头,粥水是清的,这酒倒是浓得起劲儿,你小崽子可少喝点儿...”
“你可省点儿吧你,”梁靖瞪了周析一眼,手搭在竖起的膝盖上,拿过酒杯仰头便尽了,“那晚林子里头,小爷我可是真的见识了什么叫衣冠禽兽了...”
“怎么?”周析也是竖着一边膝盖,垂着头,食指一直垂着在杯子边儿上绕着圈,余光扫了他一眼,嗤笑道,“还想再见识一下吗?”
梁靖又瞪了他一眼,周析才从梁靖手中将那杯子拿开,耐心道:“这酒烈,我是怕你喝多了,闹头疼,夜里难受,斋主这时不在身边,我怕你有什么事。”
再直到月光初上,梁靖也渐觉睡意,二人便往房间走去。
周析是一直跟在梁靖身后,直到梁靖刚推门走进一步,却又忽然转身,一手抵在周析腰间,低声说:“你先去吧,他应该只是想见你。”
周析点点头,看着梁靖睡下后,给他捻好被子,才转身又出了房间。
客栈里也只剩下走道处几盏明明灭灭地烛灯,周析再回到那坐了一下午的雅座时,方才梁靖坐的位置上,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周析也径直走到那人对面坐下,颔首行礼,沉声道:“简老先生。”
简无终身形微胖,却不高,身上穿的也只是粗布衣裳,头发,长眉,山羊胡子,都早已花白,脸上也尽是褶子。
眉眼之中,甚至还少了李叔沉的精明,何隐宽的沉重,和孟鹤山的儒雅。
却多了些通透。
甚至是让周析无由地想起一个人。
孟耘徵。
简无终微微提了提嘴角,点了点头,给周析杯里满酒后,便贴着桌面,送到他跟前。
周析双手接过,目光定在那杯上许久,心中才轻叹一声,蓦地自嘲笑了声,才说道:“我以为简老先生,离开遥山之后,便是回了佟林了。”
简无终捋了捋那花白胡子说道:“老夫在佟林,也算是呆了大半辈子了。年轻那会儿腿脚利索,樊国就是山路崎岖的,自己一个人,也走过不少地方,但铎川始终路远,来的并不多。”
“铎川贫瘠,且鱼龙混杂,确实不是颐养天年的好去处,”周析说到“颐养天年”四字之后,却蓦地停下话音,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才双手拿着酒杯,向前半点,继续说道,
“当日烧毁了老先生的山庄,贤卿还没来得及道上一句歉,若老先生不嫌,今日这杯酒,便算贤卿的歉意了。”
简无终也没有推辞,甚至伸直手板,示意周析可以继续。
周析仰头一口清后,因为这酒实在是呛口,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将杯子落在桌面之后,也是许久没有缓过来。
“贤卿啊,”简无终点了点头,看着周析双眼,说道,“三年前,我是亲眼看着你,孑然一身,一袭白衣,一步一步地走入浙官宫内,那时候,我仿佛看见了天下沉沦。”
简无终语气平淡,但周析心里,却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简无终缓缓又道:“我是怎样都不曾想过,当年教会我要心怀天下,教会我要以学识才华,去平天下辄乱的瑔廊周氏,终有一天,却成了灭我樊国的刽子手。”
简无终说到此处,忍不住也抿了一口酒,停下说话。
“事已发生,便无怨无悔。当年贤卿身在徐国,苏家陈氏的养育之恩,贤卿自当为主分忧,便是今日,得知了当年瑔廊惨案真相之后,你我此时此景再谈此事,若老先生是想得贤卿一声忏悔,”周析冷静地看着简无终,又道,
“那老先生,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贤卿,”简无终却只是平和笑笑,“若我当真为了与你争一对错,对当年之事还耿耿于怀,望能从你口中得到悔过,那我便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与你促膝长谈了。”
周析怔了怔,皱了皱眉,自己仰头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Χiυmъ.cο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简无终说话很慢,语气也很淡,他边给周析杯中再满上,边说,“我从小便醉心刀剑打造,炼铁之术,但若问拳脚武功,那是断不如道远那般精益,所以后来,才会在楦遥深处,建了万寿山庄,”
“早些年在万寿山庄里,借着江湖庙堂的一声谬赞,是有幸能见到各路江湖人士来来往往。虽然不能参与其中,但我向往的,从来是这般快意潇洒,但是我更加明白,便是当年你祖父所说,从来无论江湖,无论庙堂,都是在一个天之下。”
当年遥山之上的几位,是各有所长。
李叔沉心思敏捷。
何隐宽刻苦用功。
莫道远在功夫上天赋异禀。
王芝娴熟儒家学问。
孟鹤山在行军策略上高人一等。
苏棹对于权术运用了然。
便是后来杜哑自行下山,也是因为想要问学华佗,行医救人。
只有简无终,始终觉得自己在他们当中,不过平庸,甚至格格不入。
小时候在家中热爱刀枪剑刃,炼铁铸造之术,但终究战乱落败之前的简家,也称得上书香门第,家中长辈更加是从来便断了简无终这个念头。
后来到了遥山之上,他也从来没有向周游表明过自己心思。
只是看着身边之人都各有所长,只有自己碌碌无为。
李叔沉终日和杜哑山里打闹,何隐宽苏棹王芝,还有孟鹤山喜欢钻研学术,莫道远喜欢一人刷到弄枪。
只有他自己,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趣,更沉不下心来学习。
那日他一人郁郁难开地坐在那山巅悬崖处,看着西边余晖缓缓而散,晚日慢慢而落,他是看得出神。
周游那时候忽然走到他身边,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是看到了什么。
简无终当时不明所以,只是皱着眉,说,落日。
周游又笑问,那你说,这落日,与昨日的,前日的,有何不同。
简无终黯然摇头,不都是一样的吗。
周游当时却摸了摸他脑袋,说道:“倘若今日这落日前飘多了一块云,或者就算是同一片云,今日的比昨日的飘快那么一点,那便已经不同。”
简无终有些愕然。
周游便又继续:“天生我材必有用,纵是天地间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风一云,皆为独一无二,何况是人?眼耳口鼻,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便已经世间再难寻第二。兵刃炼造之术,何不珍贵?这便已经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天下万事万物,从无高低贵贱之分,自视清高,又或是自轻自贱,那都不过是人心作怪,并非实属。同一事物,不过是看如何运用,才难得珍贵,”
“兵刃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把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一身才识,便是这乱世之中最有力的武器,但便是看你如何去使用。”
简无终说到这里,目光一直留在周析手上拿串红珠处,他心中不禁丝丝怅然。
每逢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祖父的事,周析心中总会有些波澜。
好像这个人,离自己很近,又离自己很遥远。
周析一直没有说话,只给他杯中满了酒,手中一直转着那串红珠。
“当年我也曾唏嘘,浙官破后,我一人回了佟林,便打算如此终老。但后来我也才想明白,我此生尽侍一主,便以为如此乃天下,但终究还是井底之蛙,”
“樊励公不务正业,荒废朝政,底下百姓,也只落得苦不堪言,国破乃迟早之事,”简无终说到这里,才重新看向周析,继续说道,
“但是贤卿,倘若你决意辅助栎平侯,心中便是要记着,一身才识,是一把双刃剑,乱世之中,感情,功名,皆为诱饵,要做到明哲保身,并非独善其身,并非置身事外,而是身在其中,却坚守自己立场,”
“切莫重蹈我当年的覆辙,站于半山,抬头是云,低头是树,但只有站在山巅,才知天下,是苍生。”
简无终说到这里,才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贴着桌面,推到周析面前。
但是周析一见到那信封,他蓦地皱了皱眉,忽然沉声:“李叔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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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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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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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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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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