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两枚普普通通的指环,做工粗糙,甚至能看出是陈年货色,指环上也没有任何纹路,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圈,便是用的这银看起来也掺了些杂碎。
岔眼一看,不过就是同一工坊同一批次做出来的两枚同样款式的指环。
大概还是哪个炼造坊里的学徒,拿自己师父用剩的银料,闲着无事打磨出来。
然后再自己瞎编乱造添了些生平志怪,接着便拿到街头招摇撞骗。
这两枚指环要放着在汝平城里,梁靖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梁靖是爱银器,更加是因喜爱银器,平日里也多有钻研,这银器好坏,他是一眼能瞧出里头文章。
早前周析也曾经试过投其所好,专门找人给梁靖打了一只银冠。
但那日梁靖欢天喜地地接过,但后来无意间也问过周析花了多少银子。
周析如实告知,梁靖却笑着摇了摇头,说,倒也亏不太多。
这时周析顺着梁靖的示意瞧向那对指环,虽然有些意外,但也点了点头,又问:“玩的什么?”
梁靖不以为然嗤笑一声,低声说道:“就最简单的,庄家摇盅,三骰压大小。”
周析又再次点点头,将小荷包收好后,双手轻轻将头上兜帽往后揭了下来。
余光慢慢悠悠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形形色色。
从他们身上衣着打扮,大概也能能看出皆为从各处而来。
途经此处,本想借着长亭茶寮,歇一歇脚,顺带凑一凑热闹,过两把手瘾,碰一碰运气。
没想到这热闹是凑到这位小阎王身上。
平日里在这小巷子里做着山水过客生意的两兄弟本事风生水起,今日是在这位小阎王跟前栽了一跟头。
坐庄的那两位瞧着周析揭开兜帽那一瞬间,皆为怔了怔。
心中是皆道,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这般穷乡僻壤的,前脚来了一位剑眉星眼英俊潇洒的小少爷,后脚又掺了一位眉眼俊美宛若谪仙的翩翩公子。
坐庄的当中那位高高瘦瘦应该是做长兄的,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清了两声嗓,才嚷嚷道:“这...这一局定输赢,这指环,可是天后娘娘跟前开过光的...灵验的不行...本...本来...本来是传家之宝,这会儿...这会儿也拿出来了,这位爷...”
那人话未说完,周析忽然将手中白鬼按在那赌桌上。
那兄弟二人顿时闭嘴,面面相觑,脸色又沉了沉。
周围的人也争前顾后地想要凑上前来看一眼,这位如天仙下凡的公子,是拿了什么惊世之物出来作压。
顿时之间,周围低声一片。
“你那对指环是传家之宝,我这把剑,也是家传之物,”周析不慌不忙地说着,挽珠的手又搂到梁靖后腰,微微掀了掀眼皮,漠然盯着那两位继续又道,wWW.ΧìǔΜЬ.CǒΜ
“一局定输赢是吧?也成,若是二位赢了,我身旁这位小爷方才赢下来的银子,也尽数留下,如何?”
那两兄弟再次神色慌张地对视一眼,做弟弟的吞了吞口水,对着哥哥慎重点了点头,那做兄长的才又嚷嚷道:“行!一局定输赢!”
一局定输赢。
赢的,自然就是周析了。
那人颤抖着揭开那盅盖的时候,周析已经将白鬼重新拿在手上,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
只是梁靖看着那人出千的手段,都差点没冲上去揭穿那把戏。
然后再嚷嚷一句,“就你这点儿破手段,九爷庄子门口那看门的家伙都使的比你好”。
梁靖曾经也在周析面前说过,自己几乎是在赌桌上长大的,就那些通行的手法手段,他闭着眼都能揪出来。
周析那时只摇头,钟平侯没打断你的腿?
梁靖却面不改色地说,小爷我就是个纨绔。
纨绔吃喝嫖赌,天经地义。
纵然是穷乡僻壤里的局,能喊出来一声“买定离手”,也是能做到“愿赌服输”。
这一赌局散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热闹也就跟着散了。
周围那本是一圈圈围起的人群,也逐渐像石落水面般向外散去。
最后那窄巷里,借着一缕霞光,也就剩下周析梁靖,和那对兄弟。
做哥哥的将那对指环放到梁靖手掌心上的时候,也没有半点不舍。
什么家传不家传。
周析那白鬼确确实实是家传。
但这对指环,就难说了。
梁靖将那对指环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点了点头,也好好地收了起来。
那对兄弟也是满脸晦气地收拾好拾当,就准备乘着夜色离开。
就在他们转身便要离开的时候,周析忽然一手抓着那哥哥的手臂,将他停在原地。
二人顿时吓了一跳,刚要开口,梁靖却将桌上那些碎银往他们推了推,不紧不慢道:“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吧,你不吃,家里那孩子也得吃饭的。”
那两兄弟骤然愣住,二人大眼瞪小眼之后,先看了一眼桌上那堆银子,再惊讶疑惑地看向梁靖和周析。
那做弟弟的这时才战战兢兢地问:“二...二位爷...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大哥家里头...新添了娃娃的?”
梁靖不屑地笑了声,周析却上前一步,伸手勾了勾那做哥哥的衣袖。
衣袖上有一个缺口,看去便能看出是被柴火不小心烫到的。
“家里若是添了婴孩,多少会添些孩童气味,不难闻到那味道,”周析平平淡淡地说道,
“你们兄弟二人虽然是靠摆赌局为生,但好歹也算是在外辛勤,平常人家,家中灶台之事,多主为妻,这烫口不大,想来也是灶炉火星迸溅出来的,加上那味道,应该也是夫人刚诞下婴孩,你不愿夫人劳烦,所以家中繁琐之事,都亲力亲为。”
周析说到这里,那兄弟二人早已是面若土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点头也不是,摇头更加不是。
“而且你既已成家了,还是跟你弟弟一块出来谋生,想来就是家中二老不在,你长兄为父的,才带着自己弟弟出来干这行当吧?”梁靖这时接着周析话末说道,“行了,这些银子便拿回去吧,那对指环倒是合了小爷胃口,千金难买心头好,也不亏了。”
梁靖说着,和周析对视一眼,周析也点了点头,二人转身便要离开。
“啊,对了,”谁知梁靖刚转身,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又问那兄弟,“你们这村里,哪儿有卖酒的?”
“子誉...”周析一听,顿时扯着梁靖的袖子就要将他带走。
谁知那兄弟二人刚得了梁靖的恩惠,一时之间立刻便殷勤道:“这村里头也是破旧,没那酒家,酒的话...要是这位少爷不嫌弃,咱家里倒也还有点儿自己酿的米酒...”
周析本来还想推辞一二,谁知自己话音未出,梁靖便立刻点头,说道:“不嫌弃,带路吧。”
周析本是不死心,还想说两句,但瞧着梁靖今日也是心情痛快,便也不好扫了他兴致,只是轻轻摇头笑笑,便随着他们兄弟二人走去。
离开的时候是向着落日方向而行,迎着今日最后的金光,那兄弟二人是两步一回头,回头又是满脸堆笑。
直到走到那兄弟破旧的家门前,周析二人也没有再要进去。
如果要再进去的话,大概也是被迫要留上一顿饭菜。
推辞的话说出来也不是周析梁靖的一贯作风,拿了酒,转身便要离开。
倒是那做弟弟的和自己哥哥对视了一眼,才讪讪问道:“不知二位...不知二位爷...怎...怎么称呼?”
周析当时顿了顿,还在想该用哪个答案去回答。
怎料还在自己沉思的时候,梁靖忽然便沉声:“瑔廊,周氏。”
之后周析和梁靖背着夕阳,各自牵着马再往南走出了村子时,四下已经空无一人。
二人踩着湿润的泥土走在山林里,周析才问,那对指环,一听便知根本并非什么家传之物,一看也知道不过一般行货,甚至不知出处,不知来源,怎么就这般喜欢。
梁靖当时不以为然地笑了声,边取出那两枚指环放到手掌心上,边说道:“方才不说了嘛,千金难买心头好,英雄尚且不问出处,不过就是一对指环罢了,就算是死人坑里挖出来的又如何?今日在这儿让小爷我瞧见,用俗话说,便是缘分,小爷我瞧着心里莫名就是那么欢喜,虽说赌桌上得来,但小爷我自问也还对得起天地良心,说到底出千的也不是小爷我,今儿见着了,归我了,便是小爷的。等小爷哪天死了化成灰,它爱跟着我跟着我,要是跑了,那便也是他它下一段宿命了。”
梁靖说完,却忽然嗤笑两声,停下了脚步,拽着周析的袖子也让他停了下来。
他让周析先把脖子上的银链子摘下来,周析虽不明其意,但也还是将链子取下递给梁靖。
梁靖将其中一只指环穿了进去,然后再替周析将链子带回脖子上。
周析怔了怔,梁靖拿着另外一只指环放在手心里,微微觑了周析一眼,又低头看着那指环,篾笑一声,才说道:“你手里一串红珠便够了,你是不喜欢手上带旁的东西的...”
梁靖话音刚落,周析却从他手上拿过那只指环,然后轻轻托起梁靖的左手,将那指环穿到他食指。
“倒也是刚好,”周析笑了笑,又宠溺地看着梁靖,说道,“要是你死了,化成了灰之后,它不愿跟着你,我跟着你便是了。”
二人说着笑着,继续牵着马,一步一步往林子里走去。
梁靖走着走着,忽然又冷笑一声,问:“小爷那令牌可是一地公侯的令牌,你可收好了。”
周析回头看向梁靖,也微微提了提嘴角,温声道:“自然收好。”
梁靖又问“你怎么知道,你我分开而行,何荻的人必定是跟着你而不是我?”
周析笑了笑,说道:“怎么?赢你一块令牌,这会儿心里头不服了?”
梁靖瞪了他一眼,才说道:“小爷我八岁踩着板凳就趴那赌台上了,小爷我在那台子上过的日子,比你对着那书籍卷册的时候还要多,小爷我品行不咋地,但是愿赌服输,小爷我还是做得到。”
周析也笑笑,接着便道:“他们现在没有必要取你性命的,你死了,我若为了替你报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回本家和苏玉俍联手,未必不可能,这样一来,何荻反而会丢了一个徐国,但若是我,倒是不同了,我不死,给何荻留了一手牵着苏玉俍,我死了,何荻少了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
“周疯子,”梁靖忽然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你这会儿是不是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看得起我自己不算,”周析忽然凑近梁靖,伸手在他腰后一搂,又道,“小侯爷你看得起我,我才有一个落脚之处,吃喝在小侯爷,银子,也是花着小侯爷的,谁看得起我都不作数,”
“小侯爷看得起,那才是。”
“周疯子...”梁靖盯了周析好一会儿,忽然歪着头,一本正经。
“哥哥。”周析一如既往地耐心纠正。
梁靖盯着周析双眼,又道:“你靠这么近,是不是想亲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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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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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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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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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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