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隐约察觉二人有异,也撑着就要坐起来。
便是周析二人看过去,却只看到段名生那把刀的刀柄,二人才放下心来。
周析低头又看了梁靖一眼,低声道:“没事,段名生。”
梁靖这时才点点头,重新躺回去。
只是他刚躺好,又侧了侧脸,对着周析神色严峻地说:“对了,我不省人事那会儿,杜守心和段名生一起打了我...”
“梁靖,”杜守心从桌面将那白纸瞬间抓成纸团,奋力扔向梁靖,皮笑肉不笑地说,“就你这臭小子从小一天到晚给我添事儿,我忍你到今天是我菩萨心肠了,你信不信我回头毒哑你?”
“你试试毒哑我?”梁靖这时顿时拿着鸡毛当令箭,撑着起来面对着杜守心有持无恐道,“你毒哑小爷我,你看周疯子放不放过你...”
梁靖话没说完,周析赶紧一手捂在梁靖嘴前,让他先躺下,才对梁靖轻声说:“这二位,我们打不过,算了,乖些。”
站在门外的段名生一直垂着头,拇指一直摁在刀柄上。
他几次后悔。
当时杜守心要踹梁靖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要制止。
等愤愤不平的梁靖重新躺好后,周析才缓缓说:“杀苏棹的人,其实未必是何荻自己雇的人,何荻自己手上,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可用的人...”
“秦兴,”梁靖这时忽然接道,“你走之前交代着凌沛留意着昭安府还有秦兴,你走了之后没多久,凌沛就回来跟我说,秦兴偷偷出城北上了,那会儿我也觉得当中有猫腻的,本来让八月跟上的...”
“八月不是秦兴对手,”周析边小心翼翼地解开梁靖上衣,边神色平淡地打断,“何荻能派出秦兴,自然就是有备而来的...”
“但是那晚上在遥山那藏书阁里,”杜守心这时边给周析递去那盒膏药,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外背靠墙站着的段名生微微侧了侧头。
梁靖这时也抬头望着周析。
只有周析脸色却蓦地沉了下来。
他低了低眼帘,再看着梁靖双眼,须臾后轻叹一声,才沉声道:“苏棹,替我挡了一剑。”
那天莫道远在那风一吹就摇摇欲坠的堂子里,不愠不火地说出自己就是那凶手。
甚至还从背后将百岁拿出来放到面前桌上,以示自己的的确确就是那真凶。
毋庸置疑。
那时候周析没有说半句话。
过了好久,过堂风都吹过两转之后,他才扶着腰慢慢站起。
走到堂中,环视了在座一圈,神色冷漠地便向外走去。
自从江郊再往北走这一路,山长水远,该想的事情,该想的结果,其实周析也都想了一遍了。
有些事情,好像想着想着,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他甚至还在遥山脚下的时候,戏谑地跟李叔沉说,李老先生,我们打个赌吧。
李叔沉当时也只是笑了笑,说:“这个赌,必定是你赢的。”
周析当时也只是笑笑。
百岁在缅渠,缅渠说到底,不过也就只有莫道远和苏棹二位。
但是无论当年瑔廊惨案的罪魁祸首是当中哪一位,跳出来掷地有声地将所有罪责揽到身上的,一定是莫道远。
只能是莫道远。
梁靖说的对,就算真凶其实是苏棹,就算周析也知道了真凶是苏棹,周析也一定不会对苏棹下手。
为私,可能是不会。
但是为公,那是不能。
这个道理,当年杜哑明白。
所以他选择了跳崖自尽,来终结这个秘密。
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虽然他早就将自己从所谓江中八门里除名,但是有些纷争,不需要出来。
那时候的杜哑并不知道后来会有苏棹救下周析一事,但是杜哑心中是道,倘若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其余他人又该如何对待苏棹。
如何对待徐国。
天下纷扰,不必从生。
这个道理,后来莫道远明白。
所以他选择了在得知孟鹤山正在往缅渠而去之前,就偷偷将百岁移花接木,从苏府偷出转到自己府里。
凶手可以是他,但不能是苏棹。
这个道理,梁靖也明白。
所以他一直坚信相信,周析一定没有杀苏棹。
而周析便本人,自然更加明白。
所以当时他也并没有打算戳穿这个幌子。
当时连周析自己也觉得意外。
过去十多年,自己咬牙裂齿,翻天覆地地想得到那个答案。
他甚至曾经还说过,若他朝能够用找出这个人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余生生不如死。
可是当他此时此刻真正站在那个所谓答案,真相,清白面前,他却好像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甚至脑海中找不到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他只想回家。
可是所谓造化弄人。
那天晚上,周析本来想着再看看自己祖父当年的那藏书阁一眼,便下山立刻回汝平。
但是他刚在那铺满灰尘的书架前站稳之后,苏棹却走到他身边。
二人当时并肩站着沉默了很久,之后周析才忽然回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
但是你我之间的恩情,便算两清了吧。
周析当时话音刚落,就要转身离开。
谁知说时前那时快,一个蒙面人抄着一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利剑刺向他。
周析当时没有想到,他入内时随手把白鬼放在桌上这一小动作,竟给自己留下了这般祸端。
那人的功夫了得,而且来的突然,那一剑,其实周析自问,是躲不过的。
但是他也是没有想到,苏棹替他挡了这一剑。
然后那黑衣人便离开了。
“秦兴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你,”梁靖这时忽然喃喃,“其实那群老狐狸里头谁都不吭一声,但是谁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我们能看出来是苏棹,他们肯定也能知道,就是谁谁都不嚷嚷出来罢了...”
“但是那晚藏书阁里当时只有你和苏棹两个人,苏棹死了,死因是白鬼剑伤,而又是你提着白鬼走出来,传出去,只会是你对苏棹下的毒手,”杜守心这时也缓缓接道,“何荻的目的,是要将这个消息传回徐国,避重就轻地传到苏玉俍耳中...”
“传?”周析忽然冷笑一声,“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人总是先入为主的,苏玉俍又是死性子,当年他本来就已经对我入覃这件事十分不满,再有后来岁末会盟那一茬,再之后子誉鸿策营那件事,他多少听说不少,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入了长春之后,我的名声越发难听,而且我一直没有回缅渠,人云亦云,遥而言之,苏玉俍心中不会没有想法的...”
“当时苏棹一出事,我心里就多少猜到,我已经下了旁人的局了,所以当时我便想着立刻回缅渠,先亲自和他说清楚...”
“但等我真的到缅渠之后,我才明白,这根本就不需要传,遥山上既然已经有秦兴动手了,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众目睽睽的结果,他需要苏玉俍知道的话,他早就在缅渠蹲着了,他把要说的话跟苏玉俍说完,刚好遥山那边也传来消息...”
“可是你到缅渠见了苏玉俍那会儿,”梁靖顿了顿,似乎是在心里斟酌了很久,才微微抬起眼帘看着周析,接着试探问,“苏玉俍是不是...对你动手了?”
周析本是一边说着,一边在给梁靖伤口上药。
梁靖这句话一出,周析手上动作骤然停下。
杜守心也缓缓将目光转向周析脸上,却没有说话。
门外段名生也再次侧了侧脸。
周析喉结上下滚了滚,片刻后才苦涩地提了提嘴角,垂头看着梁靖,轻轻摇摇头,说:“没有,没有动手。”
杜守心皱了皱眉,低下头,梁靖也没有再问。
周析重新再继续给梁靖涂药,却边低声又道:“可是...我再也不能回缅渠了...”
杜守心蓦地抬头再次看向周析侧脸,挑了挑眉,却方好瞧见周析嘴角一直带着些自嘲笑意。
梁靖顿了顿,忽然握住周析正在给自己涂药的手,略显生气地问:“你这会儿在长春府里住着好好的,吃小爷的用小爷的,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怎的,你心里还想着你缅渠那些情人吗?”
杜守心怔了怔。
门外的段名生也怔了怔。
周析也怔了怔。
梁靖还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杜守心才冷声道:“继,续,说。”
周析知道梁靖是故意让气氛轻松些,他也迎了梁靖的意思,笑了笑。
“我那时候是没想明白,覃朝里头,只要覃王白布盖脸了,那位子就是太子的了,何荻为什么还要这样多此一举去找苏玉俍,”周析边将那药盒子放下,帮梁靖把衣服重新穿好,边继续道,
“那时候我只以为,何荻是担心日后我会为了帮子誉争夺那位子,利用我昔日在徐国和苏家和骐泰的感情,从而借用徐国的势力,来替子誉争权,所以他这会儿才要先发制人,捷足先登,利用我杀死了苏棹,还有此时早已是归于子誉长春府下这两件事来挑拨我和苏玉俍的关系,”
“苏家在徐朝至关重要,苏棹位同相国,苏玉俍更加是徐国亲兵百安府的主帅,词青是徐国太子夫人,我如今杀了苏棹,叛变覃国,为公为私,苏玉俍定会震怒,”
“何荻这个人善攻心,三言两语,苏玉俍心中定会相信,当日我离开缅渠入覃的时候说,他日我熟悉覃朝之后,再回徐替主攻覃,但这会儿反过来,我照样可以照葫芦画瓢,我熟悉徐朝,帮着子誉攻徐...”
“这时候不要说我借他们苏家帮子誉了,他不借太子来杀我,那便是万幸了。”
“但如今这么说来,何荻去找苏玉俍,这的确是其中一步棋,但也只是其中一步,”梁靖这时一边玩着周析的珠串,目光一直凝视着屋梁,一边又沉声道,“他其实要说的,终究还是让苏玉俍和宋观海联手...”
“等梁尧那败家子即位之后,趁着我重新夺权那会儿,让苏玉俍跟宋观海趁乱两边夹击,然后瓜分覃国。”
梁靖说完,忍不住皱眉抬头看向周析。
周析也看着他,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周析才苦笑两声,才接着道:“苏玉良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我终究是会害死我身边的人...”
“一个人如果能被身边的人所谓的害死,那就是那个人活该,”杜守心这时候忽然冷声插嘴,
“生死有命,信命者顺天,生死由人,信己者求生。”
周析缓缓看向杜守心,杜守心却沉长地叹了一声,起身后便往外走去。
等杜守心离开后,梁靖忽然从自己外衣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送到周析手里。m.χIùmЬ.CǒM
“这是不是就是你外祖母当年给你做的,你走的时候,忘拿了那个小荷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把酒长亭说更新,第 117 章 首发晋江116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