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春生专门到城外买了不少红薯回来。
那日春生背着一□□布袋红薯经过柒月斋门前时,刚好被正蹦蹦跳跳出门的珈儿瞧见。
珈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瘦瘦小小的春生从自己面前经过,背后提着一快要比自己个头还大的麻布袋。
珈儿忍不住摇头感叹,这年头,做个家仆,也太难了。
要碰上个不把人当人看的主儿,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春生回到千秋府时,周析皱了皱眉:“我不是让段名生去帮你了吗?”
春生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段大哥问我重不重,我说还行,他就走了。”
周析停了停手中转着的珠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沉吗?”
春生点了点眼帘:“还行。”
第二天,周析又将祝沉鱼请来。
周析当时问她,这汝平城中,哪一家摊贩,做烤红薯做的最好吃。
祝沉鱼不敢置信地看了周析半天。
她也想了半天,也实在是想不出来,周析这个问题,该用什么问题来交换。
最后她一脸难色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这就是祝姑娘交换的问题吗?”周析认真地问道。
不等祝沉鱼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点点头:“因为子誉喜欢吃,所以我想学。所以,祝姑娘,到底是哪一家?”
而今日黄昏时,周析正迎着斜阳,悠哉悠哉地坐在院中桃花树下那块青石上。
一身浅青外袍,正一手转着珠串,一手攥着书,摆到自己面前,一丝不苟地看着。
而一旁的春生正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咬着一块刚烤好的红薯。
然而就在周析翻书的瞬间,春生忽然将还剩一半的红薯平稳放在地上。
然后面不改色地站起,走到周析面前,微微颔首:“春生去开门。”
周析没有看他,点点头,又翻过一面。
直到春生领着梁尧和一位年轻公子走到院中时,周析已经站在廊下,微微笑着等候着二人。
年轻公子看去与梁靖年纪相仿,一表人才,身上少了些何荻的矜贵气质,又比汝平城中的少爷公子,是要多出了几分朴素和沉稳。
梁尧刚进院子时,忍不住顿了顿脚步,目光迟疑地停在桃花树下那瓦缸处许久,才继续前行。
三人会面,各自行礼。
不等周析先问,梁尧便立刻介绍:“这位,是曹鸣菲曹公子,早年是在柒月斋师从已逝的老斋主杜哑杜老先生,后来又学识长白门下,如今也是在本太子幕府中谋事。”
梁尧说完,曹鸣菲赶紧两步上前对周析再次行礼,周析也微笑点头回礼。
梁尧今日心情本就愉悦,这时又见二人似乎一见如故,心中更是欢喜。
他又略显兴奋道:“那日鸣菲有事,没能到阴山馆,他这几日来,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每次见到面,都想着法子想要让带他来见先生一面。只是先生一直抱恙,我自己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只是今日,我无论如何,也是定要前来,给先生道一句谢了。”
曹鸣菲腼腆笑笑。
周析始终莞尔,侧过身子又往里伸了伸手:“殿下屋内再说。”
梁尧说了两声“好”后,迈步就往里走。
曹鸣菲跟在梁尧身后,行到周析面前时,又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周析,再次颔首行礼。
周析也浅笑回礼。
只是曹鸣菲前去后,周析看着曹鸣菲背影,脸上笑意骤然冰冷。
三人落座,春生替他们上茶后,周析微笑便问:“不知殿下今日忽然来访,是为何事?”
梁尧这时却先隐着笑意,往门外看了一眼。
今日最后一缕晚霞正好落在门外廊下,金光灿灿。
梁尧回头,笑笑低声道:“先生那日遣人送来指点,让我对前来示好投靠的官臣都不要太过热情地回应,只需要以礼相待,谈话之中,也尽量不涉及任何利益。”
“那时,我只觉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若非先生指点,我也不知要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直到今日父王忽然再问,本王才知道,这一步退,不仅仅是做给世家,朝臣们看,更是做给父王看。果然是妙。”
周析垂了垂眼帘,藏在袖中的珠串不紧不慢地在他手中转着。
“当年钟平侯本是大王最看重,也是最宠爱的皇子,刚及冠,便立刻封侯。钟平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待人接物忠厚仁义,在众人眼里,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更加是受到百官世家的追捧,”
周析拿过白玉小杯,送到嘴边,润了润唇,继续说道:“但是当年钟平侯在覃樊边界屯结大量辎重器械,甚至还有秘密训练精兵一事,忽然被人揭开,在下所知,这件事在当时,可所谓是震惊朝野。毕竟,钟平侯此举,是明明摆摆的,意,图,谋,反。”
周析说道这里,故意瞥了曹鸣菲一眼。
果然见到曹鸣菲眸上闪过一丝不为人意的哀伤,痛苦,甚至愤怒。xǐυmь.℃òm
周析心中冷笑,放下小杯,接着又道:“大王当时怒不可竭,下令彻查此事。但是当时朝廷内外支持钟平侯的世家官员,数不胜数,若真要顺藤摸瓜,牵涉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广泛。这些年来覃国内政,离不开世家的支持权衡,大王也害怕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三家的劝阻下,才没有继续往下查,此事也算不了了之。”
“但是钟平侯,”周析停了停,余光又扫了曹鸣菲一眼,“钟平侯此事之后,与储君之位,是离了万丈。”
曹鸣菲此时脸上早已恢复了进门时的沉稳。
他接着周析话末,说道:“此事之后,大王最为忌惮的,便是功高盖主,还有皇子手中权势偏重偏差。所以先生那日在阴山馆露才,是为告知城中权势,太子殿下府中得才,吸引投靠。但是与此同时,却又不与任何一家结联,目的,一来是显不卑不亢,二来,是不让大王忽然疑心。”
曹鸣菲说话时,周析一直温和地看向他。
此时周析却笑笑,又看向梁尧,说道:“自古帝王多疑,疑,大王是一定会疑的。”
梁尧皱了皱眉。
周析接着:“只要大王疑心的不只是殿下您一人,只要大王疑心最放重的,不是殿下您,那就算是赢了。”
梁尧沉思片刻,豁然开朗,忍不住叹道:“先生果然是一语道破玄机啊...”
周析替梁尧满上小杯:“殿下您只需要在人前人后都记住,在下辅助您,只是指点殿下,尽可少走弯路,不行差踏错,”
周析忽然抬头,凝视着梁尧双眼,压低声音:“而并非为了争储。”
梁尧和周析对视的一瞬,周析的目光阴冷骤寒,梁尧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但他马上便明白周析的意思,狡黠地笑了声,拿过小杯,低声回道“这是自然。”
梁尧这时又往外看去,才见到屋外最后那一缕早已消散。
他回头放下小杯,又对周析沉声:“先生能替我达成所求,事成之后,先生所求,我定会履成...”
“殿下如今说这些,还是言之尚早了,”周析淡然笑笑,“在下还是那句话,这些,都不过是见面礼,真正的大礼,岁末会盟,在下自然会亲手相送。”
再之后,梁尧和曹鸣菲看天色渐晚,也没有再久留,很快便告辞离开。
只是周析站在府前将二人相送离开后,眸上越发的阴凉。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梁尧这幕府里头,果真没有一条好狗。”
说完,他转身便往里走去。
谁知他刚走到院中,却骤然停下脚步。
日已西沉,天上只剩下一些余光,天色昏沉,院中不清。
周析站在院外,目光紧紧盯着院中那人的黑靴上。
院中那人也一直没有走动。
周析嘴角微微扬了扬,马上却又放下。
他不慌不忙地向着那个人走去。
走到他面前,才稍微提高音量,却始终温和地问道:“殿下若要来访,怎么不先让下人前来通告一...”
“梁尧过来,让人来通告了吗?”梁靖不耐烦地脱口而出。
只是他话一出口,立刻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皱眉想了想,果然越想越不对。
周析忍不住笑了笑,点点头,抬头看着梁靖双眼,问道:“那不知殿下今夜忽然到访,是为何事情?”
梁靖跟周析差不多身高,周析一直凝视着他双眼。
但梁靖和他对视了两眼,便立刻烦躁不安地移开视线。
便是这一移,就见到桃花树下那瓦缸。
吸了吸鼻子,还能闻到烤红薯的味道。
周析见梁靖看着那瓦缸看的出神,便又问道:“殿下是想吃红薯了吗?”
梁靖一时没听清,也没回过神,回头看向周析:“嗯?”
周析见梁靖看着自己,便故意将自己说话动作夸张了些:“殿下想吃红薯吗?”
梁靖皱眉疑惑地看着周析,看了许久,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日来找周析,是为何事。
他忽然烦躁地回道:“吃什么吃...小爷我找你有事,昨晚...昨晚...”
可是梁靖说到这里,忽然便说不下去。
一想到昨晚,恨不得将自己打死。
或者将周析打死。
还是将周析打死吧。
然而周析却耐着性子看着他:“昨晚怎么了?”
梁靖皱眉阴冷地盯着周析许久。
最后还是咬咬牙:“小爷我昨晚是不是把手绳落你这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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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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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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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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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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