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最近嘴里频频出现明霞郡主这个人……
说是小事,因为丈夫光明正大的提,而且所提事情是针对郡主的家人,对郡主只是顺带提了一嘴。但贾若烟作为女人的敏锐,知道那明霞郡主是个不甘寂寞的孀妇,被丈夫提及时,她心里不舒服,警惕着别和这种女人有往来,就记下了。
见母亲半天不噤声,夏语芙轻摇她:“娘,想什么呢。”
“明霞郡主。”贾若烟脱口而出。
夏语芙惊讶,第一反应是:“什么,我爹被明霞郡主勾搭上了?”
明霞郡主是金陵城有名的孀妇。
她既是浙东总督的儿媳,在总督府诞下一个儿子。又是金陵靖安侯的妹妹,侯府的二姑奶奶。
一个女人可谓系两大家族权势于一身。
而且明霞郡主活得肆意洒脱,今年才二十八,喜欢勾搭上了年纪的王公勋贵。两家人都拿她没办法,索性由着她去。
“胡说八道什么,”贾若烟啐了女儿一口,未免女儿一根筋的误会,她多提了些:“你爹最近跟靖安侯走得近,时常去他家走动,吩咐我备礼物的时候,提过明霞公主的名字而已。”
夏语芙不以为然:“风起于青萍之末,这种事大意不得。爹爹长得何等俊美,难保不被郡主看上。女儿还感到……”
“说。”
贾若烟被一两句话挑拨得隐有怒气。
夏语芙道:“爹之所以对恪王冷淡,怕是见王爷式微,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有朝一日太子继位,除掉恪王,他会受牵连,所以早早寻了下一座靠山。要是得到明霞郡主青睐……”
“他敢!”贾若烟怒吼。
“我也不该这样说爹,只是我也心疼娘。男人色衰爱弛,对您这个年纪来说,什么比子女更可靠?”夏语芙鼓动道。
是啊,儿子还小,得到战船图也无用。
老家伙发达富贵了,还去贴恪王的冷脸么,指不定要另起炉灶。
即使她把战船图的事透给女儿,帮的也是自家女婿,不算背叛。
贾若烟犹豫再三:“那战船图,你爹好像打算用十万两银去买……”
夏语芙大喜,静静聆听着。
红庄近日热闹得紧。
庄主已经先行南下安居了,待客的是手底下的护法,他叫奴婢给贵人看茶。
祁景泰椅子都未沾,神情肃杀:“贵庄答应的事出尔反尔,把战船图卖给别人,这样做生意不大好吧。”
护法云淡风轻:“殿下未交钱,我未交货,买卖还没成,怎么能叫出尔反尔?做生意更讲究变通,价高者得,虽然太子身份尊贵,我们也不能坏了规矩。”
“那个人出了多少价?”祁景泰问。
既然别人能问他,他当然也能问别人的。
护法只负责不透露买家信息,不吝答道:“十二万两……不如我替庄主决定,卖殿下一个面子,你要能和此人出到同等价格,图纸就归你了。”
祁景泰敛眉思索:“我不过在京都逗留一年,没有自己的私营,莫说十万两是冒着众御史窥伺的险取来,这已是我的极限。能否再通融?”
通融?庄主都不打算在这混了,何须觍颜讨好下一代君主。
护法认钱不认人的开始驱人:“殿下可以再筹措一番,那人明天才来交钱。”
祁景泰冷哼一声,踅身走人。
不一会,门帘背后走出另一人。
“还好护法没有失信。”
护法笑道:“好说,商人就是要讲诚信。”
蹬鼻子上脸,夏长鹤冷呵:“幸好太子没出更高的价格。”
护法不否认的点头:“明天夏大人带钱来,图纸就归你了,除非出更高价的人找上门。”
“等我消息吧。”夏长鹤满不在意道。
还有人?不可能,此事他还是通过绣庄的隐秘渠道才打听到太子打的主意,来一个螳螂捕蝉。
十二万两,想想有些肉痛,他不通兵法,在常州战场上也没心腹,不知图纸真假。
但哪怕跟祁景泰走错这一步,十二万两他还是拿得出的。
万一失败,了不得就是丢十二万两的事,总比错失机会的好。
螳螂走了,黄雀方至。
一戴着帷帽的女子是今日最后拜访红庄的一位客人,她语出惊人:“那战船图,我出十五万两。”
护法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
太子根基不深,他迅速增长的是威望和人脉,钱这种事靠皇上分下的那点产业,一时却是积攒不了多少。不比其他从小养在京都的皇子。
当晚,女子便带走了图纸。
护法实在新奇得很:“……他们皇室人,钱多得没处用吗,全都上赶着送钱。”
“是啊,那图纸,画师去上茅房时,小的还帮忙胡乱添了几笔呢。”小厮笑嘻嘻道。
护法并未呵斥小厮的口无遮拦,反正过不久他们就要跟庄主去南方享福了。
到时发现假的又如何,来找麻烦,他们早已人去楼空。
临走前还收了一个二傻子的钱,够他吃香喝辣一阵,爽。
护法甩甩手里的一沓银票。
回到府上,祁景泰净了手,再把外出的衣装扔进火盆里,烧个干干净净。
“没人跟踪?”祁景泰将手浸在冷水里,舒缓气息。
“没有,他们只知道您进去,没派特殊人跟踪。”
这个特殊人指御史,或者皇帝身边的人,其作用是像当初他找喻王叔作证那样。
不过谅他们也想不到这一层,否则怎么能上钩?
见主子在刀尖上喘气,郭安嘴边抽抽:“主子何必亲自去这一趟,派我去就可以了。”
“不亲自去一趟,怎么让他们觉得,那图纸对我来说很宝贵,听说被他人买走,我都不表示表示,”祁景泰怔忡远思:“做一件事,要身临其境,每一步都逼真的去做,骗过自己,才骗得了别人。”
眼看就要入冬,南楚国自夸的威力无匹的新型战舰,再不开战,等河面结冰,就派不上用场了。
十一月初,夏长鹤命拿到图纸的武将去常州附近潜伏。
先等庄云飞战败,再适时拿出图纸,以显他们力挽狂澜的功劳。
初五,南楚国正式驱策新型战船,在常州一带宣战。
彼时,大魏朝不显山露水的军士头一次迎战,他们驾着机动性灵活的小船,排开一种新型的阵法,不管大船上抛出什么礌石火箭,他们如蚂蚁钻进大象的耳朵,令敌军防不胜防,叫苦连天。
大魏军士首战告捷,士气大振。
被传得神乎其技的新型战船招致大败,破除大魏坊间新型战船无可匹敌,危言耸听的传闻。
大魏军趁胜追击,南楚国弃战船不用,开始转陆战。
胜利的消息传回金陵,也传到了夏长鹤耳朵里,他百思不解。
“别转来转去了,”贾若烟给踱步的丈夫披上一层鼠貂坎肩:“不就花了十二万两银子么,权当买个教训。”
她没说的是,女儿还投了十五万进去……
两人都得到了图纸,可见这战船图遍地都是,能是真货?
不过这样也好,就不会被发现她偷偷给女儿传信,怀疑丈夫了。
十二万两算不得什么,夏长鹤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他不善打仗方面,万一赔本就认栽。
夏长鹤喃喃:“那小船阵法,应该不是一两日练成的。庄云飞既然想到了应对之法,难道没跟太子通气?为何太子明知有方法对付新战船,还要对图纸势在必得,不惜花重金求取。”
贾若烟不以为意道:“太子原先守卫北疆,没碰过水战,没准谨慎过头了些。船阵也操练,图纸也买。那阵法没试过之前,谁知道灵不灵,做两手准备也无妨。”
是啊,新型船被战胜了,不代表图纸是假的。wWW.ΧìǔΜЬ.CǒΜ
也许太子是防患于未然,阵法不行,再破解对方的战船。
可想想消息的来源……
夏长鹤又起疑窦:“会不会另有一种可能。消息是绣庄传来的,会不会是太子故意借绣庄传播消息给我,让我去争买战船图?”
这老家伙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贾若烟嗤道:“他诱你去买图纸,图的什么,坑你十几万两银子?”
十几万两银子说少不少,但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
夏长鹤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
大魏军告捷的第三天,士兵截获到敌军的粮车,而送大量粮车的人,郝然是红庄的人,从运粮人身上搜到了表明身份的牙牌。
红庄一直是盘踞在金陵明目张胆敛财的大佬,一句红庄愿打赌徒愿捱,回抗了多少次官兵的查封。
这下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皇帝御笔亲提追捕令,大肆查封红庄以及名下相关的所有产业。
后续,每隔一个时辰就有战报送往金陵。
红庄何止为敌国提供米粮,红庄庄主已逃匿到南方,无条件的给予南楚国资源,谋取在他国重新扎根定居。
大魏军陆续截获到敌人的粮食、兵刃、战服等等皆来自红庄。
夏长鹤听闻这个消息时,冷汗直冒,腿几乎站不稳,勉强让四个丫鬟伺候穿戴好朝服。
“快,扶我上轿,我要进宫。”
没等夏长鹤出门,宫里的小黄门前来传旨。
“宣安国公急速进宫觐见。”
御书房内,人头鸦鸦,这里不是正式议朝的保和殿,但三公六部等重臣都到齐了,阵势俨然。
夏长鹤站在其中,强撑着身子,额头脊背的冷汗不断往外冒。
红庄前脚跟被查出通敌,他们后脚就被召了进来,还能为了什么事?
为首的祁景泰乜了眼一侧的夏长鹤,见他脸色发白、双股微战,唇畔不禁浮起一丝笑。
“逆子,还不跪下!”
随着一声暴吼打破殿中沉寂,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祁景泰眼瞳骤缩。
他没听错,逆子?
做贼心虚的夏长鹤话未听清,噗通跪倒在地面,磕起头来。
皇帝诧异,该跪的人奇异般的镇定自若,不该跪的反滚到了地上。
他以为老人家不小心摔了,没想到对方又不断砰砰叩首,建安帝费解:“夏爱卿,你这是做什么。”
“微臣、臣。”
夏长鹤像被锯了嘴的葫芦,脸胀成绛紫色,一句话都吐不清楚。
建安帝不耐,喝声一指。
“逆子,朕叫你跪下,没听见吗。”
从小到大几乎没被吼过的恪王一怔,他前后还有兄弟,直至和皇帝的眼神对焦上,他才不明就里的撂袍下跪。
“父皇,儿臣犯了什么错……”
祁景泰屏息,有些摸不着事情发展。
“红庄都快把大魏朝搬空到南楚国了,你跟他们关系如此亲密,还佯装无辜?”建安帝厉目瞪着匍匐在地的人。
他疼爱三子不假,但为人父前,他首先是天下的君主。
况且,这个儿子都伙同外人把皇室财产迁走,是通敌判父的大罪。
恪王一头雾水,老实巴交的交待:“儿臣没有……儿臣只是,半个月前手痒,去红庄赌坊赌了一次…四次,我隐瞒身份去的。”
“还狡辩。这是大魏军截获的红庄的运粮辎重当中,夹带的一些收据。”
建安帝甩下一纸公文砸到恪王的身前。
恪王战战兢兢捡起看,脸上表情变化精彩纷呈。
期间,建安帝看向还跪着的夏长鹤:“夏爱卿,朕的地板很舒服吗。”
“啊。”
夏长鹤仿若逃过一劫,拖着冷汗浸湿的身体,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然恪王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又让他跪了下去。
“儿臣没有买过战船图,没有给过红庄十五万两银!”恪王忙不迭的叫屈。
虽然公文上未直接说他和南楚国勾结。
但红庄投靠南楚国如今是满朝皆知的,他再和红庄搞上关系,还是输送银两这么忌讳的事,也逃脱不了一个通敌的罪名。
建安帝怒火中烧:“没有,那单据上盖着你的王印,钱庄还有你取钱的记录,你赖得掉吗。”
恪王垂头反复观看公文夹带的各项收据,一时间哑然。
建安帝看夏长鹤反复下跪,察觉不对劲:“夏大人,莫非你对恪王通敌的事事先知晓?”
“不,”夏长鹤忙道:“微臣是看恪王殿下犯了大错,想跪下求皇上谅解。那战船图,好歹是对大魏军防有益的,兴许殿下是受人蒙蔽,才稀里糊涂做了交易。”
建安帝适才想起,他俩是翁婿关系。
建安帝点点头:“亏你没把自己往外摘,还给这逆子求情,起来吧。”
恪王仍叫屈不迭:“父皇,儿臣没有,真的没有。”
建安帝见状:“去把恪王府的长史、账房,还有恪王妃,有可能支取这一大笔银两的人,全都宣来。”
不多时,一干人跻入御书房,使沉闷的空气愈加紧滞。
恪王通红的双目往回瞪:“你们是谁,背着我买了什么劳什子战船图。”
内宅的消息没前朝灵通,不知情的夏语芙还带一丝做了好事这么快被人发现的激动,盈盈上前一步。
“是妾身”
啪——
恪王箭步冲上去,甩了夏语芙一个响亮耳光。
他□□她的衣襟怒吼:“贱人,你要害死我,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夏语芙愣在原地,她看到恪王发出宛若濒临绝境的嘶吼,心跟着隆咚一下掉入万里冰窟。
“来人,把恪王拉开。”
建安帝眉头一皱,很是嫌弃没有担当的儿子。
犯了错不认,还一味推给别人,连夏长鹤都不如。
夏语芙是王府的人,说夏语芙背着他花了十五万两恪王毫不知情,说出去有人信吗?
“皇上,恪王买战船图是为了大魏,他要是跟红庄同党,据说那战船便是红庄提供的,他何必还去买图纸。若是一党,红庄不必骗他钱啊。若那图纸是真的,红庄难道让恪王泄露机密吗。”夏长鹤进言道。
祁景泰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心有不忿。
既然错了,只有错到底了。
“回父皇,夏大人口口声声说买图纸是为了大魏,可庄云飞仅用几十条小船就破了对方的大船,可见这图纸根本无用。”祁景泰出声。
夏长鹤冷睨过去:“太子可看过那买卖收据,上面交易日期远在大魏军士告捷之前几天,小船没有迎战的时候,恪王殿下怎知战船图有没有效果。”
祁景泰哂笑:“红庄向来跟皇室不对付,恪王竟然听信红庄的话,白白送了十五万两银子,买一幅不知是真是假的战船图?其中不乏他们拿战船图为幌子做交易的可能,万一出了事,还有战船图的理由兜着。”
“若是兜得住,太子还会在这发难吗?”夏长鹤掷地有声回怼。
祁景泰挑眉:“怎么不能,若是平白无故送了十五万两银子,被查出来,那是通敌叛国的死罪。既然恪王情有可原,便是失察给敌方输送物资的罪名,可流放岭南,免除一死。”
听到这,建安帝微微点头。
他正是想保住三子一命,才不在保和殿公然审问。
“父皇,”恪王惊慌摇头:“我没有,儿臣何罪之有。”
流放岭南,不仅代表从今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位置失之交臂,说不定在流放途中就被悍匪杀掉了。
夏语芙听清来龙去脉,悔不当初,当场失声痛哭:“是我买的图纸!与王爷无关,都是我,见王爷冷落我,便想替他立功,重夺恩宠。是我瞒着他支取十五万两银子,想给他一个惊喜,听说红庄抛出战船图售卖,就跟红庄做了交易,要罚罚我……”
娶妻如此,夫复何怨?
恪王摇头哂笑。
“三嫂不必澄清了。你们是夫妻,本为一体,不论是你、还是恪王做这种事,两个人都逃脱不了责罚。”祁景泰淡声不带慈悲道。
“太子,恪王好歹与你乃手足兄弟,你如此落井下石真的好吗。恪王买图纸也是为了大魏着想,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夏长鹤想到自己也买了份图纸,据理力争。
祁景泰:“因为对新型战船好奇,我方军士第一次对战战船胜利后,抢来对方的船拆解过一条,庄云飞传来真正的详细图纸给我,请父皇先过目。”
话音落下,太子身边的长史手捧奏本,迈上丹陛,呈献给皇帝。
在建安帝查看时,祁景泰侃侃而谈:“恪王所购买的图纸,与真正的战船结构相差千里。这种随意受人蒙骗,给人白送银两的事,在夏大人眼中难道是值得歌颂的吗。”
夏长鹤一噎:“恪王的出发点是好的。”
“恪王的出发点兴许是好的,”祁景泰纠正他的言论,“且不论恪王是否真的投敌。对百姓而言,恪王送十五万两雪花银给敌人的事,无异于拿百姓的血汗钱,去养敌国的兵将,来杀害他们去服兵役的亲人。恪王此举,不重罚,定引起民众愤怒。”
建安帝:“众卿家,你们怎么看?”
嗐,恪王都要倒台了,难道他们还跟太子唱反调不成?
“臣认可太子的话。十五万两不是小数目,不论恪王初衷为何,都有失察之过。”
“恪王给叛国的红庄送钱,若不严惩,人人效仿,为自己谋求靠山,藐视法度,国家将乱。”
“勾结不明,送银却是事实,不惩处,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臣附议。”“臣附议……”
恪王颓然瘫坐在地。
宏图大业,一朝坍塌。
是他,镶虎皮宝座上的那个人,从小给予他无上的恩宠,让他以为有资格可以一争那个位置。
如今也是那个人,要将他摔下神坛。
建安帝不去看三子乞求的眼神,沉声发话:“即日起,查封恪王府,下人解散,有官位者随同恪王,流放岭南,无召永世不得返京。恪王,有意见否?”
恪王木然叩首。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儿臣遵旨。”
出了正阳门,行动丝毫不敢停滞,怕被看出累重迹象的夏长鹤一头钻入轿辇。
回到府上房中,夏长鹤一举脱掉有几斤重的朝服,抓起桌几上的凉水,咕噜噜灌下肚。
贾若烟拾起地上的朝服,讶异摸索:“外边下雨了吗?”
贾若烟拿起衣裳嗅,撇嘴:“怎么还有尿骚味……”
夏长鹤镇定的坐下来,不觉尴尬。
他能够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
犯错的是恪王,皇帝不忍杀子。今天换作是他,哪还有命。
贾若烟捧着尿湿的朝服,第一次见丈夫如此失态,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还不是战船图闹的!红庄被检举揭发叛国通敌,偷运物资给南楚国,但凡跟红庄扯上关系的都要遭殃。要不是恪王替我背锅……”
夏长鹤戛然噤声,心里还是一阵的后怕。
贾若烟错愕的掩住嘴。
她拼命摇晃丈夫:“那女儿和恪王如何了,买战船图的事怎会泄露出去,不是太子要买吗。”
夏长鹤没好心情的拂开她:“很明显,这是太子布的局,但绣庄明明传消息给我,不知为何最后定罪的是恪王……不过恪王是竞争储君之位的最大威胁,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太子对付他也无可厚非。但,中间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他应该想连我一块对付,后来准备好的证据,不知怎么的没了,我才幸免于难。”
倘无她通风报信,女儿女婿就不会遭此横祸了。
贾若烟啪叽摔倒在地,失声痛哭:“我的女儿啊,娘害了你。”
夏长鹤没留意追究这话里的意味,警告妻子:“闭嘴,不许再提这件事。我现在去把交易的痕迹扫除,你上点心,暂时不要让客人登门。”
贾若烟抹着眼泪,诺诺应是。
其实交易很隐秘,只有双方各自保存的一张收据契书。
夏长鹤手上这份,他将纸张点燃,丢进火盆里,看它卷刃,化为灰烬。
除此之外,红庄已被查封,他也无能为力找到那个护法,把另一份单据要回来。
话说回来,他都能找到的人,太子应该也找得到。
夏长鹤一阵颤栗,但愿此事以恪王伏诛画上句点,别再另生枝节了。
收据化为袅袅一缕淡烟,夏长鹤喊人进来端走火盆:“叫安九进来。”
安九是夏长鹤的心腹暗卫,不多时进来站定书桌前。
夏长鹤问:“明霞郡主最近可有来信?”
他这一阵忙着拆穿夏云裳的身份,忙着战船图的事,许久没过问靖安侯府家二姑奶奶的消息了。
打从夏问琴一死,他遂觉得恪王夺嫡无望,意欲另找靠山。
便借机去拜访靖安侯府家家主,这一去不出所料,他英姿非凡的外貌吸引了明霞郡主这个□□。
两人在侯府的假山背后私自见过面,相谈甚欢,后来一直保持联系。
安九贴身掏出一张带有水粉香味的信笺,双手奉上。
夏长鹤接过信时,顺嘴提道:“以后直接把信放在书桌抽屉里,我得空自会过来看。”
他先前叫暗卫贴身藏着,是怕被贾若烟发现。
今时不同往日,恪王倒台,待太子继承宗祧,贾首辅一干拥护恪王的人迟早要被收拾。
他已经不惧怕贾家势力了,无须躲躲藏藏。
“就这么一张。”夏长鹤不悦拧眉,摸着薄薄一张信笺,拆开来看。
看了几行字,夏长鹤脸唰的沉了下来。
这封信不同于以往几封的撩拨逗弄,而是一封断绝书。
上面说道,固然他这个英伟不俗的老男人合明霞郡主她的胃口,但要成婚就免了,她虽是遗孀,绝不给人做小。
夏长鹤适才想起,他最后一次回信给明霞郡主,就提了求娶她的意思。
这遗孀确实有傲的资本,既是靖安侯府的二姑奶奶,又是浙东总督孙儿的亲娘。
他图的就是明霞郡主的家世,不可能一直暧昧下去。
夏长鹤又往下看了几行。明霞郡主并未把话说绝,言辞间还有逗弄他的成分,不过强调的是,她不可能嫁给他做妾。
夏长鹤若有所思的搓下巴:“这个挑剔的□□。”
太子府上,祁景泰正与一干幕僚议事,管家禀报,夏家来访。
具体说,是夏家三房一家三口。
祁景泰搁下事情,亲自去门口迎接。
“伯父。”祁景泰行稽首大礼,姿态恭敬。
嘿,他一介商户,给他行这种大礼做什么,真把他当岳父了?
“咳咳,起来吧。”瞧着周围幕僚们跟着肃然起敬的眼神,夏长青还蛮受用的。
祁景泰请三人进内室相谈。
“绣庄回到我手上了,”夏云裳坐下,担忧的看着他:“为什么恪王一出事,绣庄就回来了。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祁景泰回想起来,还有几分气恼:“跟你学的。当初你擅自作饵入狱,也没知会我。”
“不一样,我那时又不喜欢你。”夏云裳垂眸。
祁景泰微笑:“所以我喜欢你,更不可能让你涉险。”
“咳咳——”
夏长青打断:“还是先说说绣庄的事。”
祁景泰点头,去打开封闭的门,叫一人进来:“我有一点不明白,正在和下属商榷。郭安,方才你正要说,打听到收据怎么回事了?”
郭安一人进来,有了外人在场,四人不约而同的休止往事的话题。
郭安点头:“我们一直盯准的那个护法,最后成交的交易对象是恪王妃!后经我们打听得知,夏长鹤的图纸,是从另一个红庄的管事手里买的。管事眼红护法白得了十五万两,就另伪造了一张图纸,假装护法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的卖给夏长鹤。”
夏云裳听出端倪:“你原来想对付的人,是夏长鹤?”
“嗯,可惜,让他逃过一劫。”祁景泰惋惜:“好了郭安,你先退下。”
郭安领命退下,帮带上门。
因为事情紧急,得到收据后,加急送往金陵,第一时间送到建安帝手上。他没来得及知道收据的名字易了主。
夏云裳微微错愕:“他虽是恪王的人,你一向不主张对他先动手,这次却将攻势对准他……”
祁景泰凝向她,缓声道:“因为我后来知道,你一开始出现,就是为了你母亲报仇。我知道,你为了拿回绣庄,不惜设计自己入狱。为了救你的家人,你随我上紫霞峰奔波。我不想看你再干傻事,所以一劳永逸想解决掉他。毁你母亲的虽是贾氏,根源却在夏长鹤这个残酷无情的丈夫。何况,夏长鹤一倒,其余人也将得不到庇护,是我们囊中之物……”
“不。”夏云裳听出他的隐隐怨气。
祁景泰轻声:“嗯?什么不。”
夏云裳走到他面前,含水笼烟的眸子仰望他:“我不全是为了他们。我想解决掉姐姐的麻烦,还她的情,然后我才可以跟你……去紫霞峰,不是有你么,我又不总爱犯险。”
原来很早以前,她的计划里就有他了,不是得过且过的敷衍。
祁景泰环拥上她,在她耳边轻笑:“什么时候开始的,见我的第一面?”
夏云裳失笑:“才不呢,那时你在我眼里是欺负姐姐的坏人。”
“那是赏梅宴上,我为你撑伞的时候……”
夏云熙默默拿两只茶杯挡住眼睛。
“咳咳——”
夏长青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
这两人怎么跟太极图一样,密不可分的,怎么咳都咳不断!
夏云裳赧然的松开人,借机岔开这个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话题:“呃,那为什么遭殃的成了恪王?”
祁景泰沉思:“兴许是夏语芙听到了风声,就在御书房如她所言那样,想讨恪王欢心,便截了夏长鹤的胡。”
“可是,”夏云裳敲敲脑袋,还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你既然排出船阵对付新型战船,那万一两方一开战,夏长鹤不就知道图纸没用了?还是说,你为了对付夏长鹤,拘着大魏军士不出战?”
那罪过就大了,为了一个夏长鹤,让祁景泰在幕僚眼中落个庸主的形象。
祁景泰看她惭愧的模样,刮了刮她鼻子:“想太多。排兵布阵非一日之功,我早就算计好,夏长鹤会在两军开战前买下战船图,和红庄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可惜,我人力有限,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盯准那个左护法的行迹,找错了收据。”
“小子,你关闭白氏绣庄通往南楚国的销路,又是怎么回事?”夏长青问。
祁景泰:“一则,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正在干的事,消息便是从绣庄传递给夏长鹤的,倘若你们接手过去,就会发现这件事。二来,红庄反叛的事,并不是偶然发现,是早在紫霞峰一行时,我和裳儿就发现的。适时的揭穿他们,也是我的安排。我怕绣庄牵扯上谋判被查封,故而将一些往南的销路封锁。而且我还特意透露给夏长鹤一个消息,不得拿绣庄去抵押。比起金钱来,绣庄虽然在红庄眼中微不足道,还是比金钱更有诱惑力。未免夏长鹤着了道,我提前把价格谈判下来,压到了十万两。”
听明白了的三人,均一阵感慨沉默。
祁景泰这样做,无可厚非是在保护白氏绣庄的产业,生怕夏长鹤万一获罪,会牵连到绣庄。
祁景泰还道:“恪王妃手里也有一份白氏绣庄的陪嫁,除了收据出现了错误,后续我都按照原先的安排,动用我手上的这份,将恪王那份向父皇讨要过来。现在还是差夏长鹤的那份。”
夏长青听完不禁老脸一红。
他信誓旦旦的回来报仇,屁还没放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活儿全让未来女婿干了。
不……
女婿……
再观察观察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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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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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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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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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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