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头一低,不敢置一词。
武教授程恪硬着头皮接了一句:“…我们没有说错,太子妃始终是夏家的人,就算成了太子殿下的女人,一时半会,也抵不过人家十几年的父女情深。”
饶是上一回,太子妃有先见之明的囤积冬衣,杀了恪王等人的锐气,助涨了太子声威。
但那跟她曾经的过失比起来,显得九牛一毛。大家很难一时扭转对她的印象。
祁景泰两手搭在椅柄上,气度闲适,从容附议:“我没有替夏绮月争辩什么,她确实是夏长鹤的女儿,而且这次回家,很有可能跟夏长鹤再度碰头,磋商银两失窃一案,构陷我们。”
众人的头又低了一分,大气儿不敢喘。
程恪没料到太子没耽于儿女情长,偏袒太子妃:“那、那”
“那什么,那我们就把怀疑的目光和憎恶的语言全用在她一个女子身上,不惜恶语相向把她给挤兑死,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祁景泰薄唇抿成一根冷硬直线,声线沉了几个度,幽寒的眸光扫视一帮幕僚:“银两失窃发生在遥远的焦溪,出事为止,没有一个人向我提出派人去当地调查,也没有人去探查通政司的动静,认定通政使与夏长鹤交好,他们的关系便是无坚不摧的了吗,通政使就没有缺点,牢不可破了吗。”
众幕僚下巴都贴着胸口,寒冬腊月天,热汗直流。羞惭的。
“即使太子妃跟这件事有关,她能做的是什么?她顶多是一个眼线,探听我们这边的解决方案,去告知夏长鹤。如此,你们又该做什么,去焦溪搜集证据,沿路派人保护案件相关的人,禁止他们与外人接触受人指使,保证相关步骤的实施细节不外露,秘密进行。这些还要我来教你们。”祁景泰责备的声音加重。
他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桌:“你们又干了什么,做些妇人干的小肚鸡肠的事。”
“诶,我不同意,妇人怎么就小肚鸡肠了。”夏云裳悠哉的听着,还小声磕着瓜子,听到这不对头,反驳了下。
祁景泰顿了顿:“你们做些妇人都不屑干的小肚鸡肠的事,忽略关键人物,把矛盾对准一个还来不及把消息传递出去的眼线,过嘴瘾,把所有的错处推到她身上。这就是我从沙场带回来的英明将领?我看你们很久没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脑子生锈了。”
“殿下息怒……”
两腿发软的众幕僚滑落椅子,纷纷跪了下来,面生羞愧的潮红。
他们中不乏从边关跟回来的悍将,要是祁景泰单为了维护妻子,才责备他们,他们是不买账的。正是祁景泰戳中了他们懈怠的痛脚,才让他们真正臣服的跪了下来。
过去的太子妃虽然不忠,也很好欺负,时不时受他们挤兑。久而久之,挖讽她成了夏长鹤作妖时的一种习惯。
祁景泰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以前的他懒得管,现在决心整治这不良风气:“有本事管好你们的嘴和手下,别让太子妃插手到你们的事。否则只会打嘴仗骂女人,不配待在詹事府。”
程恪被用心良苦的太子感动了,第一个拍胸脯保证:“殿下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这番教育的。以后大家监督,我再小肚鸡肠说太子妃的一句不是,就罚俺三个月不能碰酒!”
用心良苦的太子:嘴巴最毒的程恪解决了,裳儿不用再受气了,真好……Χiυmъ.cοΜ
刺头程恪都妥协了,其余人没道理还为难下去,都纷纷跳下太子的坑,扬言再不跟太子妃过不去。
当然,只是口头不为难,暗地里会防备得更紧。
夏云裳知道这一点,走出去时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
姐姐的处境相当煎熬,内忧外患一大堆,外面一群面和心不和的姐妹,内部一群不服主母的怪才幕僚。
祁景泰走在她身边,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帮你出气了,还不开心?”
夏云裳没计较他的小动作,叹气道:“他们是碍于你的情面,心里还是不服气我。”
祁景泰跟着她出了二门,步下玉石台阶,闻言道:“那没关系,久而久之,母凭子贵,等你跟我生了一个孩子,他们就不敢轻瞧你了。”
夏云裳刹步,看了他一眼,匆匆垂下眼帘。
正好到了青帷马车边,她踩车辕跳上车,扭身问道:“我要回夏家一趟。都酉时这么晚了,你出门去哪?”
祁景泰一条长腿跨上马车,作势要上去:“跟你一起回。”
夏云裳才注意到,他在议事堂时就没穿家居的燕居服,蜂腰系鞶带,玉冠束发,着装很正式。夏云裳奇怪道:“我回去为祖母侍疾,你跟去作什么。”
“怕你回去受欺负。”祁景泰盯着她道。
夏云裳皱皱鼻子,显然不信,不过她友好的拍对方的肩膀,大发慈悲似的说:“好啦,看你在议事堂说话那么对我胃口的份上,勉强让你同行。”
丫鬟白芍本来跟主子同乘一辆,多了男主人,自然不方便打扰,便另乘一辆小轿缀在后面。
“你那位武功高强的奴仆,不带上?”祁景泰撂开天青色窗布,见她所带队伍甚为简洁,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
夏云裳托腮靠在窗台上:“我叫二虎留在云记绣庄,替我打理。祁景泰,说实话,你是为了监视我跟我爹,才想跟来的对吗。”她扭过头看他。
不仅因为她和夏长鹤的父女关系,还有她和宁阳侯府二小姐走得近,在议事堂才招致怀疑。
宁阳侯身兼通政使,对审理银两失窃一案,起着决定性作用。只要通政使判定是屯田军的错,那屯田军八成就遭殃的。
屯田军的遭殃,代表太子是个治下不严,纵容属下行凶百姓的庸主。
祁景泰坦然迎上她视线,却答非所问:“你前些日,在朱雀街逼庄淑慧履行承诺,让她丢了很大的人。”
夏云裳不可置否:“嗯哼,你又要教训我吗。”
祁景泰摇头,视线下移到她放于膝盖的手上,伸手轻轻握住:“我听说,你娘在你一岁时就去世了,你从小吃了很多苦头。想也知道,你爹沉迷权术的性格,根本不会管你,活在继母名下的你,会受到怎样的欺凌。我陪你回去,是想告诉所有人,没人能够再欺负你。”
夏云裳手下微抖,顿挫的嗓音透出慌张:“你、在群臣面前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的,突然、装什么情圣。”
祁景泰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她:“我对待感情向来认真。”
“哦,”夏云裳像抓到漏洞般,一下子笑开,揶揄道:“你有过几段感情呢,看样子经验丰富呀。”
祁景泰认真解释:“我回京前都在戍守边关,没接触过女子。你是第一个。”
夏云裳“……”她瞎接什么话。
第一个又怎样,那也是对姐姐的感情,跟她无关。
待她考察一段时间,倘若祁景泰真心爱姐姐,能够保护好姐姐,那她也许用不着抢回三份白氏绣庄成为姐姐的倚仗,早早功成身退,放他们双宿双栖。
马车徐徐停靠在安国公府门前,虽然车夫驾车稳当,停得极缓,这细微的变动仍在说不出的静默氛围里无限放大。
夏云裳顺势抽出自己被握热的手:“到了。”
祁景泰握了握空掉的手心,黯下的眸难掩失望。
他愣在原位半晌,收整好一会低落情绪,才掀帘下车。
大年刚过五天,夏府的广亮大门上还挂着画仕女图的红灯笼,进门去,沿路都是穿红袄的奴仆,处处透着喜庆。
得知大姑娘要回门,继母贾若烟早就‘准备’好了,先是屏退众奴,在花厅营造了一个凄清的气氛。
大姑娘一直在娘家连葱蒜都算不上,别以为嚣张了两次,就能改变什么。
谁知贾若烟正带着夏宛凝、宁阳侯府二小姐等人等候时,等到的却是两道般配的身影一同走了进来。
别说新年了,连新婚的三朝回门,祁景泰都不曾搭理过。
贾若烟愣住一会,赶紧拍身边的人:“秀娥,还不快去帮忙拿东西。”
贴身大丫鬟秀娥走过去,和丫鬟白芍交接,把对方手里的新年伴手礼接过来。
二女儿二女婿因为夏绮月遭殃,贾若烟憋了一肚子火等待,如今看着太子那张矜贵俊朗的面庞,没敢发作,皮笑肉不笑道:“月儿,怎么太子要来,你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害我们没个准备,坐在这等。”
在场还有别的贵女,贾若烟非但推卸不出门相迎的责任,还给夏云裳扣上不懂规矩的帽子。这和打仗上的移花接木有异曲同工之妙。
祁景泰也学对方态度和蔼的把帽子扣回去:“我没跟太子妃说,临时决定要来,是我来得不该,让夏夫人恼了?”他不等对方回答几乎是肯定,又接着下一句:“门房看到我只惊讶不通报,这便是贵府训练的下人?”
何不把贵府换成主母,直接打她的脸。
下人不用通秉是她嘱咐的,因为知道下午要来的是什么货色。
不过再怎么,也轮不到做女婿的来责难岳母的不是。还叫她夏夫人?显然不认她这个岳母。
对方前不久才因恪王赠绫罗失利一事,拯救被河盗劫杀的流民,获立军功,风头正劲。贾若烟只好吞下悉数恼火,蹲了个身:“太子说的是,回头我会训斥他们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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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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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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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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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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