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若筠转身就走,周沉今日泡在雁池冰凉的池水里一晚上才见到她,又哪肯叫她离开。
“你认得我?”沈若筠确定自己不认得他,又退后两步,“你是何人?”
“我……”
周沉望向她,黑夜掩盖了那过于灼热的眼眸,他压抑着想要告诉她自己是她夫君的冲动,低声道,“我是殿中侍御史,周沉。”
沈若筠将这个名字过了一遍,总觉得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不认得。”
“阿筠,我们是认识的。”周沉见她满脸都写着不信,忙解释道,“在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去岁我还去过真定府拜访沈将军……只是遗憾没见到你。”
沈若筠心下起疑,他知道自己名字,也知道自己一家住在真定府……既如此,她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不信我么?”周沉猜出她心思,“若我不认得你,怎会知道你闺名?我家与你家是旧交,你回去可以问老太君。”
“那你埋在池子里做什么?”沈若筠问他,“装自己是条鱼么?”
“我是失足掉进去的。”周沉失笑,“我被水草缠了,想着若有人从此地经过,或能将我拉上来的。”
“那你也该出个声呀。”沈若筠道,“你不出声,旁人怎会知道你在池子里呢?”
“有人眼力好,能看得到我。”
沈若筠听他这般说,觉得他好似在内涵自己只顾着玩,都没注意到他。
周沉又问她,“你水性如何?”
“我水性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若水性好……”
沈若筠打断他,“是你自己埋在湖里的,先说我没眼力,又问我会不会水是个什么意思?便是我看见你,也是要叫宫人来救你……你总不会觉得,我看见你,就会自己跳到池子里救你吧?”
周沉见她语速快了许多,面有不耐,似是生气了,忙连声道,“是我失言了。”
沈若筠见有两个宫人提了灯来,估计是来寻自己的,便不再与他多说,往宫人的方向去了。
周沉快步撵上她,“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沈若筠刚刚见他,就疑心此人有癔症,闻言更为确定,挑眉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
昔年在杭州,沈若筠跟着表哥一道泡过茶馆听过戏,话本子也看过不少,自己若救他,被他讹上该怎么好?故事里但凡英雄救美,美人都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若救了他,他反过来要娶自己,岂不是自找麻烦。
一想到此,她便足下生风,往灯火处跑去。提灯的女官见了沈若筠,欣喜道,“二小姐,公主正寻您呢。”
沈若筠跟着她往渌水廊去,见赵玉屏正在朝自己招手,“你去哪儿了?”
“我在池边打水漂呢。”沈若筠道,“打了好些也漂不起来,正想着寻你教教我呢。”
“这有什么,明日我请三郎来教你。”赵玉屏说完,又遣橙梅子去看周家三郎可入宫了。
两个人在廊下矮几凳上坐了,一边赏景闲话一边食赵玉屏带来的酥油泡螺与神仙富贵饼。
橙梅子不一会便回来了,说周家今日只有周二郎进宫了。
“我说怎么不见他呢,原是没来呀。”赵玉屏顿时觉得糕饼都无味了,与沈若筠道,“太可惜了,三郎最会打水漂,我也是跟他学的。”
“公主教教我就成。”沈若筠倒是不挑老师,“我就想打三个。”
“那明日白日里教你吧。”赵玉屏满口答应,又问沈若筠,“阿筠,你可定亲了?”
“没有。”
沈若筠也不知道祖母与爹娘对自己的婚事可有安排,不过姊姊二十多岁才嫁人,想来她还早着呢。
赵玉屏点头,“也是,我听母后说,你们家成亲晚。”
“公主是不是要择婿了?”
皇家礼仪繁多,婚事便是提前两三年定下,都显得匆忙,沈若筠估计是她自己要择婿了,才有此问。
“倒也不是。”提起婚事,赵玉屏倒不似一般小娘子扭捏,“我只是觉得与你很投契,若是你的夫家在汴京,便能常寻你玩了。等到上元节,我就带你登高楼看灯去。”
往年上元,沈若筠与娘在杭州也会出门看灯,她听娘讲过汴京上元节的热闹灯会,知道上元节多是年轻男女相约,笑着打趣赵玉屏,“那公主舍得弃了那个三郎,与我一处么?”
赵玉屏这下倒是红了脸,显得娇憨可爱,“我常得见三郎,便是不与他一处也没什么,还是陪你这个稀客要紧些。”
沈若筠倒是想答应她,只是什么时候返程回真定府,还是祖母说了算。
回了行宫住处,沈若筠与祖母细说了雁池的事。
佘氏恍然,“怪道去年他来真定府……话里话外总拐着弯想见见你呢。”
“他家当真与我家是旧识么?”
“久不在汴京,也没什么来往。”佘氏说着,又教育小孙女,“他比你健硕,没有要你去救他的道理,遇见这样的事不必理。”
沈若筠本也没放心上,因着明日还与赵玉屏有约,便早早洗漱睡下了。
佘氏见她屋里熄了灯,才肯安寝。
沈若筠早间等着祖母一道用饭,见祖母有些精神不济,十分担忧,“祖母可是昨日宫宴上吃了酒,身子不适?”wWW.ΧìǔΜЬ.CǒΜ
佘氏倒不是身子不适,而是在想沈若筠的亲事。她自己出身将门世家,与沈柘是门当户对,幼年就定了亲的。要她说,婚事订得早有早的好处,相处得多,了解得多,感情也好,若不合适,也不必等成亲后再和离。故听澜与狄杨幼年议亲,佘氏见了狄杨后,也是赞同的。狄家虽不是武将,但沈家与他家有救命恩情,两家多年交好,便是以后解除婚约,也不会如何。
沈若筠在同辈孩子里年纪最小,熟识交好的人家里并无年岁合适的小郎,便没有定亲。自听澜成亲后,不少人家也动沈若筠的心思,带自家小郎君上门,愿入沈家门来。可狄杨这些年所诺所做,俱是他在迁就听澜,并非他入赘沈家。这些上赶着要自家小子入赘的,佘氏又哪能看得上。
沈若筠不知祖母心事,给祖母端了热茶,又给她捏肩捶背。佘氏心下估计是来了汴京,见旁的小娘子都早早订亲,自己也焦虑起来了。这几年,她也瞧出狄杨是钦慕听澜,才肯做到这般。若给阿筠寻夫婿,首要是她自己中意,而非是再给她寻另一个狄杨。若她有中意之人,对方家世清白,人也贤良方正,那便不必强制叫人家也做到狄杨这个程度。
“祖母,”沈若筠坐到佘氏身边,“公主说上元时,汴京的花灯特别好看,祖母可观过?”
“汴京的上元确实热闹,年年都有灯堆起来的大鳌山。我与你祖父成亲那年,一道逛过一次……”佘氏说着,见沈若筠听得向往,眸子里亮晶晶的,心思活络开来,“咱们这一次回来,也多待月余,看了灯再回真定府去。”
沈若筠闻言,心下雀跃,恨不得马上去告诉赵玉屏。
“那我要多买些好看的灯带回去,给娘和姊姊看。”
汴京府城比真定府繁华,沈若筠得了赵玉屏招待,两人一道将城里的酒楼饭肆吃了个遍,都最喜欢丰乐楼的一品酥与蜜炙鹌子。
林皇后见女儿整日里惦记着出宫去,难免忧心,又管不了她。
刘太后知道后,宽慰她道,“都是家中小女,又年岁相仿,自是投契些。我瞧阿筠这个孩子极有主见,与她一处,再多带些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赵殆在一旁听着,忽想起一趣事,说与两人听:“玉屏总喜欢寻周三郎一处玩,我早就打算等她明年生辰便给她与三郎过明旨。前些日子沈家二娘来了汴京,倒叫周家二郎对她一见倾心,都来求我赐婚了。都说姻缘天定,我瞧这两个小女儿投契,缘分说不得也是天定的,两人或能成妯娌呢。”
刘太后听着也新鲜,“那周二郎可知道,沈家女婿可不是好当的。”
“应是知道的。”赵殆道,“我瞧他这架势,似是我一同意,他便要入赘到沈家去了。”
“不过婚姻大事,还得两家父母做主。”笑话听过,刘太后还是提醒赵殆,“至少也得叫周崇礼来求,佘太君同意了再赐婚,不然贸然下旨,便是叫两家结仇呢。”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轻重的。”
立冬后,沈家收到周沉送来的帖子,是邀沈若筠上元赏灯的。佘氏先细细看了,自己亲自送去给沈若筠。
沈若筠满心念着与赵玉屏上元之约,忙一口回绝,连犹豫都不曾。
佘氏失笑,只得代她回了帖子。
盼到上元日,沈若筠换了白绫袄,披了卧兔毛的红斗篷,双髻戴了闹枝儿。赵玉屏遣了车马接她去宣德门,佘氏担忧上元人多,又叫沈虎、沈豹一道跟着。
赵玉屏拉着沈若筠,两人一道站在皇宫内城的城墙之上,俯瞰汴京天上人间的美景。
沈若筠看着鳌山,觉得十分震撼,想不到花灯竟能叠出这般的宏大规模,看得移不开眼。
“这还不算什么呢。”赵玉屏与她道,“听说今日樊楼设了琉璃灯局,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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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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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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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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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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