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也不去澄清,打着开业的旗号,给城里的孩子免费送糖丸子,糖里面加了竹苓,可打腹虫。
一开始还有人半信半疑,后来人人得领,又见长庚医馆的人都斯文有礼,举止有度。流言便顿时消弭,变成青州城的一个笑话。
此事之后,长庚医馆也因价格低廉、服用方便的药物,在青州开始有取代仁和堂的风向。
沈若筠心下猜测仁和堂不会善罢甘休,狄枫也是这般想。
“年前就那般眼红,现在得气疯了。”
“欲要其灭亡,先使其疯狂嘛。”沈若筠倒是更担心药丸制作的事,“眼下药物卖得多,要考虑请些人来制药了。”
狄枫想了想:“青州人少,药材也少,这里招的人多目不识丁,便是招来也要培训好久……不若我再去一趟杭州,将药丸生产放在那里。”
从汴京逃难去杭州的人多,估计还能招到懂医术或是会制药的人。且杭州有许多药材便宜,又有苏子霂的印信,运些药丸不成问题。
“这个主意不错。”沈若筠想着既然在杭州大量制药,可以将长庚医馆一家家开起来,将仁和堂的药材生意兼并掉。
“易风在杭州那里制美容膏,很有一套。你去他那,将药物作坊办起来,等上了正轨,还可以请他替你照管。”
狄枫也是这般想,又有些担心:“我若去杭州,这里就得你坐诊了。”
“这倒是没事。”沈若筠道,“你再来时,让易风联系些冀北军中人一道来此,城外要建庄子采石脂,需要许多人的。”
“可行。”
沈若筠在长庚医馆坐诊,倒也不怎么发怵。因听说有女大夫,引了不少妇人来看诊。其中有一个姓朱的娘子有些奇怪,她脾胃失调,却不肯给自己买药,只买芝麻六方丸。
“现下买这个不送麦芽糖了。”
朱娘子十分意外:“……不送糖了?”
“娘子家若是有孩子,我送你一包竹苓糖,孩子吃了这个还可打虫。”
等朱娘子走了,沈若筠总觉得不同寻常,她若不打算看病,为何要来此呢?若是想给孩子买糖,直接与走街小贩买岂不是更便宜?
她给的铜钱有些新,不似寻常贫苦百姓家里攒的。沈若筠拿着细看,又与林君道:“这钱像是旁人给她的。”
林君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更像是经常流通之物。”
沈若筠留了心眼,又叫林君拿了几个小银锭子,在下面刻了周家同仁堂的字号。
她跟艾三娘学医,也知道时常有人会来医馆敲诈。不管谁人来栽赃,沈若筠都打算再栽赃回去。
忙碌一上午,沈若筠正欲休息,忽听店外嘈杂,林君带着沈虎等人去查看了。
沈蓟今日有些咳嗽,菡毓把她抱来。沈若筠看了看,觉得也没有必要喂药。
“还是得吃些药。”菡毓劝道,“小小姐往日听话得很,喂什么都吃的。”
“倒不是这个,年纪小的孩子,吃药容易逆反,到时候吐了喂不进水米,反而更糟糕些。”
两个人说着话,又听楼下闹事的似还未走,反是动静越来越大了。她将沈蓟递给菡毓,亲自下楼去看。
楼下街道,有两男子抬了担架而来,担架上一青年妇人,正是上次拿新钱来买芝麻六方的朱娘子。此时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嘴角泛紫。他丈夫在一旁咒骂,若非有沈虎沈豹拦着,怕是还要与林君动手。
“我妻子就是吃了你家开的药才去世的,你家的庸医药死人了!”
林君淡定道:“那就抬去衙门吧,近得很。凡为人用药、针刺,因而致死者,由旁的医生辨验,不能你一开口就能定我们的罪。”
正待此时,一捻须大夫被人认出,正是仁和堂的坐诊大夫,那闹事男子也认出了他,忙给他磕头道,“张大夫,求您瞧瞧吧。”
沈若筠心道这戏唱得还挺全乎呢,连大夫都有。
张大夫被人推出来,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最终推辞不得,上前翻看病人眼白,又扶脉道:“……似是误食了有毒的雷公藤,此物有剧毒,定是拿药时将外用的药物混进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果有偏向,一股脑议论起长庚医馆药死人的事来。
沈若筠看戏至此,上前问他:“您是仁和堂的大夫,这人这几日又来往过仁和堂,偏来我家闹事,是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你们的事吗?”
她这番言论其实纯属在诈对方,当下人多,必须先将此事定性为陷害。
张大夫见说话的是个女子,欲申斥,却见节青上前,递了针具给她。
沈若筠朗声道:“既你说她是误用了雷公藤,那我便叫她吐出来看看是不是,若不是,是不是可说你们仁和堂远不如我们长庚医馆,才这般惧怕我们,总来闹事?”
“你……”
沈若筠环顾四周,见他们找来的人虽多,却不及附近来看热闹的。沈若筠用了之前艾三娘教的中脘用催吐法。左手按了中脘穴,其他四指排开,右手持针向上刺,提插几次,使气上攻,促其呕吐后,又迅速将针拔出。
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张大夫都看呆了,“怎么会……她都死了……”
他看着沈若筠:“你……”
沈若筠观他反应,便明白了,应该是对方见狄枫不在,以为她为女子,医术不行,故才挑此机会来闹事的。她辨了辨呕吐物,对张大夫道:“若食雷公藤,必会刺激胃肠溃烂出血,眼下未见血污,可见此人并未服用雷公藤。”
张大夫也不确定,又去看那男子,那男子慌忙道:“可我明明见她服了的……”
沈若筠道:“那是因为她之前胃肠不适,你给妻子下毒,她吃了便吐了,遂如此。”
“而且……”沈若筠叹气道,“她并未在这里买药,只是买了芝麻六方丸,我店里出药都有记录,一查便知。”
她又对四周百姓拱手道,“此人收了仁和堂钱财,不惜毒害妻子。来我家门前闹事,眼下这一出,想必大家都看明白了。”
有人认得这男子乃是入赘的,指着他道:“林小子!当年你差点饿死了,是朱家给你一口饭吃,教你活到今日的,想不到竟是白眼狼!”
节青早就叫了乐康搬了些菜来,当即便砸向两人。沈若筠给林君使了眼色,叫他将林生扭送去官府。
见那张大夫要走,沈若筠忙叫沈虎来拦着他,将他也一并送去官府。
人群里,仁和堂的周掌柜不服:“你可知我家东家是谁?”www.xiumb.com
沈若筠笑道:“如何不知?你东家是中书周家,故仗着权势,只会欺负旁人罢了。本来大路朝天,各做各的生意,你们非要来陷害长庚医馆,还真是对辽人俯首孙子状,对百姓……连身边的狗都要放出来咬人。”
“你!”周掌柜被她激怒,威胁道,“等我东家到了杭州……”
沈若筠知道他们这是打听过自己来历了,如闻笑话:“你去告状试试嘛,汴京都没了,中书周大人一家皆如丧家之犬,他会为了你,开罪杭州的官员?我瞧你狗仗人势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斤两。”
沈若筠本就想给仁和堂个教训。既然送上门了,就没有不要的道理,叫沈户沈豹将这掌柜和张大夫也一道拿了送衙门。
《大昱杂律》规定,药不如本方,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正好扭送到官府,一道查办了。
到了青州府衙,刘翰觉得棘手,心下奇怪苏子霂的女儿为何也在此开医馆,两家闹起来,都不知该站在哪一边。
沈若筠见他形容,就知他满脑子的息事宁人,遂拱手道:“既我是送他们来的人,那不若由我来审如何?”
刘翰一听,眉头深拧成麻花状。黄县丞近些日子,得过长庚医馆不少好处,故小声在他耳边道:“不如由她审,若是审不出什么,不就散了么?也好两家不得罪。”
这倒是个法子。
得了许可,沈若筠先问仁和堂掌柜,“我知道你必是打着不肯认的主意,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以物证为凭吧。”
周掌柜不知有何物证,沈若筠叫差役去搜林生的身,“他骤得了横财,必是贴身放了,一搜便有。”
“你又凭什么说这钱是我与他的呢?”
“此人非大户,寻常出门怎么可能贴身带了银子。”沈若筠道,“银子也有印记可查,一查便知。”
差役果然在林生钱袋搜出不少碎银还有两个银锭。
沈若筠叫他递给刘翰,“刘大人,物证确凿。《杂律》规定,药不如本方,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这掌柜买凶,是为谋杀,应服斩刑。”
刘翰一见银子标记,也是意外:“……还真是仁和堂的。”
周掌柜听这是要定罪,闻言大惊:“你瞎说,他身上根本不可能有银子!是你构陷我!”
沈若筠将那银锭子取了一个,丢到他脚边,“铁证如山,你还狡辩。”
“不是的大人……”周掌柜见刘翰信了,百口莫辩,“我怎会拿有印记的银子给他!”
“你们自信不会查出呗,”沈若筠轻描淡写道,“或者等事情结束,再构陷他偷你家银子……”
林生一听,看向周掌柜。
“聚众在长庚医馆前闹事众人都看见了,难不成还是我们冤枉你?”
沈若筠见刘翰有些摇摆不定,给他吃定心丸:“周家逃难时,曾将濮王爱女送于辽人……眼下皇室只濮王未被俘,汴京去的文臣都拥护他。”
刘翰明白她是何意,还是有些犹豫。周掌柜闻言,也大声道:“刘大人,我家二爷可是娶了沈家小姐的!”
沈若筠一怔,不知刘翰与自己家有何关系?她去看林君,林君也摇摇头。
“你家二爷是娶了沈家小姐,可还娶了蒲家小姐,他们早就和离了。汴京城破前,沈家小姐在庄子里生孩子,他还将辽人引过去了,叫沈家阖庄人与辽人同归于尽……你们怎这么不要脸,还好意思提?”
“你说什么?”刘翰听得震惊,“沈家人怎么了?”
“你瞎说!我家二爷对夫人……”
“我瞎说?”沈若筠好笑看他,“你们打听我们,连是辽人都编出来了,怎么就不知?我姑母嫁给了归德将军,怀化将军正是我表姐,沈二小姐是我表妹。”
刘翰倒是知道这一层关系的,只是苏家与沈家早断了联系,他也不确定苏家对沈家是什么态度。
眼下听得她说得如此激愤,可信度顿时高了许多。本不愿管仁和堂的事,此时表情严肃许多,叫人将林生、周掌柜、张大夫都收押了。
沈若筠见他态度不似之前,问他道:“你与沈家是什么关系?”
刘翰也问她:“你刚刚说的沈家之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沈若筠道,“辽人先锋去了沈家庄,且是周家人引去的。”
刘翰扼腕叹息,“归德将军那样好的人,怎么天就偏不保佑他的孩子……”
“你与沈家……有故么?”
“归德将军在时,捡了因战乱父母双亡的孩子,会先将他们养在军营里,再寻旁的亲人或是遣送……”
沈若筠明白他与自家是何关系了,陆蕴也是这样被父亲捡来的。父亲见他十分聪慧,就将他留在了军营里。
刘翰说完,再不似之前的漫不经心,他看着沈若筠,“我瞧苏小姐倒是一点也不似有疾,精神十分好。”
“琅琊王北上了,我一高兴,病便好了。”沈若筠道,“你既是与沈家有旧,可有怀化将军消息?”
刘翰更为惊讶,却是懂了:“原来苏小姐来此养的,是心病。”
“你有消息么?”
刘翰摇头:“将军入辽后,打听不到什么。”
沈若筠深吸一口气,没有消息有时也非坏消息。
刘翰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眼下只有一条路,不是么?”
沈若筠觉得他这般问,其实只是想要个肯定的回答。
刘翰与沈家有故算是个好消息,想来之后在此大兴工事,他至少是不会阻拦的。
等狄枫归来,沈若筠便带了青州石脂样品与冀北车辇图,往琅琊王王从骞驻扎的营地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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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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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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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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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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