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缓慢跟着外命妇的队伍走着,四下打量,想着若是可以在亲蚕宫外的宫道上等着,必可遇见赵殊。
只是濮王妃最多许她们三个说会小话,亲蚕礼结束,必是要离宫的。
沈若筠想着要如何留下,忽见周皇后穿着去年桑蚕织造的黄色鞠衣缓缓而至,见到她时,驻足皱了皱眉。
看着周皇后,沈若筠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亲蚕礼结束,沈若筠上前给周皇后请安,周皇后看了看道,“起来吧。”
沈若筠还未起身,忽听站在后妃队里的邱婉仪奇道:“如此场合,是你一个罪臣女可参加的么?”
赵玉屏立时便要回嘴,那边濮王妃看她一眼,又对邱婉仪道,“我瞧邱婉仪精神似还没恢复,沈家如何是罪臣之家了?若是……”
她话到此,邱婉仪这才面色讪讪闭了嘴。
赵殊无子,数次想要拟旨死后传位给濮王或纳其子为嗣子,邱婉仪哪敢开罪濮王妃。
周皇后对此不置可否,沈若筠却是笑着又道:“我久不见娘娘,娘娘倒是看着心情极好,有什么喜事么?”
周皇后听出她的话外之意,既她自己提了,便也不介意戳她的伤口:“边疆安定,国泰民安,本宫自是舒泰。”
“好一个国泰民安。”沈若筠抚掌而笑,“娘娘久居深宫,可知汴京米价呢?”
周皇后皱了眉:“原二郎说你病了,我还不大信,现下一看果是病得不轻……怪道要娶蒲家贵女呢,原是有些人不管如何抬举,也上不了台面,当不了周家的冢妇。”
“我是做不了你们周家的冢妇。”沈若筠反问她,“娘娘连外面米价几何都不知,又如何当得大昱国母?”
周皇后身边的女官呵斥她:“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和皇后娘娘说话。”
周皇后等女官说完,方徐徐道:“你也不必如此讥讽我,过去两年皆是荒年,本宫如何不知?眼下冀北休战养息,如何不算国泰民安了?”
“娘娘是真觉得冀北可以休战吗?”沈若筠道,“冀北无防,我想想都怕哪一日一觉睡醒,辽人铁骑踏到城下……想来娘娘倒是不怕。”
周皇后不以为意:“眼下边关宁和,你沈家无用武之地,自是这般觉得。”
“可即便是眼下的和平,又跟娘娘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沈若筠冷冷道,“听娘娘这般说,我还以为和亲的是宁嘉长帝姬呢。”
“你放肆!”周皇后终是生了气,“我看周夫人说得对,你确实病得脑子糊涂了,今日本宫不罚你……”
沈若筠就在等她这句,接话道:“娘娘,臣女这些日子心烦,冲撞了娘娘,愿在亲蚕宫外跪罚,静思己过。”
周皇后皱眉,估计她是真的脑子糊涂了,顺着她的话想,宫道受罚,极为丢人,同意道:“那本宫便罚你在亲蚕宫门口,跪上四个时辰。”
濮王妃一听,忙出来打圆场道:“娘娘,这孩子身体不好,又想左了些,您和孩子计较个什么?”
“本宫当她是孩子,她却不当本宫是长辈。”周皇后道,“她也不小了……以前没个好好的长辈教导,她既嫁入周家,本宫倒也愿意教导她一二。”
“教导也不必罚她跪……”
“她生性顽劣,寻常教导对她无用。”周皇后打断她,“王妃,莫要包庇她了。”
周皇后咬住“王妃”二字,反叫濮王妃不好再说什么。
沈若筠倒是很坦然,行了礼,又福身谢了濮王妃维护之意,自去门口跪着了。
赵玉屏心急如焚,还欲说话,却见沈若筠朝她看了看,还眨了眨眼睛。
两个人以前在女学时有许多小动作,她这样就是在示意赵玉屏稍安勿躁。
沈若筠在亲蚕宫门口跪好了,亲蚕宫里的命妇陆续离开。濮王妃去休息,许赵玉屏陪一会沈若筠。
“你这是做什么呢?自讨苦吃?”
沈若筠拉赵玉屏的手,又看了看留下的赵多络,“没什么,只是心里不爽快,想发泄发泄。”
“跪四个时辰就爽快了?”赵玉屏点她脑袋,“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说完,环顾四周后小声道,“她是皇后呀,你和她争什么,我母妃都不敢的。”
赵多络也道:“刚刚可吓死我了。”
“无事的。”沈若筠安慰两人,“我跪不了这样久。”
赵玉屏明白她心思:“你是要等官家吗?”
沈若筠嗯了声,“这条宫道,官家每日至少路过三次。”
赵玉屏点点头:“也是,我也想着要怎么见他呢,这样倒是等他路过就好。”
赵多络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沈若筠笑笑,又对多络道:“也烦你陪我呆会吧。”
“陪你的。”赵玉屏替她答应,又去拉赵多络的手,“好久不见你了。”
赵多络与她叙两句旧,又见沈若筠形容,心下有些难受:“阿筠……你……”
她知道她为何憔悴,偏又不好开口。
“和亲的事怪不到你头上。”沈若筠道,“我见你一次也不容易,刚刚就在璞绱馆放了个匣子,你等会与玉屏一道去那里取了吧。”
赵多络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阿筠……”
“你哭什么呀?”赵玉屏奇道,“许久不见,你今日应该高兴的。”
周皇后罚沈若筠,竟还找了两位女官来看着。
赵玉屏想着要给沈若筠垫个蒲团或者锦垫都不成,沈若筠拦她道,“无事的,也快了。”
“你呀。”赵玉屏哎了声。
赵多络想拉沈若筠的手,却见她手上包着纱布,“这是如何弄的?”
赵玉屏也看了看,呸了声,“都怪周二郎这个混蛋。”
赵多络问沈若筠:“他……对你很不好吗?”
“好什么呀。”赵玉屏气呼呼的,正待她想说什么时,沈若筠忽瞥见了赵殊的软轿正往这个方向来,示意她们上前给赵殊行礼。
赵殊不常见赵多络,却是对弟弟家的小女儿印象颇深。此时见她们在一处,起了兴致对狄杨道:“过去看看她们小女儿都在做什么。”
“玉屏这是跟着你母妃进宫的吗?”赵殊先与赵玉屏说了两句,又对赵多络道,“春日还寒,你穿得太单薄了。”
两人俱是回了话,赵殊才把目光移到沈若筠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了,低声道,“怎么还跪着呢?你起来吧。”
狄杨小声道,“是皇后娘娘罚的。”
“先起来说话。”
沈若筠颤巍巍站起,又拜了一次,低声叫了句,“官家。”
赵殊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便对那两位守着的女官道,“你们回去吧。”
两位女官立即会意,心下也松快,她们也不必在此守四个时辰了。且赵殊如此,也算是给了皇后面子,没有明着驳回她的凤谕。
眼见赵殊要走,沈若筠忙又拜了下去,“皇后娘娘觉得臣女不堪做周家冢妇,周家也如此认为,既如此……臣女想求官家恩准,与周御史和离。”
赵殊有些意外,周沉娶平妻的事他是知道的,蒲家是他母族,蒲家女又非他不嫁,眼看就要累及家族声誉。赵殊倚重周沉,也不觉得是甚大事,还嘱咐他,要好好待沈若筠。
“不可胡闹。”赵殊道,“赐婚焉有和离的。”
沈若筠看着他,又跪了下去。她微微吸气鼻腔一酸,眼眶里酝酿出一汪眼泪来,欲滴未落般挂在那里。
“你这是……”
沈若筠带着哭腔道:“我与周御史成亲后,一直分房别居,他娶蒲家女,还将我遣至别院作他外室。我便是今日跪死在这里,也不能受此折辱,若是官家不许……那请官家看在我家满门忠烈的份上,在我死后将我的尸骨发还沈家,叫我葬在我祖母身边。”
“浑说什么死不死的。”赵殊听得心酸,“我原是看你一人在京里孤苦,才亲自为你挑的夫婿。周家二郎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他娶蒲家女的事我也知道,可他也答应过我,会好好待你……”
赵玉屏道:“官家,周家二郎确实对阿筠不好,自打阿筠的姐姐和亲后,他就关着阿筠,然后又把她挪出去,连我去看都不许。”
提到沈听澜,赵殊神色一变,却还是不同意沈若筠和离,“夫妻之间,总有个磕碰。你看,我与皇后……”
“我也知官家顾虑赐婚之事。”沈若筠提议道,“周御史如此待我,也是他也对我不满意,想与我和离的……不若将他也叫来,我们对峙一番如何?若是我们确无感情,就求官家给个恩典,反倒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
狄杨也道:“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若如沈家二娘子所说,两人都想和离,也算是一别两宽,各自得宜。”
“罢了,你去将他传到福宁殿吧。”赵殊叹气,又对沈若筠道,“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沈若筠扶着赵玉屏的手起身,又见赵多络看着自己,小声唤她,“帝姬。”
赵多络拿帕子给她擦脸,“阿筠,你受委屈了。”
“有你两陪着,便不觉得如何。”
福宁殿内,周沉见到由赵多络、赵玉屏搀扶的沈若筠时,脑中嗡声一片。
“阿筠。”
赵殊见他来了,叫他道“澄隠……”
他顿了顿,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沈若筠福身道,“官家,不若由我来问吧。”
赵殊点头后,沈若筠看着周沉,周沉似是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
沈若筠转头看屏风后的赵多络,她正端正地坐着,赵玉屏也坐在她身侧,还跟沈若筠比了个必胜的手势,这是沈若筠以前教她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周沉的目光也随着她一路延伸到屏风后,沈若筠提醒他,“那里是福金帝姬、和安郡姬,她们是我的同窗并好友,是来陪我的。”
周沉明白沈若筠在想什么了,她是料定自己喜欢赵多络,要如上次一般,拿来刺他的。
“阿筠,”周沉亲昵地唤她名讳,“我知道蒲家女进门一事,你有颇多意见,只是官家朝事繁重,如何能这般打扰官家?”
“官家什么都知道了,你也不必再作戏了。”沈若筠劝他,“方才官家已经允诺我,若你也想与我和离,便许我们和离,不会计较这些。”
“你我自成亲始,便都是在做戏,成亲后以东西梢间分房而居,也无夫妻之实。”沈若筠道,“眼下官家不计较这个,是愿意收回成命的。”
像是怕周沉不信,她又福身对赵殊道,“官家,我与周御史虽无夫妻感情,但也知他是朝廷可用之人,还请官家莫要因此事对他生了嫌隙。”
赵殊闻言,有几分信了周沉不喜欢沈若筠,只是因着赐婚才如此,奇道:“我记得当年,你们也是……”
“官家,蒲家之事是我处理不当,叫阿筠与我生了嫌隙。”周沉双膝跪地道,“她嫁与我前,我便心悦她,此事狄都知也知道……蒲家这事是教她受了委屈,我必在三月内处理了,以后倾尽一生,爱之护之。”
沈若筠看了看他,又转头看赵多络,心道周沉还真是朝三暮四之徒,为了不与她和离,竟是连多络也不顾了。
赵殊闻言,又劝沈若筠:“我瞧他……”
沈若筠倒也不怵周沉如此,想将自己与他之前的事都一一道来,忽见赵多络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你……”赵殊不知她是何意,“你做什么?”
“父皇。”赵多络双手交叠,盈盈拜于地,“此事女儿本没脸说,可我与阿筠相交多年,若是不说,我心下恐会不安。”
沈若筠没料到赵多络会出来,周沉也是意外。
“女儿年少不知事,爱慕周御史,与他几次相会……”赵多络声音低了低,“因我身份特殊,所以周御史才撒谎,说他与阿筠相会,阿筠也是为了女儿,才妄担了这个虚名。此事全是女儿之过,女儿甘愿受罚,还望父皇准许阿筠和离罢。”
赵殊听了赵多络所言,震惊至极,在周沉和赵多络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们……你们……”
周沉忙欲陈情,却见赵殊似是累了,阖目道,“罢了,这桩婚事原是我的过错……”
沈若筠闻言,心下松快,“官家怎会错,是臣女不配做周家妇,和离了便是。”
赵殊叫来狄杨:“你帮他们……”
“官家。”周沉重重地磕了个头,发出一声闷响,“臣受怀化将军临行前之托,要替她照看其妹。君子一诺,不愿违约,还望官家明鉴。”
沈若筠没料到他这样不要脸,急火攻心,咳了两声才反驳道,“我与你成亲前,已告知我长姐,只是假成亲。故我长姐是不会如此说,此事是你杜撰的……我姐是何等人物,官家也清楚,我便是比不上她,也不必要你照看。”
提起沈听澜,沈若筠眼眶都蓄不住泪。
沈若筠虽然没有在沈听澜被逼和亲前见到她,但是她知道,沈听澜直到临走前的那一刻,肯定都是放不下她的。
她本来也是可以拒绝的,若不是还有自己,她抗旨又如何?
拿身体擦过无数枪林箭雨,抵御外族入侵十五载,她何惧一死?
沈若筠拿袖子擦了泪,恨不得自己也能领兵统将,杀去辽邦。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反叫两人都委屈。”
赵殊见沈若筠如此形容,最终还是偏向了她,对周沉道,“你们便和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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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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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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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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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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