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当年,宿家族地便坐落在中州城城西,占了不到百里之地。到底也还算是仙门之家,宿家族地之外也布了个阵法御敌。不过在谢逸致看来实在有些不太够看。
要知道,谢逸致所在的那个时代,仙门并立,诸法盛行,称得上是修仙盛世了。
谢逸致跟着宿清,心下估量着宿家的实力。百里之族、只能布下初级防御阵、衣裳并无法文、又被走尸破城......
谢逸致越看越觉得心惊,这要放在她那个时候,根本算不上是个世家,百姓们也不见得会安心被这种家族守护,大部分都会寻到领头的几个家族去寻庇佑。
谢逸致出身于精通阵法的星岐谢家,而她本身对于阵法钻研更是深厚。看着似乎衰败了许多的世家,心里也多了几分怅惘。
当时年纪小,做过的许多事不见得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心里一个念头,正如她当初离开谢家一样。只可惜,她也如同现今的宿歌一样,再难去和那些长辈们去请罪了。
宿家离得不算远,宿清带着她小心翼翼地寻了尸气少的小路走,竟然和走大路莽撞冲进来的宿歌到的时间相差无几。
“七......七哥?”
他们到时,就看见宿歌将剑插进宿家门前的路上,剑没进去了一半有余,剑柄还在轻颤。仙剑上有他的灵气,这么一来,青石板上原有的血气和煞气便缠在了剑上。宿歌背对着他们,青衣上萦绕着浓重的黑气,攥着剑的手青筋暴起,甚至还有些抖。
谢逸致皱眉,宿歌走的是大路,又是疾行而来,不该这么慢才对。除非,在大路上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
中州城此时多走尸,可走尸仅有尸气,入体之后隐匿三日才会大爆发,断不会像这般出现在人身边。宿歌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被邪物血气入了体。要知道小鬼缠身,吸食修道之人的七情六欲而生,愤怒苦痛更是滋补之物。
“九少爷?”宿清犹豫地喊了一声。
“宿.....清?”
“是我,九少爷,如今这是?”
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的青衣小少年还没说话,宿歌已经逼到了身前,他弃了剑,发狠地揪下了腰间的竹笛,眼珠发红地捅进了小少年的胸膛。
“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让你们死了都不得安生,要出来作恶伤人!”宿歌咆哮着将灵力一股脑地传到竹笛里,竹笛本就开裂,被灵力一冲,与那小少年一起化为了粉尘。
宿歌一拳捶在了大门上,而后他走回来,拔起被禁锢的剑。右手攥着剑一抹,血在剑上不过一瞬便被吸收殆尽,剑又变回原来不起眼的样子。
宿歌瞥了宿清一眼,脸上带着讽刺且悲凉的笑,说道。
“宿清,走吧。看看我宿家,还有多少人要受这种苦?”
————
宿家族地内并未见到尸体,但血腥味却极重。尤其是后院,前往后院的那条路上,血腥气浓郁到令人作呕。
三人踏进后院时,血气几乎都要将周围的空气凝滞。还有的血气在他们周身跃跃欲试,似乎打算在他们稍显颓势的时候一网打尽。
宿歌的剑被血气销了剑尖,宿清刚才便抓着他施了清灵咒,但收效不大。是以此时,宿清行在最前,宿歌手中攥着几颗琉璃珠断后,谢逸致走在中间。若非没有办法,她岂会让两个孩子保护她。她都不知有多少年没被别人这么保护过了,但在此时此刻,灵力全失还尚是肉/体凡胎的她无疑是这些血气最好的容器。
三人将这几十步的距离走得异常小心,宿歌手中的琉璃珠更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扔了出去,血雾被炸开一瞬又迅速汇拢。
“宿歌公子,刚才那是?”谢逸致出声询问道。
“阿玉已死,刚才那是执念所化的小鬼,怕是还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宿歌摸了摸佩在腰间正在被缓慢销蚀的剑,看着那恍若看不到尽头的血雾,想起了他冲进城后的事情。
宿歌身法不弱,又是选的宽敞的大道,本就是想着先回宿家看看有没有尚存的人。初进城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走了几条街后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被走尸攻破的城,街道上怎么可能除了尸气以外,没有被打翻的东西和走尸。
“敛心啊,娘的敛心,你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出去一趟弄得满身是伤啊!”身穿青衣的妇人虚掩着窗,唤他。
宿歌一怔,他的表字是十五岁生辰时娘亲起的,娘亲的意思是想让他好好收收玩闹不停的脾性。在丹栖城除走尸时,亦是他少年轻狂一人闯入走尸群才让他娘亲被尸煞之毒所侵。
“娘......娘亲,孩儿不碍事的,咱家这是怎么了?”宿歌见母亲这样,悄悄走到窗前,一边小声与他娘亲攀谈,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走尸。
宿夫人的指甲在窗棂上划过,留下几道白痕,整个人从那户人家中跃出,直直地扑向宿歌。
“娘!”宿歌出剑自是不及,宿夫人的指甲上泛着一层青灰色,眼神呆滞,却是行动灵活地抓破了宿歌的前襟。
宿夫人已经尸化,与当初在丹栖城攻击人的走尸一模一样。宿歌将宿夫人掀飞出去,有些茫然地看着重新扑过来的宿夫人。
他自十三岁起便随着父亲外出镇压邪祟,见过无数作恶的妖魔,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亲人会站在自己的对面。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母亲,因自己而出事的母亲。
“娘,娘,你醒醒。”
宿夫人恍惚了一瞬,继而转身跑向了另外一条街,宿歌反应过来也是直接追了上去。
这条街显然更符合宿歌印象中走尸所在之处,几十具走尸无意识地行走着,宿夫人冲进去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走尸只辨修仙之人身上的灵息,肢体冲撞对他们而言,根本无伤大雅,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宿歌进城时没有一丝遮掩,这才让落单的宿夫人攻击了他。此时十几具走尸齐齐望过来,离得近的早就奔了过来。
宿歌一剑将走尸的脑袋削了,左手结印掩盖自己的灵息。其他的走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朝着宿家的方向走去。宿夫人却不同,她先是在宿歌身边转了好几圈,手抬起来好几次又放下,最后也随着那些走尸走了。
结果在离宿家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走尸忽然暴动,竟是不知如何感知到了他的灵息。他毕竟年幼,虽说在同龄人之中修为算高,可到底还是浅薄。难以抵挡这么多的走尸,不多时就吸入了尸气。
尸气入体的修士在周围的血气看来无异于最好的栖息之地,纷纷萦绕在宿歌身侧。
宿夫人没有像那些走尸一样扑上来,她站在最外圈,冲着狼狈的宿歌在笑。只是走尸到底还是僵硬,根本做不出来笑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嘴角咧了一下。
“娘的,敛心。”宿夫人呆滞的眼死死盯着被围堵的宿歌,然后出乎意料地扑上去,和其余走尸撕咬起来。宿夫人被走尸撕扯下一条胳膊,她嚎叫一声,将面前的一具走尸撕成两半。
宿夫人挡了几具走尸,宿歌手中的剑血气更甚,有他身上的血,亦有原本就隐匿于城中的走尸的。宿歌斩了近十具走尸,手中的剑几乎拿不稳。尸毒在城中蔓延,城中的灵气自是不能入体,长时间压榨丹田中的灵气又得不到补充,此时的宿歌已经后继无力。
哐啷,剑从手中脱落,走尸像是又得到了什么信号,丢下宿歌又开始慢吞吞地向宿家移动。
他下意识看向宿夫人的方向,宿夫人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也没了,身上有着走尸利爪深深的挠痕,胸口被贯穿。
“娘......”
宿夫人没有回答,白瞳暴睁地躺在地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明明已被尸毒感染变为走尸,却仍能有自己的意识,刚刚母亲倚在窗前唤他,声音温婉并无不妥。
宿歌隐约感觉到异常,但也来不及再多想,他将宿夫人的尸体拉到一家铺子外,用箩筐掩了,便咬牙继续向宿家的方向走去。
————
黑雾蓦地散开,宿清的戒备更重了几分。
要知道,血气除了超度之法并无其他方法可以散去,而此时待在宿家后院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仙门大家来的帮手,说是凶手,反而可能性更大些。wWW.ΧìǔΜЬ.CǒΜ
青衣小童站在庭前,向他们作了一揖,赫然是在大门处消散的宿家九少爷,宿敛玉。
刚才宿敛玉躲在门后,谢逸致还未曾好好打量这位九少爷。宿敛玉年仅十三,并没有她过往所见的那些少年意气,反倒腼腆沉稳得很。也许,这和如今修仙一脉凋零,修士年岁锐减有关。不然,他这年龄,对于当初的她来说,和个奶娃娃无异。
“七哥,宿清,主子要见你们。”
宿歌手中琉璃珠穿过宿敛玉的身体,砸在他身后的青石板上爆裂。灵气乍涌,宿敛玉有一瞬间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
这少年是鬼魅之物,琉璃珠中至纯的灵气对他来说是灭顶之灾。可谢逸致观这少年周身一无血气二无煞气,只不过是个普通小鬼罢了。倘若他口中的那位主子是什么邪修,宿敛玉此时根本不会是现在的小鬼模样,怕是早就被炼成了邪物。
鬼魅若是无法超度,便是再无轮回,再无以后。宿敛玉不知为何留在了人间,倒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同于在门口,宿敛玉这次却没消散,只是身形稍稍虚幻了些。
“主子?宿敛玉,你若还留得些神智在,便该清楚,你身后之人灭宿家满门,屠中州一城。此等大奸大恶之人,你竟认了他为主!”
“不是,不是的。”宿敛玉着急地想要辩解,身形也愈发透明。“主子不是灭宿家之人。”
留下这句话,宿敛玉又一次在三人面前散去。宿歌通红着眼看着宿敛玉消失的地方,死死的攥着拳,额间青筋暴起。
谢逸致伸手拦下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宿家公子回来,怎的不和这小子叙叙旧,反倒三番两次地伤他呢?莫非也想着除了他?”后院西厢房的房门开启,有人站在那里,说出的话熟稔得很,像是宿家故交终于等到主人家回来一般。
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时的宿家,哪里会有什么故交在呢。说这人是凶手,反倒可信度更大些。
谢逸致却看着这人怔愣着,他怎会在此?当年明明全身灵力被封,又被打入了鬼渊,竟然还能活得下来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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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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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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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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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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