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曜日那天是绯月的忌日。
我醒来时床边空了,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恍惚想起今天是绯月的忌日。这时候我总比迹部景吾清醒那么一点,但也只是清醒地记得,那人走了好多年。
迹部财阀的小公主,如今迹部财阀掌门人迹部景吾的妹妹,世界排名第一的职业网球选手越前龙马的女朋友,当初从我手里买走第一幅画俏生生朝我笑的小姑娘,长眠时不过十八。
而今已有十年。
我每年都会去墓地里看她,这次也不例外。
迹部景吾一次也没有去过,他始终不愿承认。我想今年他亦不会去。
这时候他应该在书房,他总是竭尽全力让今天忙起来。果然我见到了在处理文件的他,他没有抬头,语气平平地说:“起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嗯。”
“饭桌上准备了早点。”他一顿,“是你最爱吃的日本料理。”
“我待会儿打算要去看绯月。”
我问:“你要不要一起。”
“我今天很忙。”
“那好吧。”
“井上会陪你去。”
果然。
我露出轻嘲的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放下文件,视线在我身上滑过一圈,朝我招招手,眉梢夹着笑,语气却是毋庸置疑:“凉兮,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听话地过去了。
他拽着我的手腕,蜻蜓点水的吻落到了唇上,身上是熟悉的玫瑰香水,萦绕着鼻尖。记忆中绯月也爱极了这味道,这两兄妹某些时候有着谜一样的默契。怔忪间觉得是以前的迹部景吾又回来了,那个霸道而温柔的迹部景吾。
“早点回来。”
他说。
我笑了笑:“好。”
……
绯月葬在普通的墓园里,难以置信按迹部家的手笔会允许迹部财阀的小公主与杂七杂八的人待在一块儿。我不敢问迹部景吾,只要是关于绯月的事他就会变得魔怔。
后来是迹部夫人告诉我的。
“是景吾提的,他说绯月啊,她最怕孤单了。要让她孤零零地待在坟墓里,又该跟他闹别扭了。”
迹部景吾比谁都在意绯月。
可他那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或是不敢。
我在墓园里碰见了越前龙马。
井上守在距离我几米的地方,我抱着花与他遥遥相望。他把玫瑰放到墓前,才打破了沉寂,平静地同我打招呼:“你好。”
方才提到了,绯月最喜欢玫瑰。
忽地空气又凝滞了起来。
“公司忙,景吾有事。等会儿就过来。”我望着那张与那人相似至极的脸,不知道怎么开口,仿佛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他长大后与那人更像了。
“他不会来。”
他肯定地说:“他从来没有来过。”
我忽然有点难受。
眨眨眼:“哦。”
“你经常来看她吗?”我问,“我是说,绯月。”
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永失所爱的痛,大抵望着如今的越前龙马,我才会感同身受。我是不敢去想,而他是不能,我们并无分别。
“回国的时候会。”
越前龙马弯了弯唇,眼眸里泛着细碎的光,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如果我很长时间不去看她的话,她会闹腾的。难哄。”
我到如今还记得绯月的模样。
初见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与莹白色的鼻子,裹着红色围巾的少女眉眼弯得跟月牙似的,明媚得宛如冉冉的小太阳。
兴许是太美好,才会觉得惋惜。
又是漫长的沉默。
我与越前龙马相顾无言地站在绯月的墓前,与他的兄长不同,他从来都是个寡言的人,又或许是他觉着除却绯月和龙雅,他与我没什么可说的。
少年炽热一生,尽数予了那个心尖上的人。
沉默半晌,他终于动了动,掀起眼皮子瞅我一眼,罕见地邀约道:
“有安排了吗,待会。”
我嫁给迹部景吾后,与过去的朋友疏远了不少,除了有栖,这还是因为有栖有足够的资本与迹部抗衡。但显然眼前这个少年并未将迹部景吾放在心上,学生时代那会是,现在如是。
他如今的态度平平,宛如对待一个许久未叙旧的,故人。
……
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有与越前龙马面对面坐在奶茶店的一天,哪怕我知道瞒不了迹部景吾,且心里始终惴惴不安,是以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想喝点什么,我请你。”
“柠檬水。”
他真倒一点也不客气。
我合上菜单:“两杯柠檬水,谢谢。”
“他回国了。”
“……我知道。”
在迹部家看到的,摊开的《网球月刊》,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故意为之,想不注意到都难。
征服整个网坛的日本天才武士荣耀回国。
他们如是说。
但那又怎么样。
与我无关了。
“如果龙雅说要带你走,你会跟他走吗?”
“不会。”
…
“我现在,姓迹部。”
*
越前龙马走后我怔然地在店里坐了许久,到底是没忍住,掩面失声痛哭。
我以前多喜欢那个人啊。
如今是不敢喜欢。
自从发现迹部景吾在我手机里安了监听器后,我恶心得睡不着觉,跑厕所里头吐,一边吐一边把监听器给抠下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我看了一场直播的比赛。
那人的比赛。
迹部景吾是个疯子。
我记起我与他联姻定终身那晚,他同我表白,神色近乎痴迷:
“我喜欢你。”
“凉兮。”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告诉他:“从今往后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请多指教了,景吾君。”
那时我已心有所属,满心满眼都只龙雅一人。
迫于秋元家的施压,我不得不接受和迹部家的联姻。平心而论,迹部景吾知进退、明事理,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那也是我噩梦的开端。
他发现我锁骨的纹身,那刻着我所爱之人的名字。
他逼我把纹身洗掉。
我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比纹身的时候还疼。
后来。
他逼着我说喜欢。
“……我喜欢你。”
他定定地望着我:“你骗我。”
我骗着骗着,竟也骗了这么多年。
…
有人递给我包纸巾。
我拒绝了,小声道了句谢。
站起来时我又恢复了来时的模样,那个端庄优雅、矜持大方的秋元家族二小姐。
我朝那人笑:
“……我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将禁锢我一生的地方。
*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明白。
原来我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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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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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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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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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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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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