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儿咬了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先前遇刺的时候,刺客人数众多,我们的马受了惊,跑到了悬崖边。险些就朝着悬崖冲了出去,丞相见状,飞身出去一掌就将马给打死了。今日丞相并未带轮椅,奴婢瞧见,丞相站起来了。”
昭阳的手不停地绞着手中的绣帕,沉默了良久,才又问道:“你确信,你没有看错?”
姒儿忙不迭地应着:“奴婢确定,奴婢没有看错。不过也只是须臾的时间,奴婢当时都惊呆了,正待细看,丞相却又已经纵身进了马车之中。”
似是生害怕昭阳不信一样,姒儿不停地道:“当时丞相的动作极快,只是奴婢却恰恰好看了个正着。奴婢真的瞧见,丞相大人站起来了,他的腿,没事。”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却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苏远之的腿没事?他可以站起来?
这样说来,他的残疾是装的?可若是装的,他装了多久?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又是为了什么?
自打成亲之后,昭阳几乎与他日日都在一起,却从未发现过他的腿有什么不对劲。若是装的,怎么会这样毫无破绽?
且那苏绣不是说,苏远之的腿残了,是因为父皇的缘故吗?那如今姒儿瞧见的景象,又该如何解释?
昭阳心中被各种各样的疑问充斥着,只觉着心乱如麻。
许久,才缓缓回过了神来:“当时除了你,还有何人瞧见?”
姒儿想了想:“奴婢当时也并未留意,棠梨和墨念见着马车就快要掉下悬崖,当时都吓得厉害,都闭着眼。不过当时怀安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奴婢觉着,他定是瞧见了的。可是我瞧着他的神色,倒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兴许是早就知晓了此事。”
怀安是苏远之的人,且是苏远之的心腹,会知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苏远之可知道你都看见了?”昭阳复又问着。
姒儿眉头紧蹙着:“当时丞相要顾着那马车和马,未必注意到了奴婢,只是奴婢也不确定。公主知道的,奴婢素来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丞相那样警觉的,奴婢觉得,丞相应当发现了奴婢的不对劲。”
昭阳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缓缓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不停跳跃着的灯火之上,心中乱得厉害。
他既然有可能发现姒儿的不对劲,定也能够想到,若是姒儿瞧见了他能站起来,必然会同她禀报。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着。
按理说来,她是他的妻子,他能够站起来,于她而言,本应是一件好事。可是她心中却无法有丝毫的欢喜。
她是他的妻子,他没有残废,可是他却选择了瞒着她。且,他瞒着她的事情,似乎还不止这一件。
厢房临着一片池塘,池塘里蛙鸣声不断,叫得昭阳心都乱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却是门外清晰的轮椅声惊醒了昭阳,昭阳猛地回过神来,觉着手中微微有些汗意。
“吱呀”一声,是门打开的声音。
明安推着苏远之走了进来,昭阳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腿上,却听见苏远之轻咳了一声,昭阳猛地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苏远之挥了挥手对明安道:“你退下吧。”
明安应了声,退出了厢房,离开的时候,将门掩上了。
苏远之的眸光落在昭阳的脸上,似是在探究什么,半晌才道:“怎么还不歇下?”
顿了顿,不等昭阳应答,又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
昭阳笼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心尖颤了颤,半晌才开了口:“可查出是谁要行刺我的?”
今日在云山寺上香是昨日她临时起意,苏远之因着楚帝的旨意,在家闭门思过的事情人尽皆知,没有人会想到苏远之会抗旨陪着她一同来。
因而,那些刺客的目标很明显,是她。
苏远之听昭阳问的是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道暗沉,垂下眼,掩住眼中情绪:“暂时还没有查出来,那些刺客没能留下一个活口,看着行刺失败,大多当场自尽了。刺客的衣裳上倒是有安庆侯府的刺绣,不过一看就是为了混淆目光的。最近你与安庆侯府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杀了安庆侯府的小侯爷,安庆侯府自然是恨咱们的,打着安庆侯府的幌子,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哦。”苏远之说了一长串,可是昭阳却几乎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苏远之见着昭阳心不在焉地模样,眸光暗了暗,推着轮椅到了昭阳的跟前。
昭阳愣愣地望着苏远之,心中似是有无数个小人在打着架。
苏远之伸手摸向昭阳的小腹,昭阳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苏远之抬起眸子来拧着眉望着昭阳,却没有开口。
昭阳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姒儿同我说,先前马车险些坠落悬崖,千钧一发之际,是你将发了疯奔跑的马一掌击毙。姒儿说,那时候,你是站着的。”
苏远之收回了手,嘴角却是一翘,神情仍旧平静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我还以为,你是准备将这件事情埋在心底,不准备问我呢。”ωωω.χΙυΜЬ.Cǒm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就知晓,他的确是知道姒儿瞧见了的,也猜测到了姒儿会告诉她。
他方才一直在等的是她问他这句话。
昭阳愈发不解。
苏远之却是将头偏向了一旁,神情波澜不惊:“没错,我的腿并不是全然的残了。”
昭阳瞳孔猛地睁大,心中又是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若说听到姒儿的话,她仍旧有些将信将疑的话,那他就是给了她重重一击。
心不停地往下坠……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可以站起来的,为什么要骗我?要骗天下所有人?”昭阳的声音急促。
不等苏远之回答,昭阳便又一股脑儿将这些天来积攒的疑惑尽数喊了出来:“苏绣说你的残疾与父皇有关?可是你的腿分明好好的?你娶我究竟有何目的?你与苏府旁系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苏远之,你告诉我……”
到最后,声音竟是隐隐有些颤抖。
苏远之却是一愣,蹙着眉头望着昭阳,良久没有开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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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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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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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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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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